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橙聽到川島綠雅還是執意要走,剛剛熱起來的心不由得又涼了下去。她有些失望的低下頭,說道:“二少奶奶好好跟二少爺說說話吧,阿橙先下去了。”話罷,阿橙不做聲的離開了。川島綠雅站在原地,腳步沒有邁進門檻,隻是靜靜的看著同樣也在望著她的邱影聲。邱影聲同樣不語,隻是看著川島綠雅,他的目光異常的清透,清透的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怒哀樂,卻滲刺骨的決絕。良久之後,川島綠雅側過頭避開川邱影聲的目光,自嘲的說道:“我以為,你會先開口說一些留我的話。”


    川島綠雅自是下定了決心要走的,她知道自己必須迴去想辦法救出雪痕。雪痕以前是怎樣的人她不知道,但是以現在雪痕的心智,在黑澤家必定是兇險重重,她必須要迴去保護她。除此之外……她仍是要迴去的。畢竟,在“川島綠雅”和“邱綠雪”之間,她選擇了“川島綠雅”;在邱影聲和姐姐之間,她選擇了自己的姐姐……可即便是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她還是希望著,想象著,自己可以聽到邱影聲能夠說一些,哪怕隻是一句,想要她留下來的話……如果他不想說,那麽,隻要他在看著她的時候,眼神裏能夠有那麽一絲的不舍,或是猶豫……川島綠雅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已經下定了決心卻還是會想到這些,也許,這就是她對“邱綠雪”這三個字戀戀不舍的貪心吧……


    邱影聲別過身,繼續若無其事的將桌上的菜加到自己的盤子裏。他一邊夾著菜,一邊努力的控製自己顫抖的手和眼中的淚。此刻,他突然間體會到了那一次邱若愚逼著雪痕穿和服,逼著雪痕吃蝦是怎樣的心情。自己好像變得和邱若愚越來越像了,至少表麵上,他們都是同樣的冷酷,寡然。終於,他放下手裏的碗筷,迴過身,對站在門外的川島綠雅說道:“你頭上的那支發簪不能帶走。那是我娘的遺物,是我們邱家的東西,你不能帶走,我不能讓邱家的東西留在你這樣的人手裏。把它留下,走吧。”川島綠雅似是早就料到了邱影聲會說出這樣的話,便淡聲的答道:“你邱家家大業大,應該不會吝嗇一支發簪吧。更何況,我是邱家明媒正娶的二媳婦,這東西給了我,便是我的。”“你不是邱家的媳婦。”邱影聲果決的打斷了川島綠雅的話,接著說道:“你跟我的婚姻,不過是一場戲罷了。現在戲結束了,演戲用的行頭也自然是要還迴原位了。”川島綠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定定的看著邱影聲,說道:“我喜歡這支發簪,我不會把它給你的。”邱影聲聽到這樣的迴答,眼睛裏的目光平靜的毫無波瀾,沉聲的說道:“你可以戴著它離開,不過在那之前……你先把我殺了……我死了,你就可以戴著它離開……”邱影聲的話音落下,川島綠雅驀地僵住了,她審視著邱影聲那自始至終都決絕的目光,眼中不由得泛起了淚,苦笑著說道:“邱影聲,你就是吃定了,我聽不得你‘死’是嗎?”“對,我就是吃定了你聽不得我‘死’。”邱影聲毫不猶豫的迴答。話罷,便是一通剜心錐骨的咳嗽。


    川島綠雅見狀便再顧不上別的,迅速的跨過門檻上前扶住邱影聲的肩膀“影聲你還好嗎!你堅持住,我叫阿橙去找李大夫。你堅持,我……”川島綠雅的話還沒說完邱影聲便用盡了力氣抬手推開了她,他雖已虛弱的就像一張紙,卻還是堅毅的說道:“以後沒有你,我還會繼續這樣活下去。你已經被我休了,不必再接著扮演拯救我的角色,我們此生都不要再見麵了。我即便是還能再活一個時辰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川島綠雅的眼淚暈在眼睛裏卻久久未能流下來,她踟躕著,向後退了幾步,說道:“我過來這裏,隻是想要告訴你,‘我還會迴來的。你不要擔心雪痕,你心裏希望的事情我都會幫你做到。’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邱影聲冷冷的打斷了川島綠雅的話“你我之間,道不同,目標也不同。我所希望的,正是你們所踐踏的,你要怎麽去幫我做那些事……”川島綠雅苦笑著歎了一口氣,輕聲道:“邱影聲無論你是不是還願意相信我……你希望的,全部的事……我都會為你去做……”說著,川島綠雅慢慢的取下頭上的發簪,頭發披下來的那一刻,她把發簪放到了桌上“我知道自己不配擁有它,所以才特意戴著過來,想要它再多屬於我那麽一會兒。還給你……邱影聲……讓我這樣的人攪亂了你平靜的人生,對不起了……能不能看在我曾經是‘邱綠雪’的份上,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


