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才會發生前天的事。


    他在池塘邊碰見黎育岷,想也不想便羞辱了黎育岷的母親,罵他是賤種,然後黎育岷也反諷他的母親,緊接著,兩人的言語越來越激動,黎育岷終於忍不住動手推了自己一把,清兒見狀想衝過來護住他,卻沒想到和他一起墜入池塘。


    現在想來,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啊?侮辱黎育岷的娘有什麽意思,在黎府上下人的眼中,自己的娘又比黎育岷的娘高明到哪裏?更何況,重點不是黎育岷贏他多少,而是自己不爭氣啊!


    「哥哥,你身子全好了嗎?」她拉起哥哥的手,上上下下檢查一番,確定他沒少掉一塊肉,方才安下心來。


    「別擔心,全好了。你呢?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黎育莘摸摸她的臉頰,好像瘦了,本來就不胖的模樣,更見僬悴了。


    「我沒事。」她攤攤手,轉上一圏,讓哥哥看著自己身體康健的模樣。


    他歎氣,滿眼抱歉。「是哥哥不好,連累你遭了罪,下迴再碰到這種事,要記著離遠點。」


    黎育清搖搖頭,笑道:「下次再碰到這種事,我還是會拉住哥哥、護住哥哥。」


    「為什麽?」


    「因為這府裏,哥哥是我唯一的、真正的親人,其它的,不管是不是待我好,背後都藏著手段目的,無分毫真心。」


    這話說得太啟人疑竇,可她管不著那麽多了,倘若重生一迴,還要她認賊作母,還要傻乎乎地讓哥哥把命給交代上,那麽她何必重生?


    她的話沉重了育莘的心,拉住妹妹,輕輕擁入懷間,她才是他這輩子真正需要保護的人呐,別人好壞關他什麽事,他何必為了別人的私心壞了自己的名聲?


    輕輕順著妹妹的背,他眼底蘊藏著數不清的哀憐。


    他想說對不起,想為自己的愚蠢俯首道歉,但他沒說出口,唯有哽咽,晶瑩淚水滑下麵頰,他吸氣告訴自己,從今以後,自己所有的努力都隻為了懷中這唯一的親人。


    「說的好,就是這樣,清兒要好好的、哥哥也好好的,我們搬進黎府,是為著過更好的日子,不是為了把命搭上。」


    黎育莘的迴應讓黎育清驚訝,哥哥怎麽會說出這番話?是什麽改變他,讓他篤信的想法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大改變?難不成,前天的事讓他狠狠嚇著了?


    「哥哥……」


    她仰頭望向哥哥,突然覺得哥哥長大了,稚氣的臉龐添入幾分成熟,清亮的眸子裏掛著淡淡哀愁,傻裏傻氣的哥哥變成巨人,能將自己護在懷裏、不受外頭風雨摧折的大巨人。


    「哥哥,清兒沒說錯嗎?我們不該為萱姨娘出頭,對嗎?四哥哥並沒有她說的那樣壞,對嗎?娘說過,進黎府後要兄友弟恭,不可與人鬥氣逞兇,對嗎?」她一句一句試探的問。


    眼見妹妹的小心翼翼,黎育莘歎息,難道這些話妹妹老早就憋在心底?不出口,是怕自己衝動、怕自己生氣?


    黎育莘拉著妹妹坐到長発上,低聲說:「昨天哥哥躺在床上,想了許多事。」


    「想什麽?」


    「記不記得,那時老太爺知道娘和咱們的事,讓萱姨娘到家裏來同娘說,要把咱們接迴府裏?」


    「記得,萱姨娘對娘說了許多好話,說她會好好照顧咱們,會讓哥哥進族學裏念書,將來考個一宮半職,有機會替自己掙前程,還說要幫我找個好夫婿,風風光光嫁出門。」那些,每句聽起來都是保證,事實上卻是催促,聲聲催促娘趕赴黃泉。


    聽著妹妹娓娓道來,黎育莘不敢置信,那時候妹妹才多大,居然記得這麽多?


