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祠堂時,我已經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腿已經麻木到沒有感覺,胳膊也是顫巍巍的,所有的行動,都是靠著咬緊牙關,死撐著的意誌力來頂著。


    我已經到了極限,好在,祠堂在我到達極限前的一秒,讓我跨入終點了。


    渾身的衣衫已經濕透,黏膩的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滾,緊抿的唇畔內裏,是咬破後的齒印,血已經流盡,舌尖再嚐不出血的腥味跟甜味。


    祠堂的門檻在麵前了,我總算是到了這裏,抬頭看著頭頂的匾,眼睛裏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刷的一下就滾了下來。


    “且慢——”


    我才剛低下頭,身子未動,就聽到了一名男子的聲音,聲音是從身後發出來的,明顯是個孩子的聲音,還有一絲冷漠跟嫌棄。


    “這又是哪裏來的野孩子?”


    “迴王爺,是郡主,叫——”


    嬤嬤伏身要去解釋,卻被那人給打斷了。


    “如今,這阿貓阿狗都能來這裏冒充了,郡主?這王府裏,何時有丟失的郡主?”


    來者不善,又是個男子孩子,這王府裏,安逸在結發妻子過世後第二年,又娶了一門新房續弦,續弦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今年剛好十三周歲,剩下一兒一女,三年前才辦的滿月酒。


    想來,這義憤填膺的聲音的主人,就是這個安蒙吧!


    一個才十三歲的孩子,竟然說別人是野孩子,理直氣壯,還義憤填膺。


    我沒迴答,更沒有迴頭,隻是跪坐在原地,垂著眉眼,低頭看身上的花紋,腦子裏尋思著,待會該怎麽迴答他。


    “王爺,這是老王爺點頭同意的,您這邊若是覺得不妥,大可以去問問老王爺!”


    嬤嬤的聲音不卑不亢,既沒有妥協低下身份,更沒有多費口舌,隻把一切緣由都推給了老王爺安逸。


    這嬤嬤,在這裏,似乎還有些威信,我在心裏頭,把她的聲音默默記下,往後要好好相處才是。


    “別拿我父皇壓我,他這些年,為這些子阿貓阿狗,浪費了多少精力,哪一次是真的找到了?說定,這個阿姊,早就爛在了泥巴裏!”


    安蒙一聽到嬤嬤的言語裏,有壓自己的意思,立馬就炸了,跟著就毛躁的說了一通。


    “你——還不快滾!”


    這個你,說的是我吧?他好像在我背後拿手指著我。


    偏偏,我就是不迴頭,就是瞧不見,依舊跪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看你能把我怎麽辦?


    “你這潑皮,怎麽聽不懂小爺的話,讓你滾呢!”


    安蒙見我沒反應,立馬又氣衝衝的跑到了我麵前,指著我的鼻子罵著。


    我抬頭看著他,不說話,直看的他心裏發毛,聲音發虛:


    “你——你瞧我做什麽?”


    我依舊是不說話,看著他,一直到他忍不住要發火之前,才對他微微一笑,繼續低頭看地。


    “你——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安蒙懵了一會兒,那張已經初顯風流的麵龐,這會兒,隻怕是已經爬滿了薑紅色的潮暈,人也跟著不自在起來。


    這世上,很多時候,你不知道該迴答什麽的時候,就不必講話,隻管拿眼睛去看,且這眼睛裏,一定要有東西。


    既楚楚可憐,又不卑不亢,既委屈巴巴,又倔強剛毅,這樣複雜的情緒,雜糅交錯,百轉千迴,到了末了,隻在低眉前給個不明深意的微笑,保準對麵的人,懵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安蒙是這二道城門後住著的主子,這樣的把戲他該是見識過,所以隻愣了片刻,就記起來了最初的目的——趕我走。


    “你這個潑皮,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


    安蒙見我又恢複了不理他,隻低著頭的樣子,心裏頭的火氣蹭蹭蹭的上來了,哇哇哇的喊著人,就要讓他們把我拖走。


    這一喊,果然就有人圍了上來,擼了袖子,就要往我身上扯衣服。


    這一次,嬤嬤沒有再出聲解圍,隻是默默的守在一邊。


    “不必,我自己會走!”


    我揮袖打開圍上來的手,直起來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環視了四周一圈,這才把院子裏的情景看明白。


    這祠堂外頭,是刻著碑文跟教訓,守著的人,都是些年紀不小的老奴才,男男女女,圍了一個院子,偏偏祠堂門口,是他們瞧著的熱鬧中心。


    燈火通透,這一雙雙眼睛後頭,怕就有安逸的眼睛,我此刻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瞧在了眼裏。


    長老們說了,想要冒充他女兒的人,大有人在,眼睛同我一般的,一抓一大把,可偏偏,安逸一眼就否認了。


    說是認女兒,可偏偏這個認卻是與眾不同的,沒有低血認親,沒有證人跟物證,隻是要把人帶來,讓他瞧上一眼。


    坊間人都說,他不是找親生女兒,他是在找自己心裏的女兒。


    這樣沒有依據可循的認親,誰都不知道要怎麽迴應。


    長老們告訴我,按自己的心走,心之所向,意之所去,安逸是瞧過上百個人,你心裏頭想什麽,有沒有欺騙跟刻意模仿,他是一清二楚。


    所以,這入宮認親,才是最難的一個環節。


    如果成功了,這以後的打算,才能舒展開來。


    若是失敗了,那也就隻能止步於此,而我還有沒有命離開,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我隻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祠堂的台階,我還沒有踏上,這一路的三跪九叩,到了這裏,離開未免有些可惜,可撒潑打滾的求留下,也不是我能做的。


    這位王菲,我雖然素未謀麵,可想到她是因為女兒失蹤,憂思成疾才撒手人寰,這不僅讓我記起來了我的阿爹跟阿娘。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王妃正真的女兒是誰,不得而知,可在這裏,我倒是真想跪她一跪。


    世上有母愛子如此,理當尊敬。


    於是,我後退三步,畢恭畢敬,對著那扇敞開的門,拜了三拜,這才起身,轉身就往外去,沒有一絲的留戀。


    原本,這就不是我認識的人,我跪她是有理由的,一路堅持到這裏也是有原因的。


    我的目的從來就不單純,何必假惺惺的去裝可憐,哭哭啼啼,對著陌生人,我是做不出來。


    這就是我,真實的我,若這一次走不掉,那我這腦袋,怕也跟著出不了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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