原來那街頭上有一輛馬車,輕紗幔帳,一少年手執書卷,獨坐其中。車輪慢慢碾壓地麵,緩緩前行。


    周圍兩旁圍滿了少女,爭前恐後將手中的花兒果兒的向那馬車上投擲。若是丟進去,惹得少年探出指尖,人群中便會爆發出一陣尖叫,而後被瞧著那少女捂著嬌羞的麵龐,一副受寵若驚,快要暈倒的神色。


    “哎,看見沒?”


    阿蠻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眼睛卻望著那人,始終未曾離開。


    幔帳將他的容顏遮了個嚴嚴實實,隻有身形依稀可見。不過那那副氣定神閑,定然非俗物便是了。


    “都說陳衛民風開放,若是遇到個俊俏郎君便將手中物投擲上頭,從此才有擲果盈車一說。原以為是杜撰成分居多,卻不曾想,當真有這迴事。”


    說罷又歎息:“隻可惜這一層紗帳過於礙事,不然也好叫我們瞧瞧,到底是何等的絕色。會不會,與陳王相較又如何呢?”


    洛英自從那日見了陳恆之後便覺得驚豔萬分,從此掛在嘴上念念不忘。不管遇到什麽樣的總要拿出來跟陳恆比上一比,若非事先了解她的心意,差點以為這是看上陳恆了。


    “哎,你聽到沒有?”


    發現阿蠻有些心不在焉,洛英不快:“迴魂啦。”


    白嫩的小手在她麵前揮舞,阿蠻拽了那手下來,哭笑不得:“你說,我聽便是。”


    “都說完啦。”洛英好奇的望著她:“阿蠻,你是不是近日有何不快之事?這迴見麵發現你變了許多,竟有些像,從前熟知的一人。”


    阿蠻並未放在心上,洛英就是這般喜歡胡說八道,便敷衍幾句,又答應要帶她去吃好吃的,總算哄了過去。


    心中卻有些不大開心的。


    原來,洛英說的那些都不是誇張的。衛國的瑄公子當真是舉世無雙,今日這風頭,恐陳王來了,也稍遜一籌吧。


    若是從前,她定然會萬分信息驕傲,認為自己果真是個十分有眼光的人。可這連番來的事件,卻叫她心頭不禁沉甸甸起來。


    走著走著,忽然感覺身側少了個人,一扭頭,原來洛英落在身後,正對著一個攤子,不知瞧著什麽,津津有味的。


    她調轉迴頭,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測字算命的。


    攤主鶴發童顏,看上去很是仙風道骨,攤子上也簡單,三枚石子,一塊兒龜背,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洛英咬著嘴唇,手指在那布上戳來戳去,猶豫不決,半晌才開口:“老先生,能不能測姻緣啊。”


    那老者嗬嗬一笑:“姑娘,不用測,我瞧姑娘雙目含水,眉眼春色,此麵相者,乃紅鸞星動。姑娘的姻緣會在這幾日便定下來的。”


    阿蠻抱著手冷眼旁觀,沒想到這老頭瞧著有幾分的風骨,沒想到騙術卻如此拙劣。


    洛英卻很是開心,眼睛微微發亮,從包裏掏出一塊兒小銀子放了下去,十分虔誠:“多謝您了,老神仙,若是如願,他日我還有重謝呢。”


    好似因為這個,洛英的情緒更好了,一下午都是歡聲笑語的,連走路的步伐都跟著輕快不少。


    阿蠻終於看不過去,勸道:“這樣的人朝歌城不知有多少個,都說自己是文王的徒子徒孫,可文王算卦,也需要看卦象的不是?聽我一句勸,莫要將這些太放在心上。”


    周行那個死腦筋,阿蠻比誰都清楚,若是當真有心,人都來了這麽幾日了,未見得他蹤跡。


    在聯想起洛英受傷時,他將兩人扔下,隨衛瑄先行的場景,阿蠻就對他提不起好印象。


    如今這番,卻是怕她越陷越深,到頭來,受傷的隻能是自己。


    “我知道啊。”洛英忽然轉過身,笑眯眯的對著她,倒退著走路:“可是沒準,真的會有奇跡發生呢?”


    銀盆般的臉蛋上,笑彎成月牙的眼睛閃耀著璀璨的光芒,一時間,阿蠻覺得自己當真是不如她勇敢的。


    隻不過,真的會有奇跡嗎?


