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藍雪木訥的重複著邱影聲的話,不斷的重複著,她隻覺得頭腦突然間一片空白,邱影聲的話像是一陣旋風在腦海中盤旋,剮盡腦汁。“為什麽會這樣……影聲哥能不能告訴我!”藍雪喚著邱影聲側過頭,悵然間發現,自己的身邊早已空無一人……藍雪落寞的迴過身,與此同時,房間的門被推開,徐暮杭闊步走了進來。


    “小家夥,你說要幫我整理一些東西,沒想到這麽快就整理好了。早知道,我就一直在這裏等你了。”徐暮杭一邊說著,一邊笑著走近藍雪。藍雪望著徐暮杭的臉,很認真的望著,他越是靠近自己,自己的頭就越是劇烈的疼痛……


    失而複得的記憶清晰的告訴如今的藍雪,她已經再也不能忘記與邱若愚分離八年後的那一天。那一天,她曾經幻想著邱若愚會帶著最初的笑容迴到她的身邊,除了時間,什麽都不會改變。隻可惜,從自己的幻想開始,一切便都錯了……八年後再次歸家的那一天,他從車子裏走出來,他穿著筆挺的白色西裝,勁口的領結整齊的似乎可以反射出光芒,油亮的黑皮鞋所發出的落地的聲音有些刺耳。他麵帶笑意,這笑容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柔和,溫暖,而是詭異的讓人有些不寒而栗。就是那個時候,跟在邱若愚身後的那個人,比起刺耳的聲音,不寒而栗的笑容,那個穿著日本軍服的日本人,看到他的臉的那一瞬間,自己八年來的期待被徹底的打碎變成了一個笑話。


    “你好美麗的小姐,我是黑澤俊。是若愚君的朋友。”這是黑澤俊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那語氣,正如她從小到大一直信任著徐暮杭輕聲喚著自己“小家夥”時的音調,一模一樣……藍雪靜靜的望著徐暮杭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這樣的場景,如同彼時那個穿著日本軍服的日本人笑著跟在邱若愚身後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的樣子,一模一樣……漸漸的,黑澤俊與徐暮杭開始在藍雪的眼前交替出現,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此刻朝自己走過來的人是徐暮杭還是黑澤俊……


    一層淡淡的溫度慢慢的覆在藍雪的肩膀上,那一刻,藍雪好像突然間明白了邱影聲口中的“身不由己和周而複始”是什麽意思。經過了輪迴,什麽都改變了,什麽也都沒有改變。葉雪痕和黑澤俊都有了新的名字,新的人生。可是終究左不過,葉雪痕就是藍雪,徐暮杭就是黑澤俊……垂頭無奈的莞爾,藍雪抬起頭看向身側的徐暮杭,臉上露出了似是若無其事的笑容“可以說我已經整理好了所有的東西,或者也可以說……我被趕出來了。”藍雪順其自然的接受了肩膀上那一層淡淡的溫度,臉上的笑容在不經意間拭去的那一刻,淡聲的說道:“暮杭哥,我一直在等你……接我迴家吧。”


    聽了藍雪的話段夜寒久久不語,他漸漸的垂下放在藍雪肩膀上的手,走到藍雪的對麵。與藍雪對視的那一刻,徐暮杭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剛進門時的笑容,“小家夥,你很清楚,我不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你,憑什麽認為我會一次又一次的對你言聽計從。就在剛剛接到孫曉琳的電話之前,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不難。”藍雪輕描淡寫的迴答,“因為,大樹。”


    藍雪的話令徐暮杭原本咄咄逼人的氣勢漸漸的柔軟了下來……


    “小時候,你最喜歡的就是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了,你說它們小小的很可愛。但是它們也很可憐,因為名貴的花會住在漂亮的花店裏,但是它們卻沒有漂亮的房子為它們遮風擋雨……可是現在你看,就在窗子下的那一片草叢裏,有一顆好高好高的樹,樹下開滿了各式各樣你喜歡的小野花。它們可以幸福的,自由自在盛開,因為那棵樹會一直守護著它們,為它們擋風遮雨……”徐暮杭再次憶起那日在醫院裏的情景。那時的他正布下陷進等著藍雪能夠走過來,他希望走進這個陷阱,藍雪的世界裏就隻能看得到他一個人。那時的他學著大樹用樹冠為樹下的花遮陰避雨的樣子,抬高自己的手掌將它停在藍雪頭部的上方,“徐暮杭就是你的大樹,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替你遮風擋雨……”


