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庶子女,尤其是沒有母親依恃的庶子女,在這黎府……又或者說是在黎府四房裏,是最不受待見的角色,說沒受過委屈絕對是騙人的,隻不過黎育岷的委屈隻能自己暗暗吞下肚,而他們兄妹卻有彼此可以相互安慰。


    這點,讓他很嫉恨。


    「做什麽?哥哥,我有做錯事嗎?」黎育清佯裝不解,笑咪咪地靠向黎育莘。


    「沒有,妹妹做得好極啦。」黎育莘摸摸她的頭,眼中淨是寵溺疼愛。那天醒來,腦子裏浮上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死了,妹妹怎麽辦?


    為了妹妹,無論如何他都要活得精彩出色,要讓妹妹的終生有人可以依靠。


    澶的嗎?好在哪裏?」她對黎育莘說話,卻悄悄地覷了黎育岷一眼。


    黎育莘也向黎育岷投去一眼,說道:「好在冤家宜解不宜結,過去的恩怨算了,咱們不對的,就今日之事一次做個了結,往後別再犯相同的錯誤,若是對方做錯,也在這一迴盡釋前嫌。」


    「哥哥好聰明哦,能說出這番道理。」黎育清拍拍手,滿眼的崇拜,兩兄妹一搭一唱,像在戲台上演戲似的。


    黎育岷鄙夷地掃他們一眼,輕哼道:「誰知道背後有什麽陰謀?」


    但是……陰謀?


    黎育岷嘴上說得硬,他聰穎的腦子卻怎麽都想不出陰謀從何處而起?


    他們大可以落井下石的,有楊秀萱在一旁吆喝助陣,他的下場絕對淒慘無比,沒想到他們非但沒有,還編出一篇故事,把那天的意外化解開,甚至給了機會,讓自己能眵在老太爺跟前受教。


    相反的,楊秀萱卻因此氣急敗壞,黎育鳳甚至還受了罰。他們的欣喜看起來不像假的,難道他們知道了什麽事情,決定與楊秀萱分道揚鐮?


    解不開的疑惑依舊在心頭,他不信他們肯化幹戈為玉帛,隻是想不出為什麽?


    他相信人會改變,但不會在瞬間內變化這般大,他們看不起他、與他站在敵對立場,是楊秀萱的長期灌輸以及自己的刻意打壓,沒有道理隻是落水後醒來,卻全換了樣兒?難不成,有菩薩在夢裏點化?


    他不信!打從母親去世那天,他就不相信世間有神佛鬼魅、有正義公理,他隻信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世界上的輸贏隻在於你有多少心計。


    「哥哥,記不記得你告訴我蘇東坡和佛印的故事?」黎育清的目光從黎育岷陰晴不定的臉色中轉開。


    「記得,蘇東坡看佛印是坨尿,佛印看蘇東坡是尊佛,蘇小妹道:『佛書雲,心中有佛,則觀萬物皆是佛。』」


    「所以嘍,四哥哥滿肚子算計陰謀,便覺得世間人都似自己一般,腦子裏全是魑魅魑魎。」黎育清笑著從懷裏拿出兩顆花生米,遞給黎育岷,笑道:「贈四哥哥兩顆種子,但願四哥哥心中的荒田早成淨土,種花種稻種春風,種出一季滿滿的喜悅幸福。」


    前世,黎育莘和黎育清像鬥雞,見著黎育岷便要鬥一鬥,直到他被大房收養,兄妹倆才開始懷疑,這麽多年來,他們到底在做什麽?


    那時他們想,人命天定,便是他們硬要將黎育岷踩在腳底下,但命中注定,就算身世再不堪,黎育岷都有本事開創出一方天地。


    黎育岷轉頭,愣愣地盯著她,被她的話給怔住了,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般伶牙俐齒?