    「還有呢?」


    黎育清咬著唇,眸中泛淚。當時她笨得將萱姨娘當成仙女,覺得她溫柔美麗、親切和婉,還抱著萱姨娘給的那包糖緊緊不放。


    —萱姨娘離開後,娘問我想不想天天吃這麽好吃的糖?我想也不想就重重地點了頭,娘還問哥哥……」


    黎育莘幫她把話接下去,「想不想上學堂,想不想考狀元、當大官?」


    「哥哥說要,要當大宮,讓娘天天吃魚吃肉、穿綾羅綢緞,要讓我像千金小姐一般,隻要學會念詩彈琴,不必煮飯掃地,把一雙手都給弄粗。」


    爹喜歡娘,卻也明白黎府容不下一個再嫁寡婦,便讓他們住在外頭,本以為這樣順順當當長大,沒什麽不好,他們也從沒想過要當黎家的少爺小姐,可萱姨娘對母親的一番話讓母親思忖一整夜。


    隔天,母親自盡身亡,黎家派人將他們兩兄妹接迴家。


    「如果從頭來過,清兒,你還想當黎家姑娘嗎?」


    想起那些往事,黎育清泫然欲泣。「不要,我隻想和哥哥、娘一起生活。」


    雖然日子過得辛苦一些、吃穿用度差一點,但是親情將每個人的心緊密係在一起,沒有爾寰我詐、彼此算計,隻有真心相待。


    「我也是,天底下沒有人比清兒和娘更重要。但是我們沒有辦法迴到那天,重新更改我們對娘說過的話,沒辦法讓娘再活過來,與我們一同生活。我們隻能挺直腰背,把每一步都走得穩妥,讓在天上的娘以我們為傲。」黎育莘道。


    黎育清點點頭,她也想要這樣,隻不過,有人不樂意見他們平安度日。


    「哥哥,我聽到一些話。」


    她猶豫著,該不該把萱姨娘的真麵目戳破?哥哥會相信她嗎?一直以來,他們都把萱姨娘當成母親,喜她所喜、惡她所惡,將她所說的每句話都奉為圭臬。


    「什麽話?」


    「去母留子,是萱姨娘的主意,老太爺才會贈七尺白綾給娘,讓娘選擇,是要留下我們,還是放手讓我們過更好的生活。」


    這不是最毒的,還有人說,老太爺贈的是黃金百兩,萱姨娘用了白綾換掉黃金;有人說,老太爺根本不想要他們兄妹,是萱姨娘故作賢德、自作主張;有人說母親不是死於白綾,而是死於毒藥……


    她不知道哪個傳說才是真的,但以前不懂,直到曆經多年磨難,方才想明白,不管母親的死是誰的主意,那年萱姨娘對母親的句句保證,隻有一個目的——鼓吹娘舍己為子女而死。


    聽著妹妹所言,黎育莘苦笑。這些話他也曾經聽過,隻不過他把它當成惡意中傷,想成小人想破壞他們與萱姨娘的感情。


    如今曆經生死,許多事突然間豁然開朗,眼睛看得清澈透亮,仿佛腦子裏的結一下子全數打開。


    黎育莘道:「那晚,娘重複叮嚀我們,進了黎府要乖、要聽萱姨娘的話,要懂事上進、努力勤學,將來有了成就,娘會為我們高興。」


    要聽萱姨娘的話?所以……黎育清輕咬下唇,哥哥是不相信的嗎?


    他會認定萱姨娘是好的,不隻是因為母親的交代,亦是他們親身感受,要哥哥在瞬間翻轉念頭,怕是有些困難。


    黎育清苦苦一笑,不隻哥哥,娘也受萱姨娘所騙,以為她會全心全意對待他們,豈知,他們成為她手中的棋子,替她鏟除所有不順眼的人。後來,當黎育岷不再是黎育武、黎育文的對手,哥哥匣成為下一個絆腳石,這點,直到哥哥閉上雙目之前方才明白。


    「可我想清楚了,萱姨娘的話不見得句句為真,她有她的私心,咱們不需要因為她的私心,與人結下仇隙。」


    「何況,娘除了要我們聽萱姨娘的話外,不也希望我們兄友弟恭、不與人鬥氣逞兇,要我們要互相依恃、彼此照頤?娘叮嚀咱們的話太多,若是有前後矛盾的,就該選擇正確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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