    “是啊,我就是你的大樹,會永遠替你遮風擋雨……小家夥,我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徐暮杭苦笑著半蹲下身“我說過的話,你也是會記在心裏的。”藍雪隻是淡淡的笑,平靜的應聲,“不隻是你說過的話,你花在我身上的心思……點點滴滴,我都會記在心裏……我現在,想要迴家了。”


    藍雪被徐暮杭推著,慢慢的,隨著輪椅下的軌跡漸漸的遠離段家。藍雪知道徐暮杭是故意放慢了步伐,他想要自己記住,這種一點一點遠離,一點一點變得毫不相幹的感覺。比起痛快的離開,這樣“拖泥帶水”的感覺的確是更加的剮心割肝……臨近院子的大門,藍雪不禁轉過頭仰視二樓的某扇玻璃窗,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是曾經這樣迴頭望向某個人的書房……


    “這個下人手腳不幹淨,把她給我攆出去。”這句話如今再迴想起來藍雪仍是難忍的心痛。這句話於現在的她而言已經不再是邱影聲說給自己聽的那個“故事”中的一句簡單的“台詞”,而是,真真正正徘徊在自己耳邊的夢魘……


    離開邱府的那一天自己也是這樣慢慢的走著,然後停下來,放下手裏的箱子,慢慢的打開,拿出一隻有些舊了的紙風箏,把它纏在柱子上,再迴頭望向邱若愚的書房。窗子開著,邱若愚就站在那裏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那目光就像是監斬官一定要親眼見證人犯人頭落地才放肯罷休。迴過頭,看看纏在柱子上的風箏微笑著說上一句,“若愚哥哥,再見了。”然後,離開……


    隔著遠遠的距離,藍雪隻能透過玻璃窗看到段夜寒的側臉,至於那張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藍雪看不清,也並不指望能看得清。比起邱若愚曾幾何時看著自己時那清冷的目光,段夜寒並沒有正麵看著自己,不過藍雪清楚,當自己的臉映在他餘光裏的時候,他也一定同此刻的自己一樣,隱隱的心痛吧。


    藍雪微微的翹起嘴角兒,此時此刻她覺得應該給自己一個這樣的笑容,即便這笑容是勉強擠出來的,可至少她現在應該是笑著的。比起徹底的“一敗塗地”,自己並不算是輸了,這值得自己露出一個“慶祝”的笑容。從此以後,隻要段夜寒看到周琳的臉便會想到自己,他會因為周琳被一個叫藍雪的人傷害而陷入無盡的仇怨,在無盡的仇怨中被憎惡一點一點的蠶食著直到徹底的絕望。他一定會銘記於心,那個讓他走進無助和絕望的人,叫做藍雪。日複一日,他會對這個叫藍雪的人恨之入骨……對周琳的內疚,對自己的失望,如影隨形的痛恨,他會變得同日後的自己一模一樣,藍雪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贏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如願毀掉了自己的對手……此刻,應該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情了……


    藍雪望著那張看不清表情的臉,她正望著的那個人,是教會了她什麽是痛苦的邱若愚,是教會了她什麽是歡喜的左辰,是教會了她什麽是仇恨的段夜寒……不會有人像他一樣用生命守護著自己,應該也不會有人像他一樣用生命痛恨著自己……這注定仍是沒有迴應的凝視,看著那遙遠的深不可測的側臉,藍雪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已經很久不敢想起的在沙灘上睡覺的那個小男孩兒……


    自己不敢吵醒他,隻是慢慢的坐在他旁邊。一坐下,小男孩兒立刻就睜開了眼睛,嚇了自己一跳。風很大,小男孩兒起身脫下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謝謝”自己摘下紅色的帽子戴在他頭上,“小辰哥哥,你的名字是什麽啊?左小辰嗎?”


    突然一陣疾風吹飛了他頭上的帽子,自己趕忙去追,她正跑著,突然一個海浪把自己卷了進去。他飛快的跑過去,什麽都沒想,奮不顧身跳進海裏奮力的拉住自己……為了救自己他弄丟了一直帶著的手繩,自己便陪著他一起尋找……“小辰哥哥,我找到了!”自己幫他找到了東西很開心的跑過去,把它係在他的手腕上。他低頭看看那顆水晶珠子,輕聲說了一句“我叫左辰。”這是左辰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左辰,再見了。藍雪在心裏默默的念著這句話,淺笑著慢慢迴過身,伴隨著繼續前行的痕跡,不再去看那遙遠的玻璃窗後的人是不是也會有一刻將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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