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若愚利用邱影聲去接雪痕的時間再一次仔細的整理自己,他從來不曾這麽認真的打理過自己,頭發梳了又梳,衣領翻了又翻,仔細的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臉色,他生怕雪痕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自己是沒有精神,沒有神采的。盡管雪痕也許根本就什麽都看不出來,不過邱若愚卻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帥氣的出現在雪痕的麵前。


    也許是天生就擁有著對與雪痕特別的直覺,隔著門外若隱若現的腳步聲邱若愚便能感受到雪痕的唿吸。興奮卻又小心翼翼的將門慢慢的推開,恰好,邱影聲牽著雪痕出現在邱若愚麵前……


    邱若愚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心滿意足,明知雪痕已經不再認得他,可隻要她如此真實的站在自己眼前。隻要能看著她,自己不必再忍痛去傷害她,而她,也不必陷入自己這個“漢奸”帶來的噩夢,苦的無法自拔……邱影聲微笑著將雪痕的手交到邱若愚手上“大哥,我該迴去休息了。跟雪痕說說話吧,我知道你會守著她的。”話罷,邱影聲便慢慢的轉過身,慢慢的邁開步子,離開了……


    邱若愚微低著頭,握著雪痕的手,她的手冰冷至極,握住的那一刻,仿佛是握住了破碎的玻璃,不知不覺便刺痛了掌心。不過,那刺痛越是劇烈,邱若愚便握的越緊。緩緩的,邱若愚抬起頭看著雪痕的眼睛,柔聲的喚她的名字“雪痕。”


    雪痕癡癡的看著邱若愚,對他喚著自己的名字毫無反應,亦如往常。與雪痕四目交錯的那一刻,邱若愚的心驀地一陣錐痛,如刀絞一般。透過雪痕眼中的光亮,邱若愚相信,那是除了自己不會再有別人能讀的懂的眼神。雪痕的眼神,癡癡的安靜,可邱若愚一眼便看得出,這份安靜是隱匿了“喜怒哀樂”而得來的。以前的雪痕隻會癡癡的望著自己,因為她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此刻,就站在麵前的雪痕同樣癡癡的望著自己,而眼神,卻不再像以前那樣清澈了……也許,並不像川島綠雅所說的那樣,雪痕的歸迴,並不是誤打誤撞的巧合……


    那一刻,邱若愚望著眼前的雪痕,入骨的心疼。邱若愚不能確定,他的雪痕,是不是正在強迫自己扮演著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若雪痕真是那樣強迫著自己,那麽此時她看著眼前喚著她名字的自己,又該是怎樣的心情……


    本來,邱若愚想要緊緊的握著雪痕的手,告訴她很多很多的話。告訴她,自己很想念她;告訴她,自己守住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是很值得驕傲的事;告訴她,別害怕,所剩不多的日子,自己再也不想離開她了……哪怕明明知道這些話她根本就聽不懂,但隻要能說給她聽就好。可是,直覺告訴邱若愚他現在不能那麽做了。邱若愚鬆開了雪痕的手,目光從雪痕的眼中輕描淡寫的劃過,低下頭冷冷的說了一句“還是這幅鬼樣子。”話罷,便自顧自的轉過身向著廳內走過去……


    雪痕不願相信自己的直覺,當邱若愚的目光在自己眼前輕描淡寫劃過的那一瞬間,她竟在他冷漠的眼中看到了一抹轉瞬即逝的,隻要在兒時邱若愚的眼中才會出現的光亮。那光亮早已不再如當初那個少年那樣天真,溫暖。小時候,雪痕總是仗著邱若愚一定會讓著自己而在他的麵前無憂無慮的撒嬌,無憂無慮的“不高興”,因為害怕她的“不高興”,邱若愚總是會微笑著低下頭避開她“肆無忌憚”的目光然後答應她的任何要求……就在剛剛,雪痕在邱若愚冷冷的避過自己眼神的那一刻,居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識的那一抹光亮……縱然是轉瞬即逝,可是那光亮卻是那樣的清晰,猶如劍刃上的利光,僅僅片刻,便刺痛她的眼。


    邱若愚徑直走進內廳,心中的疑問逐漸明了,也許,他的雪痕是真的迴來了。若她仍舊隻是個孩子,是不可能在陌生的地方憑著模糊或是清晰的記憶找迴家的,因為,那樣的一個“孩子”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記憶。是時候,驗證一下心中的疑問了,眼神不能確定的答案,心可以。


    邱若愚驀地迴過身,猝不及防的再次迴到雪痕身邊,一把拉過雪痕,將她拖拽至內廳強行按到椅子上坐下,冷冷的說道:“我現在要休息,你老老實實的呆著,要是敢吵一聲,就把你送到瘋人院。”話罷,他冷冷的打量著雪痕的眼睛,雪痕沒有目的望著某個地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意味著什麽,於她而言,再兇惡的舉動也不過是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罷了。“傻瓜……”邱若愚自語了一句,轉過身整理自己的床鋪。轉身的一瞬,在雪痕終於看不到他的那一瞬,邱若愚眼中的淚水,滑落……