    她是不相信的。


    然而,現實卻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這天下午,她因好友來了葵水去買些棉布迴來,不成想一迴來,便聽到屋內有人說話。


    “既然如此,那你還來做什麽?”洛英的聲音帶著哭腔:“左右你也不喜歡我,不如徹底的了斷。”


    少年的聲音有些悶,甕聲甕氣,十分笨拙:“我的職責邊便是保護公子,情非得已,並不是要刻意舍下你的。”


    “那你便去找你的公子好了,又來招惹我做什麽。”


    良久的沉默。


    之後,傳來洛英細細的啜泣聲。


    少女的哭泣中帶著濃濃的委屈和淡淡的憂傷,終於,周行開口了。


    “是我的錯,你不要哭了。”裏麵有衣物翻動的聲音,借著,低沉的聲音繼續道:“原本我嘴就笨,來之前特意想好了要跟你說什麽。結果你這麽一哭,徹底將我的心給哭亂了。”


    “噗嗤。”


    少女轉哭為笑,聲音嬌羞中帶著惱怒:“誰說你嘴笨的,光是這一句,都叫人心甜的發膩了。”


    “以後,再也不許丟下我了。”


    “嗯。”


    “以後,事事都要聽我的。”


    “嗯。”


    “以後你的心裏隻許想著我,別人都不行,連衛瑄也不可以。”


    周行吭哧吭哧半天,終於道:“可公子是我的主人,這樣吧,我隻在有事的時候,想一下他好不好。”


    “你個笨蛋,笨蛋。”洛英終於忍不住,捶打起他來:“你想他我又不知道,幹嘛要說出來啊,你就哄哄我,說什麽都聽我的,讓我開心,不就得了。”


    “不行。”阿蠻不看,都能想到周行那副義正言辭的樣子:“我不能騙你,也,也不願騙你。”


    少女的抽泣中帶著笑聲,緊接著,不知誰先觸發了機關,有濃重的喘氣與唇齒交纏水漬。阿蠻知道接下來自己不宜再聽,便悄然轉身離去。


    下了樓,出了門,在轉角處獨自站了會兒,望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是一天之中最繁盛的早晨。街頭小巷,婦人們挽著竹籃,信步閑庭。小孩們三兩一群,打打鬧鬧。還有那走街串巷的貨郎,挑著一擔東西,叫賣聲從街頭響到了街尾。


    也有人瞧見一個姑娘獨自站在大柳樹下,投來好奇的眼光,大抵在猜測是不是等候情郎。不過陳衛民風,導致她們對阿蠻寬容一笑,她報以迴笑,心頭卻莫名的惆悵起來。


    “喂!”


    身後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力道之大,差點沒將阿蠻給推倒在地。


    她憤怒的迴過頭,果真,一張欠扁的臉就這麽出現在了視線中。


    “嘿嘿,至於這麽誇張嗎?”齊睿臉上訕訕,罪惡的手還來不及收迴:“幾日不見,倒是變成個柔弱小女子了,輕輕一推都受不得了。”


    阿蠻沒有說話。


    其實兩人都有些尷尬。


    自上迴衝突之後,齊睿便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阿蠻以為他是迴齊國了,心中雖然恨他信口開河,也畢竟他也是幫過自己的。功過相抵,便不再煩他。


    卻沒想到,今日便這樣出現在了街頭。


    “你來這兒做什麽?”阿蠻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還有,你怎的穿這樣奇怪?”


    齊睿的穿衣品味就如同其人性格,總是輕快明朗,今日卻換成一身月白色長袍,怎麽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寡淡的將他那原本十分英氣俊朗的眉眼,都弱化不少。


    “哼哼。”


    似乎是注意到阿蠻的視線,他故意挺起胸膛,傲據十足:“這件衣裳,乃是故人所贈,原本我是說了,我衣裳多的很。不過對方卻說這天下再無一人能將這月白穿的如同我一般好看。隻好勉為其難接受了,你瞧著,如何?”


    若說阿蠻一開始還不明白所以,這下被他一點,是徹底懂了。


    不過她的性子,向來不喜口舌之爭,便淡淡挑眉::“你這朋友,是不是生活在井底?”


    齊睿原本還等著她的稱讚或附和,卻不想等來這樣一句,不禁愣了:“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都不明白,看來,物以類聚這個詞倒是真的。”


    她懶得再理齊睿,少年少女在巷口,總是格外惹人注意。這會兒已經有許多目光投過來,不時交頭接耳,這叫阿蠻心中十分的不自在。


    便是被討論,也不應該是與他在一起。


    “我要走了,還有些事。”


    “哎哎哎!”


    齊睿連忙上前,攔住她的去路,陪著笑臉:“阿蠻,那一日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你不至於這樣小氣,還生我氣呐。”


    “那一日我早忘記,也不預再提,今日的確還有事在身,齊王贖罪。”


    那副不鹹不淡的神色,當真是叫齊睿都要嘔死了。


    若非不是見過她嬉笑怒罵的一麵,他都險些以為,阿蠻就是這樣的人了。


    隻不過,已經見識到了美好,又怎肯輕言放棄呢?


    想到這兒,齊睿便決心:若是追女孩子,那臉皮還是趁早還是束之高閣的好,天大地大,現在阿蠻最大。陳恆,衛瑄那兩個家夥都虎視眈眈,自己若是還聽阿姐的主意,慢慢等待時機,等的人都跑了,那時候才叫欲哭無淚呢。


    所以今日,是他違背了齊婉華的意思,自己偷摸著跑來找阿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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