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光線從亭亭如蓋的綠蔭中交錯穿過,長長短短的在地上打出不同光圈。嬌憨少女一手托腮,一手捏著手中的東西,擰眉嘟著嘴,很是苦惱:“衛瑄看見了,不會也以為是隻狗吧。”


    正癡癡望著的少年唇角泛著得意的笑,卻在聽到衛瑄二字時,陡然變幻神色,再也忍不住,大步流星上前,直接搶走了她手中的東西。


    阿蠻正盯著小喬的雛形,忽然感覺手上一空,緊接著手臂傳來一陣劇痛,正要發火,卻對上了那一張勃然大怒的臉。


    “你說什麽,衛瑄?”齊睿咬牙切齒,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重:“你們是什麽關係,說!”


    阿蠻的胳膊被他握的生疼,如何也掙脫不開,氣的罵道:“與你何幹,快放開我!”


    他忽然貼上去,一雙寒星一般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她,滿是陰霾:“莫非,你喜歡他?”


    因為喜歡二字,阿蠻的眼神有些不大自然,固執的偏過頭:“你是何人?我喜歡誰還要你管了?”


    “哼。”她的神色當然沒有逃過齊睿的眼睛,他麵上的戾氣越來越重,口氣也酸的厲害:“我還道你是個與眾不同的,沒想到跟那群貪圖富貴的女子沒有什麽不同。”


    先是東西被搶,然後受傷,現在又被這般辱罵。阿蠻再也忍不住,劈頭蓋臉:“你是我爹還是我娘,有什麽資格管我喜歡誰。我貪圖富貴還是愛慕虛榮都是我的事,我願意!”


    她如此理直氣壯的,倒是讓齊睿後麵想要說的話,盡數堵了迴去。


    如鯁在喉的滋味不好受,齊睿牙齒咬的咯咯響,恨不得將眼前女子給捏死才好。


    齊睿看著眼前倔強的少女,腦子裏一會兒是阿姐小鳥依人站在衛瑄身側的樣子,一會兒又是阿蠻捧著雕刻好的小鹿送給衛瑄的神色。左左右右,最後無處瀉火,竟然將手裏的小鹿狠狠的摔在地上。


    小鹿應聲而落,四分五裂。


    兩人都愣住了。


    齊睿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麽沒有風度,而阿蠻卻沒想到,自己辛苦了許久,第一次製作的東西,竟然就這樣毀在了這個瘋子手中。


    她呆呆的看著地上的東西,眼底的淚迅速的開始積聚。


    齊睿自覺理虧,見少女目中淚光閃閃,正要開口。卻見她蹲下身,伸出手,一塊塊開始撿地上的木塊兒。


    許是那動作有些紮了他的眼,令他心頭原本平息的火再度萌發,聲音也帶了不悅:“別撿了,迴頭我送你一個金鑲玉的鹿。”


    阿蠻沒說話,依舊固執的將地上的木塊全部找迴來,然後開始拚湊整齊。


    “你......”


    戛然而止。


    一顆晶瑩的淚珠砸在了地上,很快便暈開了,呈現出一片淡淡的圓。


    “你,你哭什麽。”


    齊睿瞬間沒了底氣,說話也磕磕巴巴:“我,我再給你羊脂白玉的鹿,綠鬆石的鹿,紅瑪瑙的鹿,和氏璧的鹿。”


    一連串將自己私庫裏的珍寶盡數數了個遍,然後眼巴巴的看著阿蠻:“總之,你想要哪個,我都賠你。”


    “出去!”


    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不帶一絲感情。


    啊?


    少年沒聽清楚,尚有些猶豫,疑是自己聽錯了。


    “我讓你出去!你個討厭鬼!”


    阿蠻終於忍不住了,抬起頭,已經是滿臉淚痕。


    她的眼睛紅的好似一隻小兔子,眼神卻倔強的瞪著齊睿,眼淚一顆顆奪眶而出,讓人頗為心疼。


    從未被人吼過的齊睿,瞬間沒了所有的火氣。


    “你,你哭什麽。”他怯懦:“我不是都答應要賠給你了。”


    阿蠻憤怒的眼神盯著他,看的他心中發虛。


    “好好好,你不要就算了,但是我話既然說出去,就算數。迴頭你想通了,就叫人來找我,多要幾個也行,就算是我對你的補償。”


    阿蠻的眼神已經能噴火了。


    心虛的少年佯裝強硬:“那我就先走了,記得啊,後悔了就叫人來找我。”


    一邊走,還不忘叮囑:“一定要記得啊。”


    耳根終於清淨了。


    阿蠻望著手中已經破碎的小鹿,已經控製住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多年之後的她迴憶起來,不禁哂笑:當年的眼淚,或許就已經是隱隱知道這場暗戀不過是場有緣無分的戲吧,終將有一天,她要清醒的麵對殘酷。


    而那一天,來的又是這樣快。


    她時常在想:若是當年的衛瑄不曾給過自己錯誤的暗示,會不會這場感情終結的更早一些。可彼時的阿蠻隻是一個剛剛出山的小姑娘。被介琰保護的太好,不諧世事,單純無邪,喜歡上了一個人,以為那便是一生。


    她隻是一個餌,而繩子,早早的便牽在了獵人的手中。


    齊睿一路策馬狂奔,迴到驛站的房間之後,端起桌子上的涼茶,不管不顧,一氣飲下,然後將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身後的兩個侍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言語。還是其中一個激靈點的,大著膽子上前:“公子,恆大人有請。”


    “恆溫?”齊睿這會兒氣還沒順,又得知自己授業恩師相邀,眉頭緊鎖,頓時不悅:“他不是應該陪著阿姐在掖庭赴宴,找我作甚?”


