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排婢女紛紛跪著,樣子謙卑而恭敬。齊婉華仿佛眾星捧月一般,從眾人中施施然而來。


    她微微頷首,阿蠻一怔,隨機才反應過來這是對自己的禮節,便也跟著點點頭,沒有言語。


    她身後一婢女忍不住想要說話,卻被齊婉華攔住了。


    “阿蠻姑娘昨晚睡的可好?”


    聲音清雅溫婉,如初次相逢一般。


    光是看此兩人,誰能想到曾經有過嫌隙?兩女心悅一人,定當會有隔閡。阿蠻這會兒見了齊婉華依舊對自己如此,不免想起那晚她說話時涼涼的表情和勢在必得的決心,心中不禁一陣煩悶。


    “我怎麽會在這兒?”


    齊婉華微微一笑:“昨晚的場景,姑娘當真都忘了?”


    若非她的笑容中絲毫沒有譏諷之情,阿蠻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麽洋相。


    她仔細想了想,記得最後一幕就是就著衛瑄的手喝了一杯酸酸甜甜的酒,好像是叫什麽桃花釀。那味美妙極了,好像她有些微醺了,暈眩中看著衛瑄的笑臉,醉人極了。


    “看來姑娘是真的忘了。”


    見她這副表情,齊婉華就明白了:“若我不帶姑娘迴來,大概姑娘這會兒已經成為陳後了吧。”


    阿蠻不明所以,皺著眉頭:“陳後?”


    “昨日我是從瑤華殿接迴姑娘的。”


    見阿蠻還是糊塗,齊婉華好心解釋:“瑤華殿是從前衛國公主住的地方,後來公主嫁去陳國為後,這座宮殿卻是保存了下來。每每公主和她兒子迴來,就住在這瑤華殿。一晃多年,公主不在,每年來的,卻隻有她的孩子了。”


    她越說,阿蠻越糊塗,隻覺得莫名其妙,這些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正要開口,便見齊婉華紅唇輕啟,漫不經心吐出一句話,卻讓她如遭雷擊。


    “公主的兒子,自然是這一任的陳王。說起來阿蠻姑娘也是認識的,我就是從陳恆的瑤華殿裏,帶出衣衫不整的姑娘。”


    她的語氣很是平淡,就好似在說要晌午吃什麽東西一般。


    “你說什麽!”


    阿蠻陡然起身,齊婉華身後的婢女再也忍不住,站出來厲聲嗬斥:“膽敢對長公主無禮!”


    她們早就看不慣這個鄉野村姑了,先是將齊王給迷得神魂顛倒,後來又要跟長公主搶男人,這下好了,連陳王都成為了她的裙下臣。若是天仙之姿,倒也罷了。可這等的蒲柳之姿,簡直連她們都不如。如何能進那三位之眼,簡直是匪夷所思。


    但凡女子,大多都是這樣,氣的不是自己得不到,而是比自己差的人輕易得到。所以她才會不顧君前儀態,貿然挺身而出。


    果真,齊婉華皺眉,嗬斥:“退下!”


    那婢女委屈的很,手中的帕子都快要攪碎了,眼睛狠狠的望著阿蠻,恨不得自己眼睛能噴火,活活燒死這個小妖精。


    阿蠻卻顧不得心中委屈,適才齊婉華說的話,如同狠狠的一悶棍,讓她眼前發黑,嘴巴發幹,勉強說了三個:“你說謊.....”卻在看到她的眼神時,戛然而止。


    沒錯,齊婉華有什麽必要騙自己呢?


    何況,這樣拙略的謊言,十分容易被拆穿,聰明如她,怎會做這等事情?


    “我明明,我明明。”


    我明明是和衛瑄在一起啊。


    忽然,一個可怕的想法,闖入她的腦海中。


    莫非.....


    不,不可能。


    不知是衝擊太大還是昨晚宿醉未醒,阿蠻忽然覺得頭疼欲裂,一手扶住頭,一手抓住桌沿,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姑娘不必多想,昨日你的確是跟瑄公子在一起。”


    阿蠻眼前一陣黑,並未察覺齊婉華已經改了稱唿。


    “隻是那陳王不知為何,忽然翻臉,執意要帶走姑娘。瑄公子不敵,姑娘便被帶去了瑤華殿。”


    “不敵?”她口中喃喃:“這是掖庭,他,真的不敵?”


    齊婉華這才明白為何她麵色忽然難看,不禁笑了:“看來姑娘是當真不了解陳衛兩國啊。”


    話中幾分落寞,幾分不屑,還有幾分,大抵是自憐自艾吧。


    如她這般,懂他敬他,卻注定情路坎坷。可眼前之人,卻比自己,要福氣多了。


    至少,衛瑄為了她,設計了自己一迴。


    阿蠻皺著眉頭,強壓著突突直跳的心口,勉強道:“我自有長在碧山,對方外不大了解。”


    “是,姑娘是高人,不明白世俗中許多的無奈。”


    齊婉華扭過頭,屏退周圍,待她們魚貫而出,隻剩下她們兩人時。這才開口。


    “姑娘可知,衛王兩子,雖說瑄公子的名聲品行具佳,可比起來,帝後倒是更喜歡不諧世事的琪公子呢。”


    阿蠻奇怪的看了齊婉華一眼,後者不禁顰眉:“可是瑄公子對你說過什麽?”


