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麵前牌匾之後,阿蠻一臉納悶:“帶我來這作甚?”


    眼前的鋪子門臉很大,站在門外便將裏麵景色一覽無遺。


    老榆樹的櫃台後麵是一排排高深的架子,擺放著各色布匹,嫣紅翠綠,姹紫墨青,打眼望過去,甚是好看。


    早有眼尖的小二小跑過來,謙卑的彎下腰,客客氣氣道:“兩位,快進來瞧瞧,小店這裏各色布匹,應有盡有。”


    齊睿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揚眉道:“給你做量身衣裳,省的跟沒見過世麵似的,什麽破爛玩意兒都往身上招唿。”


    不由分說,便把人拽了進去。


    那小二見齊睿衣鮮靚麗,阿蠻一身布衣,以為就是個貴公子出門帶了個粗實丫鬟,所以直接忽略了阿蠻,百般討好齊睿。這會兒見原來那不起眼的小丫鬟才是正主,略微有些驚訝。


    不過轉念一想,這公子八成是貴女見多了,用這小丫鬟調劑一二。


    人來人往做生意的,自然見多識廣。小二眼珠子一咕嚕,趕緊湊上前,與齊睿一左一右,,將阿蠻給請了進去。


    她壓根不想進來,無奈左邊少年生拉硬拽,右邊小二連哄帶騙,兩人不由分說,夾著便將她攜帶進去。


    一進去之後,那小二便將人請到櫃台前麵,指著顏色豐富豔麗的布匹,一一介紹,什麽絹紗,綢緞,綾羅,棉絨。說的阿蠻眼花繚亂,雲裏霧裏。


    她心想:從前隻知道秦嬸巧手,織出好看布匹給她量體裁衣,村裏誰不羨慕。如今到了朝歌才大開眼界。


    那小二盯著阿蠻的表情,見她目光從這些料子上掃視,應是喜歡。可扭過頭,看身側的公子卻皺著眉,一臉不喜。


    他心頭一震,這位一瞧就是財神爺,別伺候不好,白白丟了銀子。


    連忙上前,陪著笑:“公子可有瞧上的,我取下來讓您仔細打量。”


    齊睿眉頭輕挑,聲音也跟著上揚:“這就是你說的應有盡有?”


    店小二有些納悶:“是啊,在朝歌城,小店可是獨一份兒的。若是咱這兒說沒有,別處也肯定難尋了。”


    阿蠻也覺得他是在胡攪蠻纏,剛要開口,就聽齊睿聲音帶著不屑:“聽說陳國的香雲紗質地輕薄,色彩優雅。又因為製作工藝所以所以沒有一模一樣的,各個都是獨一份兒。這樣的好物你店中都沒有,還好意思說應有盡有?”


    他挺直身子,下巴微抬,滿麵驕傲目光卻帶著不屑,橫掃一圈之後,傲慢道:“這等俗物,不瞧也罷。”


    “喂。”阿蠻撞了他一下,湊過頭,壓低了聲音:“咱們還在人家地盤呢,你收斂些。”


    就是,這般狂妄無禮的姿態,就連自己都忍不住手癢想往那張傲據的俊臉上招唿兩下,何況他這般詆毀人家的店。


    要阿蠻說,這裏的東西已經夠好了,若非身側的人是齊睿叫人不怎麽提得起興致,她也要做一身漂亮衣裳的。


    戳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兩人的動作是不是太親密了些。


    齊睿原本心中還因為昨日帶著些許的邪氣,將將說起香雲紗,也是拿這個由頭想發頓火。沒想到被一根嫩嫩的小手這麽一戳,就像針尖戳中鼓脹的心間軟肉,瞬間,裏麵的氣撤的煙消雲散。


    他順勢往她身側靠了靠,麵上卻依舊是原先的傲慢神色,望著眼前一臉為難的小二:“既然如此,便算了。隻是日後可別再將話說的那樣滿,省的自打嘴巴。”


    左右他心中是舒坦了,大不了一會兒迴去,命人弄一匹上好的綢緞來便是。


    他記得,好像這次使衛,帶來的禮物中,就有幾箱上乘的布匹。


    兩人剛一轉身,就聽見身後聲音響起。


    “客官且慢!”


    阿蠻轉過頭,見叫住自己的,正是那店小二。


    他目中糾結,好似在進行天人交戰。她以為是齊睿剛剛的話讓他傷了自尊,安慰道:“他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店中東西很好,隻是今日沒帶足錢罷了。”


    介琰教過,與人為善,也是給自己留下一絲善念。


    店小二:......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這位少女平淡奇奇,性子卻是十足的好,比旁邊那個英姿勃發卻毫無教養的公子強太多了。


    須知道,這香雲紗是個稀罕物,連他們東家這樣財大氣粗的,攏共也就進了十匹,除了工資瑄府上買去四匹之外,如今還有六匹砸在手中。


    這少年小小年紀,拿出這樣多銀子討姑娘歡心,想必家中大人也是不許的。


    因為這個念頭,對齊睿有些鄙視,反而看阿蠻的眼神多了幾分感激,說話更加客氣:“我知道姑娘是怕我難堪,您身側這位公子身上隨隨便便摘一樣東西下來,都夠換一匹緞的,怎會是缺銀子之人。不過事關小店榮譽,卻也不得不爭上一爭。”


