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聲,阿橙說你有急事找我們過來。你是不是難受的厲害!”李懷仁一臉焦急的提著藥箱同邱管家一起趕到邱影聲的書房。“讓李伯伯和邱叔擔心了,我無礙,還能自在的活得些時日。”邱影聲淡淡的打趣,蒼白的臉上泛起悲傷的笑容。邱影聲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手邊的一隻皮箱,抬頭看向李懷仁說道:“李伯伯幫我把這隻皮箱拿給我大哥吧。他要出遠門了,我讓阿橙給他準備了一些東西。”“若愚要出門!他現在的身體怎麽可以以!他堅持每天都去綢緞莊我本就是不同意的,怎麽現在……”李懷仁很是氣憤的別過身,不肯去拿那隻箱子。


    “是啊二少爺,以現在大少爺的身體狀況,還是,還是不要出門的為好。”邱管家說著,似乎突然明白了邱影聲要阿橙叫他同李懷仁過來的來意,“二少爺,你叫我們過來,可是想要我們一同去勸勸大少爺。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極力的去勸說大少爺的。”


    “勞煩,李伯伯再幫我放一下必要時能用到的藥進去。我不同他告別了,你幫我帶過去吧。”邱影聲自己提起那隻箱子,慢慢的走近李懷仁和邱管家,看著他們說道:“李伯伯和邱叔可知,我為何不願同大哥告別。大哥曾對我說過,縱然時日無多,他也一定會活到最後一天。他對我說,影聲,我們……迴頭見……我希望,他能記得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惦念著我還不曾與他再見麵,隻要他還惦念著,就會迴來的。”邱影聲一邊說著一邊把箱子遞到李懷仁的手中,“我想要活下去再見大哥,也希望大哥活著迴來見我……唯有留著這麽一點念想,我們才都能拚盡全力的好好活著……”


    “影聲,你在說什麽,伯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李懷仁猶豫著接過箱子,狐疑的看著邱影聲。一旁的邱管家聽著邱影聲的話則更是滿麵的擔憂,“二少爺,到底怎麽了?大少爺,到底怎麽了……”邱影聲淡淡的一笑,應聲道:“就在不久之前,大哥他過來找我……”邱影聲始終堅持著不讓臉上那微弱的可怕的笑容消失,這是一個悲傷的計劃,他隻希望接下來聽到這個計劃的李懷仁和邱管家能夠因為還看得見自己臉上的一點點笑容而漸漸的減輕同他一樣的憂心忡忡……


    “大少爺!他!你們……”邱管家咬著牙,滿臉的悲戚最終隻能都化成了一句無可奈何的感歎,“孩子,你們……太傻了……”


    “東西我會送過去。”李懷仁握緊了皮箱的把手,無奈的低下頭,“影聲,我知道你找我們過來不隻是為了送東西,說說你找我們過來要交代的事吧。我們一定盡力去辦。”“謝謝……”邱影聲的聲音越發的虛弱無力,可他仍是努力著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抖動的痕跡,“邱叔,李伯伯,若是大哥不能迴來與我見麵,或是……大哥迴來時,我已經不在……”說到“迴來”二字,邱影聲終究還是無法再冷靜的克製自己,他哽咽著擦去已經不斷湧出的淚水,低聲的說道:“算是提前交代一部分我們的後事吧,現在不說,怕是他日彌留之際,想說,也無力說出口了。不管先離開的人是誰,或是我們都已經不在了……對外,我要你們隻宣布邱若愚一個人的死訊。對外,邱家,隻有邱若愚一個兒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至於家中事宜,家譜名錄上大哥的部分就按之前我們商議好的那樣寫。靈堂裏就擺我一個人的畫像,大哥他投靠了日本人……沒有那個資格……”


    邱影聲的聲音越來越哀若,此時的他甚至已經沒有了隨手擦去眼淚的力氣。他無力的靜默了片刻,沉聲說道:“二位去忙吧,我想交代你們的事,就這些。有勞了……”


    天色漸漸的深了,邱若愚沒有吃晚飯,從別院迴來之後他就一直待在房間裏。一個人,一張木桌,一隻斷了腳的瓷兔子……邱若愚小心翼翼的將已經零散的碎片粘合在一起,一點一點修複著瓷兔子已經斷掉的腳。雖是投入了全部的精神,隻可惜他有心無力,大片的光景過去,他仍是沒能完整的修複斷掉的那隻腳。