    那小廝見他怒容滿麵,嚇的腿哆嗦:“長公主今晚是自己去的掖庭,並未帶恆大人。”


    身後的小廝聽出不對,趕緊衝他擠眉弄眼,連連擺手,卻為時已晚。


    “什麽,阿姐是自己去的?”齊睿眯起眼睛,十分危險的看著站在牆角的另一個小廝:“你不是說,陳恆來了,阿姐才去掖庭?”


    “是。”


    “胡說八道!”齊睿拂袖,怒不可遏:“恆溫是陳國人,若當真是與陳恆赴宴,不可能不帶恆溫。你好大的狗膽,居然敢騙我!”


    天子一怒,下麵的兩個人早就已經抖的跟篩糠一樣,噗通一聲一並跪了下去。


    “公子,不是我們騙您,是長公主,長公主不讓說出去啊。”


    “阿姐到底去了哪兒!”


    見此兩人如此,齊睿有又急又氣,氣的是阿姐居然欺騙自己,急的是怕她萬一出事如何是好。


    “長公主她,她今晚,的確是去了掖庭。”


    見跪著的人還敢這麽說,齊睿眉毛一豎,就要發火,卻在聽到下一句時,眼睛頓時瞪的血紅。


    那下麵跪著的人哭著道:“不過陳公不喜鬧,臨時取消。長公主應了公子瑄的約,直接去了。”


    剛說完,頓時就感覺到胸前猛地一痛,整個人也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


    原來是盛怒之下的齊睿上前就是一腳,直接將人踹道在地。


    “去!去問!”


    他目光血紅,猶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牙齒咬的咯咯做響:“誰能查出來長公主身在何處,重重有賞!如果一個時辰還尋不到人的話。”


    少年冰冷的目光橫掃在兩人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從前隻懼怕不怒自威的長公主,從未將這個少年放在眼底。如今才陡然發現,他才是真正坐在高位上,手握著人們生殺大權的那個人。隻要他想,他們斷然不會看見明早的日出。


    終於,少年的嘴角浮起一絲殘忍的笑容,開口了。


    “你們便可以去伺候先皇了。”


    得到消息的齊睿策馬揚鞭,眼底的陰霾幾乎要將月色掩蓋。


    阿姐她怎麽敢?怎麽能?


    與陳衛不同,齊國是禮儀之邦,牢牢恪守儒家思想。


    齊國的曲裾都是交領琵琶袖,女兒在出嫁前不得有越界行為。


    發乎情,止乎禮。


    而另外兩國的陳衛,則是出了名的嬌奢,淫,靡。


    且不說那些擲果盈車的行為,單看兩國民歌中,都是男,歡,女,愛,赤裸言語,可見一斑。


    傳統的齊國自然是橋不上這兩國的,自幼受儒家影響的齊睿,看不上衛瑄也是正常。


    雖然跟隨阿姐來了衛國,也知道阿姐對衛瑄有了不一樣的情愫。可他卻從未想過,阿姐居然會做出出格的行為。


    齊婉華就是齊睿的人生標杆,他每一步都對比著她的腳步,在他心目中,那就是天一樣的存在。


    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風馳電掣卻澆不滅心頭那一團怒火。他咬著牙,揚鞭狠狠的連著抽了幾把。馬兒吃痛,揚起前蹄發出痛楚的嘶鳴,之後,更快的速度,將他送往目的地。


    “阿姐,你等著我,你一定要等著我!”


    這一刻,他恨不得肋下生翅,立刻飛到她的身旁。


    紅燭帳暖,春宵一刻。


    順著散落了一地的衣服望去,放下的輕紗隨著動作輕輕搖曳,搖碎了一地燭光。


    低沉的喘,息與輕柔的,吟哦交雜纏,綿,猶如條凳上的繡鞋與皂靴,層層疊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終於,密不可分。


    一曲歌畢。


    輕紗縫隙處,忽然伸出一隻藕臂,軟綿綿的搭在床沿。


    “累了?”


    許是出了一身的汗,那些酒意忽然就醒了大半。


    清醒過來的她,壓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饒是知道陳衛之風,可自由恪守禮教的她卻還是臊的厲害,將身子翻轉到外側,避開尷尬。


    “嗯?”


    他的身子忽然欺上來,精,壯的胸膛緊貼她裸,露的後背,火熱的觸感讓她不禁輕輕顫抖。微微抖動的眼睫如蝶翼一般忽閃,終於垂下,輕輕迴了個:“嗯。”


    衛瑄的雙手,從她的腰上纏過,放在小,腹處,緊緊貼著。


    明明是這樣曖昧的動作,被他做來,卻隻讓人倍感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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