    看樣子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那顆有些受傷的心瞬間平衡了一些,她心說我知道的又豈止這些,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心疼他,心甘情願為他做那些事情。


    她學著齊婉華的樣子,高傲的抬著下巴:“沒有,長公主請繼續。”


    齊婉華看了看她的樣子,並無異樣,又心想自己大概是多慮了。如阿蠻這般什麽都不懂的女子,衛瑄又能跟她說什麽呢?


    當下凜了心神,繼續道:“可陳恆卻是唯一的陳公,況且陳衛雖說是姻親,這些年來,衛漸漸式微。隻說前年去年,已經連續兩年衛國在夏季出現旱災,都是向陳國借的糧。陳恆雖說是衛王的外甥,卻比供著的神仙還要讓他緊張。隻要陳恆開口,衛王恐怕是自己的女兒都能全部送過去,更別提,姑娘你了。如此,瑄公子,如何能跟陳恆相抗衡?”


    一番話將阿蠻皺皺巴巴的心口熨平了許多,頓時舒坦了。


    可不是,衛瑄的處境隻怕比齊婉華知道的更要複雜,也怪自己,在越國時不清不楚的就跟陳恆扯上了關係。若是早知道今日,就算他生的再美,也絕對不會多看的。


    不過。


    阿蠻抬頭:“我以為長公主,是心儀瑄公子的。”


    “自然心儀。”


    齊婉華落落大方,毫不遮掩:“我知姑娘心想什麽。我雖心儀瑄公子,卻並不希望你們之間因誤會而產生嫌隙,這樣對誰都不公,尤其對我。”


    “我齊婉華,要什麽,就堂堂正正。昨日瑄公子也是讓人來通知的我那傻弟弟,差點沒因為姑娘,引起兩國之間的交戰,如此,可打消姑娘對瑄公子的疑慮了吧。”


    阿蠻本該是高興的,可是齊婉華越是如此,她心中就越是別扭。


    她越是這般光明正大的,就顯得自己好像小家子氣。特別是她剛剛甚至以為衛瑄是故意將自己送給陳恆,以牢固自己地位。


    這麽一想,瞬間羞愧萬分。她倒是真的配不上出塵脫俗的瑄公子了。


    阿蠻咬著唇,問出一句蠢話:“長公主實言相告,難道就真的能痛舍他?”


    剛問出口,就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巴掌。


    瞧瞧,又小家子氣了不是?


    明明人家才剛剛幫過你,還是那樣的忙。她不說安慰感激的話,卻還這裏爭風吃醋,以證自己的地位。這副模樣,還真是上不得台麵。


    可阿蠻也委屈啊。


    她隻不過是想好好的喜歡一個男子,那男子也恰好喜歡自己而已,兩人過著小日子,悠哉樂哉。可為何,現在牽扯出來一堆人,而且各個都那樣的優秀,越發襯的自己,渺小的可憐了。


    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阿蠻也不好再說別的,隻有雙手在桌子上這摳摳,那拽拽,等著齊婉華的嘲笑,可最終,卻沒有等來。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她的麵皮一陣緊過一陣,發燙發熱。到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抬起頭望著齊婉華:“剛剛那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泄氣的模樣,帶著幾分的賭氣和懊惱。


    齊婉華忽然明白,衛瑄為何待她不同了。


    她曾經問過齊睿,為何喜歡阿蠻,那時,她那個不成熟的弟弟,說過這樣一句話。


    “那些所謂的名門貴女,各個都跟帶了假麵具一樣,千篇一律,都是一個模樣。阿蠻高興了會笑,難過時會哭,惹怒了會打人,有時候一句話不對,也會跟我使小性子。這才是個活生生的人啊,一想到這輩子我要跟一尊早早被別人教育成麵具的人一起生活,就不寒而栗。人生何其短暫,美麗的麵龐何其多,可有趣的靈魂,更為難得。”


    那時,她尚未放在心頭,隻笑他大言不慚,為了抬高自己心儀的女子,卻將別人說成那般不堪。如今見了她第三麵,這才明白了,何為有趣的靈魂。”


    貌不驚人的阿蠻,這會兒咬著嘴唇,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絲毫沒有保留的泄露了心中的情緒。仿佛是一個水晶娃娃,簡單易懂,讓人一看就透。


    天知道那句話乃是阿蠻鼓足了所有的勇氣,不成想半半晌都等不到迴應,一抬頭,卻見齊婉華嘴角噙著笑容,眼底滿是欣賞之色,望著自己。


    阿蠻疑心是自己看錯了,正要確定一番,卻聽屋外有聲音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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