    如影隨形的噬骨之痛不知在什麽時候洶湧的侵襲了全身,邱若愚仍是固執的堅持了手中的動作,即便他的指尖也已經被通身冷汗浸濕。他發著抖,任憑冷汗和眼淚混雜在一起肆意的流下來,不顧心口的地方似有一把無形的利刃肆虐的一次又一次的捅下去……仍是不肯放下手中的那隻兔子,邱若愚知道自己能為雪痕做的事已經不多,所以,他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若愚……”門外傳來李懷仁和敲門的聲音。李懷仁提著邱影聲交給他的箱子在門外稍等了片刻,裏麵卻沒有邱若愚迴應的聲音,可邱若愚的房間明明是亮著燈的。李懷仁有些隱隱的不安,猶豫再三還是說道:“若愚,伯伯進來了。”說著,李懷仁便上前推開門……


    隻見,邱若愚坐在桌前半躬著身體縮成一團,襯衫已經被汗水浸濕,他的身體正瑟瑟發抖,可他的手中仍是緊緊的握著什麽東西。李懷仁見狀撇下手裏的箱子匆匆的衝上前,扶住邱若愚的肩膀,“孩子!伯伯來了你別怕!”邱若愚無力的抬起頭,眼神渙散的看著李懷仁,淡淡的笑了笑,顫抖著舉起手中還未修複完成的兔子,喘息著,沙啞的說道:“伯伯,我真的很害怕……害怕現在就死掉……害怕,不能親手修好它。雪痕的眼神,我看得出,她喜歡它……沒有時間了,我能為她做的事,已經不多了……”


    “孩子,你何苦這樣癡傻……”李懷仁歎著氣拾起剛剛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箱子,把它放在邱若愚的桌邊,“你想做的事影聲都跟我說了,這是影聲要我給你送過來的行李。我在裏麵放了一些藥,雖然沒有根治的作用,但是,也可以幫你減輕一些痛苦。”說著,李懷仁打開箱子,取出一隻小瓶子,從裏麵倒出兩粒小藥丸兒給邱若愚服下。看著邱若愚將藥丸兒吞咽下去,李懷仁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後,接著說道:“影聲,他,不同你告別了。”李懷仁細細著邱若愚麵若薄紙的臉,打量著他顫抖的手中仍是緊握著的東西,心疼的說道:“你便是寧可噬骨腸斷而死,也不願意給雪痕留下一點兒的遺憾。孩子,你好癡啊……”“怎麽會沒有遺憾呢……”邱若愚悲傷的自語著,顫抖著開始繼續手中的動作,“我辜負了她。她的人生裏有一段關於我的記憶,就是遺憾吧……”


    “伯伯不知道你和雪痕到底誰辜負了誰,我隻知道……我辜負了你的父親母親。你們兄弟倆,我誰也沒有照顧好。影聲的病,伯伯沒能治好,而你的毒,伯伯也束手無策……”李懷仁眼含著淚水愧疚又痛苦的低下頭,“孩子,伯伯知道你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你想做什麽,伯伯都不會阻止你,你想做的,就一定是對的。伯伯……伯伯隻有一個請求,一定要迴來,你一定要迴來。就算要走完最後一程……也一定要在自己家裏……”


    天已入深夜,邱若愚慢慢的走到了雪痕別院的門口。他沒有打算進去,隻是站在大門外靜靜的站著,靜靜的望著……他隻要靜靜的在門外站著靜靜的看看便好,他不指望隔著門還能聽到雪痕的聲音,更不奢望雪痕會出現在門的另一邊,同樣安靜的望著跟自己同樣的方向,同樣安靜的跟自己唿吸著同樣的夜色。他隻要靜靜的在門外站著靜靜的看看便好,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他能為她做的事已經不多,何必再徒填業障……不必驚擾她,他隻要靜靜的在門外站著,靜靜的看看,靜靜的望著她所在的那個方向便好……


    雪痕慢慢的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往日都是阿藍將她哄睡了自己再迴到房間裏休息,基本上總是這個時間,阿藍應該已經在自己的房間裏入睡了。雪痕無法入眠,她隻得裝睡騙阿藍先迴去休息。待阿藍差不多入睡了,她才敢睜開眼睛做迴自己。雪痕心事重重的站起身,披了件薄衫推開房間的門走了出去……


    雪痕走到院子的大門口停了下來,她靜靜的站在門口,靜靜的望著眼前緊閉的大門……


    一扇門,將雪痕和邱若愚隔在了門內門外。門內之人,不語;門外之人,亦不語。門內之人,不知自己與門外之人隔著門同行;門外之人,亦不知自己與門內之人隔著門相對;門內之人眼中已是決絕,消沉著,絕望著,最終果斷轉身而去,不願再迴頭;門外之人,俯身將手中握著的已經粘好的瓷兔子放在門邊,凝望著,留戀著,最終無奈轉身而去,不忍再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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