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的掌心隱隱發麻,手指不自覺的屈起,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對麵之人。


    白皙的臉龐上巴掌印清晰可見,十分顯眼。齊睿似乎是被打懵了,腦袋偏向一端,半晌,才轉過來,目光恨恨瞪著她:


    “你敢打我!”


    她也不信自己竟然真動手,從前被介琰氣的再狠,頂多是腹誹幾句。再過,便是跑去後山無人時,痛快的數落一番。此舉被洛英知道後,引得她還好生笑了一通,直說她是外強中幹。


    阿蠻目光怔怔,卻在對上齊睿那雙明顯有些受傷的眼神中,微微一閃,迅速垂下眼簾。


    “好,真好!”


    她隻聽見對麵之人冷哼一聲,聲音中滿是淒涼的怒意,好似碧山上受傷的野獸,會發出類似悲鳴。


    “阿蠻,你是不是以為我非你不可,才這般肆意妄為,踐踏我心。”


    少女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齊睿徹底心冷。


    “原來那些時日,都是我一廂情願。你且放寬心,我也不是那死皮賴臉之人。從今往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此生此世,永不複相見!”


    言畢,轉身離去。


    阿蠻隻聽到那腳步聲如小鼓一般咚咚鑿地,漸行漸遠。心中有一絲如釋重負,又有一些說不出的悵然。


    不過,走了一個,屋裏現在還有另一人。


    她情緒低落,半晌不說話,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已經沙啞:“今日之事,不是有意冒犯,還請長公主莫要同我計較。


    其實阿蠻是憋著氣的。


    依著她的想法,情敵就應該有情敵的樣子,不說見麵眼紅就打,老死不相往來,起碼也應該是兩看生厭。可齊婉華偏生做出這樣一幅大度的樣子,叫她實在拿不出自己那番小心眼的舉動。隻有裝模作樣,依葫蘆畫瓢,說些口是心非的話。


    齊婉華很快收了臉上的訝異之色,不過也沒了笑容就是。


    “你們的事,我原是不該管的。不過我阿弟情竇初開,就遇到姑娘,不知對他,是幸,還是禍。”


    言畢又道:“隻是姑娘不該打他,好歹他也是齊王,自幼眾星捧月長大。如今你當眾下了他的麵子,日後若是想要迴頭,卻是難了。”


    阿蠻原本就是忍著自己在此與齊婉華虛與委蛇,又聽她這話,不禁冷笑:“多謝長公主還為我著想,不過我與令弟從始至終,絲毫沒有男女情誼,又談何迴頭一說?”


    她想著齊婉華大概還會譏諷自己幾句,卻不料對方隻是站起身,微微頷首,而後徑直走了出去。


    關上門之後,阿蠻在心頭暗罵:“真是晦氣,好端端的下個山,竟然惹來這麽多的麻煩。如此想來,山下雖好,卻不敵碧山清淨,真不知何時才能迴去。”


    又想到齊婉華說的話,頓時如鯁在喉。


    正想著,門再次被敲響。


    她心中有氣,動作難免也粗魯了些,上前猛地一拉開門,仰著不耐煩的臉剛要說話,卻在觸及對方麵龐時,驀然停住。


    不管是夜晚還是白日,那張臉都美的令人自慚形穢。


    不過一想到昨日,阿蠻的臉就漸漸有些臭起來。


    陳恆隻有一人,身著青蔥罩衫,這顏色十分挑人,弄不好就跟一叢植物似的。可卻顯得他愈發美豔動人,皮膚嫩的似乎能掐出水來。


    記憶中清冷的鳳眼此時望著她的時候卻帶了幾分柔意,薄唇微啟:“昨夜休息可還好?”


    一提這個,阿蠻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問你,昨晚你為何,要...”


    說道此,有些卡殼,用搶或虜,多少都顯得有些旖旎。


    陳恆也不說話,隻是站在那,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頗有些靜候下文的意思。


    “你別裝傻了。”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阿蠻比兔子還有幾分的血性呢:“你可知此等行為,實非君子。”


    此話若是被別人聽到,隻怕她立刻就要嚐嚐千夫所指是什麽滋味。堂堂陳王,世人皆仰慕其風華絕代。


    沒聽過那句嘛。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然陳恆隻是微微挑眉,慢條斯理道:“在你麵前,又何必惺惺作態。這君子,不做也罷。”


    難得遇到這麽一個姑娘,能叫他放下心頭大防。願意親之,任之,跟她在一起,那顆好似漂泊小船的心,終於尋到一處被風的港灣,又何必在意眾人眼光,活的那般虛偽。


    可憐多少女子,在清冷如他麵前,為了能配的上這猶如謫仙的人物,活活將自己逼成了出塵脫俗的假象。卻不知,神仙的喜好,實非凡人所能理解也。


    阿蠻抬起臉,剛要說話,卻在對上那雙眸子之後,瞬間失語。


    斜挑的眉下,是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那眸子如湖水深幽,看的久了,仿佛要將人吸進去一般。


    阿蠻看的有些傻,忽然間他唇角微微上揚,頓時渾身一凜,迴過神來,一麵指責他:“反正你就是不該如此。”一麵在心頭暗罵自己,怎麽能跟男子一般好色,單一副皮相,就將她迷的神魂顛倒,不知所謂了。


    看她懊惱的樣子,陳恆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哦?不該如何?”