    邱影聲不語,他側身低著頭看著桌上的發簪,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淡聲的說道:“你說吧。除了它,想要什麽東西,你都可以拿走。”川島綠雅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說一句,留我的話……”


    邱影聲虛弱的身體已經讓他沒有辦法能夠直挺挺的坐著,他穿著粗氣,仿若是一根隨時都會燃燒殆盡的枯蠟。不過,即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不能讓他如往日那樣自由的支配自己的身體,他還是堅持著,叫著勁兒,一點一點的挺起身子站了起來,麵向著川島綠雅,邁著蹣跚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走到川島綠雅身邊的那一刻,邱影聲頃刻間感到了一股突入襲來的熱氣,他明白,那是川島綠雅盤旋在眼眶之中久久未能流下的眼淚的溫度。他想要跟她流一樣的眼淚,但是他不能,川島綠雅的眼淚越是熱,他的心就必須越是冷……他望著川島綠雅,用盡全部的力氣望著她,用盡全部的力氣掩飾著自己眼中所有的情感冷冷的望著她,聲音顫抖著說道:“不要走……”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邱影聲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邊的那一股熱氣漸漸的散去了,因為川島綠雅那始終徘徊在眼中的淚水終於從她的眼眶之中跌落了下來……滾燙的淚水跌落,川島綠雅的心便也漸漸的跟著涼了下來,留在邱家的最後一個理由,最後一個借口,沒有了……她很想上前去抱一下邱影聲,但她並沒有那樣去做。自己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去那樣做?憑什麽那樣去做……


    最終,川島綠雅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淺聲的說了一句“謝謝……”她的音量輕弱的幾乎沒有人能夠聽見,不過川島綠雅卻堅信邱影聲一定能夠聽得見,她緩緩的向後退了幾步,轉過身,慢慢的向著門檻走過去,每走一步,腦海之中便是一個畫麵……


    記得,那是她剛到邱家的某一個晚上,她忙著摸索邱家的“秘密”差一點掉進河裏是邱影聲抱住了她對她說:“抓緊我,你會掉進河裏的。”他幫她拍去身上的塵土,對她說:“嚇壞了吧,沒事了。”


    “這條河很淺,是還不足以淹死一個人。但是,一旦掉下去,是會冷到骨子裏的。太冷了,你一定會怕的。”曾幾何時,邱影聲的這句話一直徘徊在她的耳邊,那是第一次,有人關心她是不是會感到害怕。那個時候,邱影聲還是“邱若愚”。


    記得,某一天,她趁著不知為何亂作一團的丫鬟夥計們進進出出踏進了那間被告知“有可怕的東西”的屋子。就是在那裏,她發現了自己的畫像。拿起畫像的那一刻,背後傳來了那一句“放下我的畫。”……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張臉,在她轉身麵對那個人的一瞬間,她幾乎整個人都要被抽空了,那個人,就站在自己的麵前,眼眶殷紅像是滲著血,麵色紙一樣的蒼白,唇上已是毫無顏色,憔悴的讓人心疼。他的身體站不穩所以微微半躬著身子,顫抖的雙手一隻捂著胸口,另一隻扶著裏間的雕花門框。他努力的挺起身子向前走了幾步,他看著自己已經湧出淚水的雙眼用已經沙啞的聲音說:“我嚇到你了吧。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嗎,這間屋子裏有可怕的東西……就是我,非人非鬼的樣子,嚇壞你了吧。”


    “就是我,非人非鬼的樣子,嚇壞你了吧。”這句話川島綠雅現在想來,心還是會被刺一樣的疼。那是她第一次,想要讓他不再那樣的痛苦,想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去保護他……


    “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看著你的眼睛,盡管你的眼裏浸沒著冰冷,可我卻仿佛在那冰冷之下看到了暗藏著的,淡淡的悲傷……就像是一片飄散在空中的雪花,想要用自己的墜落去交換春天的到來。可是,雪花落地的那一刻,就注定永遠也見不到自己一直等待的春天了。盡管如此,雪花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墜落……我想好了,你的名字,就叫做邱綠雪吧。以後,你就是我的綠兒了。”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川島綠雅笑了。她已經足夠的幸福,她擁有一個誰也無法取代的名字,那是邱影聲送給她的禮物,一個可以珍藏一輩子的禮物……


    “我川島綠雅發誓,就算邱影聲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心痛半分……這算是我給你的承諾……我,不會為你而難過。你生,或你死,我的生活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耳邊再也聽不到腳步聲的那一刻,邱影聲的迴憶也靜止了,他緩緩的閉上眼睛,微笑著,擦掉眼角的淚水自語道:“綠兒,一定要遵守你對我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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