    然而,他在她黑靈靈、水汪汪的眼睛裏,找不到半分虛偽,唯有無盡的真誠。


    不過鬥那麽多年,他怎麽可能被她幾句話便輕易哄騙?她以佛印故事勸道,他便以佛印詩詞反駁。


    佛印以酒色財氣作詩道:『酒色財氣四堵牆,人人都往牆裏藏,誰能跳出牆垛外,不活百歲壽也長。』蘇東坡見此詩,即興和道:『飲酒不醉最為高,見色不迷是英豪,世財不義切莫取,和氣忍讓氣自消。』


    「後來王安石未神宗同遊相國寺,見二詩,王安石便書道:『席上無酒不成禮,人間無色路人稀,民為宮財才發奮,國有朝氣方生機。』而未神宗見此詩一時興起,也吟道:『酒助禮樂社稷康,色育生靈重綱常,財足糧豐國家盛,氣凝大未如朝陽。』


    「同樣是酒色財氣,因身分不同便作了不同的詩句,大千世界千般萬般人,他們生活在各種不同的境遇裏,自然會有不同的想法與思量,總不能人人都一樣,難不成想法與五弟、八妹相同的便是心存善良,與你們不同的便是魑魅魑魎?」


    他一篇話,問得黎育莘和黎育清張不了嘴,黎育清歎氣,難怪人家可以連中三元,成為皇帝跟前的大紅人,光是那份敏捷心思,就是常人所不能及。


    看見黎育清的沮喪,黎育莘笑著拍拍妹妹的扃鎊道:「沒關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心有惡念藏不住,常存善念人心知。」


    黎育清望向他,臉龐掛上幾分欣慰。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哥哥真的是長大成熟了,那麽她可不可以樂觀認定,那些曾經發生過的壞事不會重現在她的新生命


    「嗯。」黎育清重重點頭,對黎育岷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認了你這個四哥哥,摔入池塘是小事,重要的是在生死存亡之際,妹妹方才明白過去有多胡塗,被人當了棒子使還得意揚揚,覺得自己站對位置。倘若我與哥哥真的因此而死,我不相信萱姨娘會為我兄妹哭上一場。」


    話說到這裏己足矣,她隻憑本心,他愛信不信,無法勉強。


    他不是莽撞之人,一旦動手必是己經確定有足夠實力,確定自己有本事一口氣緊緊扼住楊秀萱喉頸,讓她再無生路可尋。


    黎育莘接話,「我不想對付誰,有那心力,我寧願拿來茁壯自己,讓自己在這府裏紮根立業,讓所有人無法忽視。」


    好大的誌氣,黎育清點點頭,無聲讚頌,但哥哥不知道萱姨娘為了錢,把她賣給楊家,不知道當四哥哥不再是主要敵人後,便唆使人誘得哥哥沉迷於賭博,殘害哥哥性命,更不知道嫡母之死與她有著莫大的關係……


    她也不願意對付萱姨娘,但如果萱姨娘選擇做同樣的事、走同樣的路,對不起,為了扡衛哥哥、扡衛自己,她會硬起心腸使手段、會做所有不善良的事,隻為求得「平安」二字。


    所以她將戰戰兢兢、小心翼翼,隨時隨地提防人生重來,她絕對、絕對不會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四哥哥,我們該做的不是對付誰,而是如何使自己變強,能夠受爺爺教導是最好的轉機,你們一定要好好努力、好好珍惜。」


    黎育莘聽著好笑,捏捏她的小臉說道:「你越來越像娘了。」


    黎育岷看著他們,在心底輕歎,如果有一個像娘的妹妹在身旁……他定不會這般寂寞孤僻。


    這時,早己經離去的黎育鳳竟然折返迴來,她心有不甘、怒氣衝衝走到他們跟前,二話不說,揚起手臂狠狠地往比自己矮上半個頭的黎育清臉上甩去,倏地,黎育清白皙的臉龐浮起五根鮮明指印。


    「你做什麽?」黎育莘及時拉住她再度揚起的右手。


    「放開我,你這個賤種!」她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看著黎育莘。


    「說話小心點,這話可別讓父親聽見,他是賤種,爹是什麽?」黎育岷清清冷冷的一句話,激出她更張揚的怒氣。


    「你給我閉嘴,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黎府豈有你說話的分?」她鄙視地橫了黎育岷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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