    聲音慢條斯理,尾音上揚,用他清麗中略帶冷清的獨特聲線說出,竟然帶著幾分隱隱的挑逗之意。


    阿蠻猛地抬頭,一雙黑白黑名的眼睛裏那委屈再也藏不住,蹙著眉:“你幹嘛就會欺負老實人,我又沒找你惹你,就算當初錯認了,也跟你道歉了。如今抓住我不放,未免欺人太甚。”


    越說到後麵越沒有底氣,不知怎的,在齊睿麵前趾高氣昂的勁兒。到了陳恆麵前,卻化為烏有,滿腔剩下的隻有心虛。


    天知道,到底是心虛個什麽。


    放在桌子上的手猛地一熱,被什麽東西罩住,抬頭一看,原來是陳恆握住了柔胰,目中閃著點點星光:“那換你來欺負我。”


    阿蠻仿佛被什麽東西給燙了一下,飛快的抽迴自己手。因為驚慌失措,沒有看到在她抽迴那一瞬間,陳恆眼中的笑意一僵,逐漸散去,而後,才因為她羞紅的臉,再次凝聚。


    “我幹嘛去欺負我,吃飽了撐的。”阿蠻嘟囔,方才被陳恆牽過的手,酥酥麻麻,令人好生不快。


    “好了。”


    陳恆重新將手拽了迴來,看著已經被她搓的發紅的小手:“別搓下去,可要破皮了。”


    阿蠻嚇的一下子站起來,丟下一句:“陳王慢坐,我有事先出去了。”


    那落敗的背影可說是:慌不擇路,倉皇而逃。


    陳恆望著那背影,眼中的笑意久久不能退散。


    跟她在一起,比想象中的,還要放鬆呢。


    卻說阿蠻跑出來之後,發現原來自己身在一處宅子之中,好在庭院中有婢女不時走動,拽了一個來,細問之後才知道,原來這是齊婉華在朝歌的私宅。


    有什麽比醉酒之後看到陌生一片更心慌的呢?


    在情敵家中醒來。


    阿蠻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滋味,謝過那婢女後,順著大道出了府。


    身後,三人合抱的粗壯柳樹下,齊睿探出身子,目光複雜的望著阿蠻的背影。


    “方才你不該與她鬧成那般的。”


    他眼睛依舊望著嬌影消失那處,嘴上卻倔強的很:“不讓她見識見識,還以為我真的沒脾氣呢。”


    “你說話也太魯莽了。”齊婉華歎氣:“莫說阿蠻,就換了任何一女子,隻怕你這臉上都會比這個還要重。”


    “你到底是誰阿姐!”齊睿不依了。齊婉華歎氣:“若我不是你阿姐,就為你方才羞辱同為女子的阿蠻,我都要替她教訓你的。”


    “切。”


    齊婉華見他絲毫未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又叮囑:“既然你們現在已經將話說清楚,不如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陳王一早便來探視,由此可見,阿蠻在他心上位置。


    如果可以,齊婉華並不想讓自己弟弟,或者齊國,加入這一場無畏的爭鬥。


    紅顏禍水,她不願因一女影響了齊國的繁榮崛起和阿弟的以後。


    “阿姐,我以為我已經將話說的夠清楚了。”


    齊睿皺眉,壓低聲音:“我非她不可,一定得她!必須是她!”


    這哪裏是跟人商量的樣子,分明就是吃準了自己的脾氣。


    齊婉華氣的心口隱隱發疼,耐著性子:“不如,我替你安排一些越女,或者去建安,去燕山。四海之內,高人不計其數,總也能尋上幾個性子活潑的姑娘出來。”


    齊睿卻壓根不願意聽:“阿姐,我心儀的是阿蠻,又不是這些前綴。縱然你是去碧山上,找了她的姐妹,長得一模一樣的迴來,我也不行,就是不行!”


    “行了行了。”


    齊婉華皺眉:“一個男子,不行不行掛在嘴邊,可還要臉麵?”


    “反正娶不了她,到時人人都知道我的問題,還談何顏麵?特別是那些史官,最為可恨,一定會將我隱疾寫下來,後人都知,我是個不行的王。如此讓人探究,隱私全無,還不如我自己說得好。”


    這副無賴的樣子,齊婉華怒其無賴:“你這會兒到是說的明白,那方才又氣她作甚。現在好了,人跑了,話也說絕了,你自己去哄吧。”


    這爛攤子,她是再也懶得管了。


    剛要走,手臂就被人抱住,再迴頭,齊睿諂媚的笑著:“阿姐,阿姐。”


    多大的人了,撒起嬌來卻一點都不害羞:“你隻要替我擺平了朝中那些老東西,追她的事,就交給我吧。”


    齊婉華心說:朝中的那些老東西如今跟你的心上人比起來,壓根就是小菜一碟。就怕朝中早早處理好了,這邊還杳無音訊,那才丟人呢。


    隻是這幫忙二字,她也不肯輕易吐露就是了。


    齊睿拚命的撒著嬌,阿蠻已經出了巷子,往衛瑄府邸走去。


    原來出來之後,她東瞧瞧,西望望,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一處深宅大院跟前,仰臉一看,正是衛瑄的府邸。


    抬腳剛要上前,今早齊婉華說的話瞬間從腦海閃過。


    她有些遲疑了。


    心中七上八下之時,忽然感覺肩膀被人重重一排,嚇的她三魂飛了一半,差點失聲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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