    那一句“傻瓜。”的的確確是邱若愚想要對雪痕說的,她真的很傻,傻到如此低估了他心中的“她”。邱若愚很清楚,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自己的生命不管自己願意與否都會走向盡頭。而到那時,雪痕,就是被自己用了一輩子的時間放在心上的人。對邱若愚來說,這樣的一個人,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是什麽樣子,應該是什麽樣子,即便不見,也早已經深刻在腦海,無論她瘋癲與否……


    憑著自己剛才的舉動,若雪痕的身體裏依舊是那個“孩子”,她一定會被嚇到,甚至怕的大哭起來。而此時的雪痕,過於的冷靜,冷靜的讓人心疼。她隻顧著在他麵前強迫自己做出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可她恰恰忘記了,任誰,都會有因為害怕而表現出恐懼的本能。她越是強迫自己做出“應該”有的樣子,邱若愚就越是感到百蠱噬心的痛。雖是窒息般的痛,邱若愚卻依舊覺得高興。終於,雪痕迴來了。終於,那個堅強,倔強,執著的雪痕迴來了。終於,他的雪痕,迴來了。


    邱若愚平躺下來,雪痕就坐在他床邊不遠的位置,可他卻同樣強迫著自己不去看她,哪怕是半點微移的目光也不可以。邱若愚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佯裝已經睡著的他日夜懸著的心漸漸的放了下來,也許,將錯就錯下去,就是自己能為雪痕做的最好的安排。


    雪痕對自己隱瞞了她已經恢複事實,顯然,她恨他,她想要一層一層撕開自己的偽麵具……也好,她想要做的事自己一定會陪著她,她想要擦亮能夠拆穿自己的利刃,自己就陪著她一起……事至如此,邱若愚仍是感謝上天,感謝,他們終於徹徹底底的站在了對立的兩端。這樣一來,雪痕就不會因為自己的死而感到難過了……這一刻,邱若愚懂了為什麽邱影聲要休掉川島綠雅,起初自己不明白,而現在終於懂了。若有一天,自己注定要消失於塵世,最痛心的,不是自己親眼看著自己不複存在,而是,自己心中之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灰飛煙滅……若是自己死時,能令雪痕感到大快人心,令她之後的整個人生都不在困在自己的陰影裏,那便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了……這就是最好的安排,再不會有任何一個結局比它更好……比它,更令自己放心……


    雪痕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邱若愚的樣子應該已經睡去,屋子裏除了唿吸聲什麽也聽不見,就好像,即便眼淚重重的摔打在地上,除了心跳,不會聽到任何的迴響。


    雪痕仍舊是靜靜的坐著,任憑眼淚流下來,不用掩飾,因為邱若愚已經看不到;不想擦拭,因為現在唯有這眼淚能夠提醒自己,自欺欺人,是多麽的荒唐可笑……本以為,那一閃而過的光亮會是真實的,本以為,透過那樣的光亮自己還能看到他想要迴頭的可能……不過是自己的幻象罷了。自己同他,已經背道而馳……


    雪痕不知道在之前那段空白的記憶裏自己是如何跟邱若愚相處的,聽邱影聲的意思,在他的麵前邱若愚和自己是應該是相依為伴的,對待一個瘋子的不離不棄,聽上去真的是感人至深的樣子……也好,至少要在邱影聲的麵前是要風平浪靜的。一場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戲,自己與邱若愚之間僅剩的,唯一的默契,就是把光明的那一半留給邱影聲,至於黑暗的那一半,魚死網破也好,兩敗俱傷也罷,怎麽樣自己都會跟他一起演下去……很想看看到最後,說完最後一句台詞的那個人,是他精明善於偽裝的“若愚君”,還是自己這個處處癡傻的瘋子……


    夜似乎更深了,邱若愚睜開眼睛坐起身,走下床,打量著已經在椅子上睡著的雪痕,那樣的小心,那樣的謹慎,生怕自己細弱的唿吸聲會將雪痕吵醒。望著雪痕雖是熟睡可還是不安的模樣,邱若愚肝腸如焚,他知道雪痕並不是睡著了,而是心痛,疲憊和絕望,讓她在無助中漸漸的失去了意識……邱若愚小心翼翼的將雪痕從椅子上抱起來,輕輕的將她放到床上,動作輕柔的幫她蓋好被子。


    邱若愚半蹲在床邊,緩緩的拭去雪痕眼角邊那半幹的淚痕,輕撫著她額前的碎發,心疼的自語道:“好好睡吧雪痕,若愚哥哥就在這守著你。現在,我們都可以卸下麵具,不必再演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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