    他年紀不大,卻是爹娘老子都給東家效力的。將東家的利益榮耀看的高於一切,這會兒見這位別國公子給鄙夷了,內心的鬥誌被激起,一改之前謙卑模樣,直起腰板道:“香雲紗雖然是個稀罕物,我店卻不是沒有。實在因為過於貴重,怕人損壞,所以才沒擺出來。”


    “噗嗤。”


    阿蠻剛想說這樣稀罕物還是留著算了,他們沒必要燒這個冤枉銀子,卻聽見身側齊睿發生嘲諷的笑,緊接著傲慢的目光帶著蔑視:“你盡管放心拿出來,有多少,我要多少。”


    店小二一愣:“您可知道,一匹紗要多少金?”


    尋常人用的都是銅板,能用得起銀子的已經是大富之家,別說是金子了,簡直鳳毛麟角。


    齊睿卻是胸有成竹:“盡管去拿,短不了你的。”


    那店小二半信半疑,適才他說金子,就是想讓齊睿知難而退,不想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淡定得很。


    莫非,真是個大主顧?


    不管怎樣,生意來了沒必要跟人置氣,他對另一人耳語片刻,那人便小跑而去。


    他又上下打量一番齊睿,怎麽都不相信這個年幼少年能掏出那麽大一筆錢來。可態度略微轉變,將人請著坐了下來,又沏了兩杯高碎。


    很快,就聽見腳步聲從二樓的樓梯傳來。


    “哎呀呀,有貴客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那小二一聽這聲音,連忙畢恭畢敬的過去:“掌櫃的。”


    齊睿打眼看過去,來者是位年約五十上下的老者,兩鬢斑白,蓄著胡須,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竟然有幾分慈祥之貌。


    阿蠻一見老者自然站起來,很有禮貌的拱手,卻見身側齊睿還是傲據的坐著,不禁踢了一腳。


    因為是她,所以齊睿看似不悅,話卻軟軟沒什麽力道:“幹嘛踢我。”


    “人家年紀做你爺爺都綽綽有餘了。尊長讓賢乃美德,你沒讀過書?”


    齊睿委屈的很:我爺爺豈是誰都能做的?你說這話才是大逆不道,違背綱常呢。


    被狠狠鄙夷了一把的齊睿不情不願的站起來,也學著阿蠻的樣子照做,不過略帶敷衍。


    那老者嗬嗬一笑:“老朽是此店的掌櫃,聽說二位是想買香雲紗?”


    “正是。”齊睿看了他一看,不客氣道:“若是有就直接擺出來,看上後我拿走便是,這麽囉嗦作甚。”


    “嘶。”


    小腿脛骨處又挨了一下,齊睿齜著牙去摸自己的腿,怒瞪始作俑者:“幹嘛呀你!”


    他這好心好意的給她買東西,花錢又費力,好家夥,別的不說,光是這打都白挨兩頓了。


    齊睿心說:若非在外麵,我一個男人讓著你些,早就出手了。


    阿蠻卻還記得昨晚:“你就會胡亂要東西,一會兒出錢的還是我,這個冤大頭,我可不做。”


    她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氣的齊睿兩耳冒火。


    “昨日不過是個意外。”他身後跟著的侍從一堆,什麽時候需要自己帶銀子了。可就這麽一次,偏生還是在她麵前現了迴眼。


    阿蠻信不過他,笑嘻嘻對老者道:“老人家,他是跟您開玩笑的,我們不買,就是隨便看看。”


    想法終於得到了證實,那店小二頓時氣的火冒三丈:“你說你,沒錢還要充什麽大爺,還點名要香雲紗,去去去,迴去跟家大人要了銀子,在來尋開心。”


    那掌櫃眉頭一皺,輕斥:“怎麽跟客人說話的,來者皆是客,縱使生意做不了,也是一樁緣分,還不快跟人賠不是。”


    旁人不知,阿蠻卻了解齊睿的脾氣,有些擔憂的看過去。


    他這會兒麵色脹得發紅,木火中燒,牙齒咬的咯吱作響,似乎整個人都要燃起來了一般。


    也難怪,從出生到現在,敢跟他頂撞的也就是一個阿蠻。可他是甘之若飴,這會兒不知從何處跑來一個雜毛小子,指著他的鼻子痛罵,這口氣讓他如何咽得下去。


    齊睿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目中戾氣越來越重,眼看就要爆發,忽然聽到身側一個悅耳聲音響起:


    “那就勞煩您取來我們看看了。”


    阿蠻笑著打岔,那老者似乎也瞧出來,笑而不語,看著店小二,直到他下去。


    “這小子說話不中聽,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人都走了,難不成他的火,衝著阿蠻或者老者發泄?


    前者他不願,後者,他不屑。


    扭過頭,阿蠻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笑的眼睛都彎成了天邊新月,閃閃亮亮,耀眼的很。


    齊睿一愣,隨機,白眼一翻,將臉轉到了一邊。


    他才不會說,自己是被這笑容晃暈了眼,情不自禁的,唇角就想上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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