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思細嚼慢咽的品味著麵前的美味佳肴,盡管坐在自己對麵的任崛連筷子都沒有動過始終一言不發的看著她,異常嚴肅的樣子再清晰不過的映在洪思的眼裏,但是,這卻絲毫沒有幹擾洪思對於美食的興致勃勃。直到,洪思已經快要將碗裏的米飯全部吃完了,她才不慌不忙的對著任崛開口道:“沒頭沒腦的給我打電話說是要請我出來吃飯,自己卻又一口都沒動,什麽意思啊?”任崛低下頭,拿起桌上的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茶,將茶杯放下,說道:“洪編劇……”聽到任崛口中的“洪編劇”三個字洪思不禁淺淺的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說道:“看來,你今天是想談談公事。”任崛不語,表示他默認了洪思的話,片刻之後,他輕輕的唿出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終於做出了選擇,說道:“洪編劇,最近我突然間對一個問題很有興趣,你可以跟我一起聊聊看嗎?”


    平和的語氣,卻不似往日般溫暖的眼神,這突然間的變化洪思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她笑著點了點頭,應答道:“感覺應該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說來聽聽吧。”得到了洪思的應答之後任崛卻反而變得不慌不忙了起來,他優雅的拿起筷子,悠閑自得的夾起麵前餐盤裏的菜放進口中細細的咀嚼著。菜還未下肚,耳邊卻傳來了洪思的一陣笑聲。任崛抬起頭,淺聲問道:“笑什麽?”洪思打量著任崛沒有表情的臉,答道:“你真的是很用心在演那部戲吧,你現在的樣子,跟李青越來越像了。”“哦?”任崛將身體微微前傾,直視著洪思的眼睛,說道:“我不明白洪編劇具體指的是什麽。是我們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像了,還是,我們的臉,越來越像了?”“有什麽區別嗎?”洪思反問。


    洪思的話令任崛一時驀地語噎,他微微的向後靠了靠將身體迴歸到了原位。看著任崛的遲疑,洪思的神情竟也不知不覺的嚴肅了起來,她看著任崛若有所思的神情,淡聲的說道:“你也不知道吧。其實何必去劃分區別呢?行為舉止也好,神情模樣也好,你跟李青已經是同一個人了,是你在支配著他……”“我支配著李青,洪編劇支配著我,那麽第三個人是誰呢?是誰在支配著你呢?”任崛突然打斷了洪思的話。“什麽?”洪思淡淡的一笑,答道:“支配著我的人,當然是買劇本的人。不過,比起這個,我還是更加的想聽聽你那個應該會很有意思的問題。”任崛不語,一下子安靜了起來,他像是沒聽到洪思的話又像是清楚的聽到了卻又不那麽的急於迴話,他的眼神逐漸的深邃了起眼,不言不語的直視著洪思,良久之後,他突然間開口:“我想,我發現了一個更有意思的問題。洪編劇,或許,你覺不覺得,比起我,有一個人更像李青。”“哦?有嗎?誰啊?”洪思饒有興致的問道。“哈。”任崛淡漠的一笑,說道:“就當我沒說過吧。我原以為洪編劇是我的良師益友,沒想到過了這許久我才發現自己弄錯了。”“你早就應該發現自己錯了。”洪思毫不猶豫的接著任崛的話說了下去,“我啊,從來就不是你的良師益友,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什麽老師。”說著,洪思慢慢的站起身,拎起手袋說道:“雖然我真的還想再跟你多聊一會兒,但是沒辦法,我還有事得走了。”話罷,洪思便轉過身準備離開了。


    任崛並沒有阻攔,他靠著椅背,凝視著洪思一步一步向前走著,就在洪思離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的時候,他突然開口道:“洪阿姨……是因為你把我當成朋友……才選我接這個劇本嗎?”洪思停下腳步,緩緩的裝過身,若有所思的片刻,答道:“也許吧。或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除了當你是朋友之外,我真的很喜歡你這個孩子。如果我結婚生子的話,說不定我的孩子也應該跟你差不多的年紀呢。”洪思轉過身,繼續向前邁著步子,離開了。任崛處之泰然的側過頭,望著恰巧經過窗外的洪思隔著落地玻璃與自己擦肩而過,任崛不禁冷冷的一笑自語道:“想讓我當棋子……既拉我入局,又希望我置身事外……我既已成了棋子,輸贏與否還是由我來支配吧……”


    “所以啊,你妹妹真是嫁了不錯的人呢。媽能看出來,他真的很在乎你妹妹。”晚飯的時間,周琳意猶未盡的講述著今天任崛跟段美夕來家裏的事。周琳樂此不疲的講著任崛是怎樣的主動幫自己做菜,是怎麽樣的陪自己聊天,是怎樣的在意段美夕……段夜寒則微笑著認真聆聽周琳所說的一字一句,似乎看著周琳興致勃勃的樣子要比聽著周琳所說的內容更要讓段夜寒覺得舒心快樂。“咱們家妹妹的確是嫁了不錯的人家。”段穆天突然停下手裏夾菜的動作,抬起頭笑眯眯的看向段夜寒,接著說道:“隻是不知道咱們家長子什麽時候能娶個不錯的姑娘。”話罷,段穆天微微的側過頭,看了藍雪一眼。不過可惜,當段穆天看向藍雪的時候,藍雪一直都在低著頭吃飯,並沒有看到段穆天在看著她,這讓段穆天的心裏有一點兒小小的失落。不過,知他莫若周琳,周琳怎會看不出段穆天那跟她一樣的心思,她似是恍然間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樣,放下手裏的筷子對段夜寒說道:“對了夜寒,你剛才不是跟我說吃晚飯要帶小雪出去散散步嗎?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去吧。飯後散散步啊,對身體好。”“啊?什麽?”段夜寒愣了一下,似乎還沒有完全聽到周琳的話“媽我……”“啊呀,吃飯之前你不是跟你媽說飯後想帶小雪出去散散步嘛。”段穆天生怕段夜寒會答上一句“我沒有說過”便完全不給段夜寒二次開口的機會迅速的開口打斷了正欲接著往下說的段夜寒……


    似乎到了晚上公園裏的氣氛便一下子熱鬧了起來,跳廣場舞的阿姨們,伴著穿梭在舞群當中的孩子們的嬉笑聲跟音樂聲,熱鬧的氣氛仿佛讓月色也跟著鮮豔了起來。段夜寒推著藍雪的輪椅慢慢的經過跳舞的人群,經過嬉笑的孩子們,熱鬧的氣氛漸行漸遠,漸漸的安靜了起來。段夜寒幾乎推著藍雪走完了半個公園卻一句話也未曾開口說過,就連他自己也以為他們兩個人會就這樣一直安靜的走完整個公園,沒想到藍雪卻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阿姨……我是說你的親生母親,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段夜寒突然停下腳步,他站在原地,定定的望著藍雪被微風吹起的頭發,慢慢的鬆開握著手柄的雙手,挺直了身體,淡聲說道:“她是一個可憐人。”聲音從藍雪的身後傳來,顯得格外的清冷。藍雪想要轉過頭去看看段夜寒臉上的表情,可卻又沒有勇氣。她低下頭,又問道:“是,我爸爸,傷害了阿姨嗎?”藍雪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連她自己都快聽見自己說的是什麽了。段夜寒驀地一愣,一股灼燒般的的痛洶湧襲入心間,藍雪,她怎麽可以對他說這樣的話…….她是他的“對手”,對他說這樣的話,於她而言,何嚐不是一種侮辱……何嚐不是對尊嚴的糟蹋……“你怎麽可以對我說這樣的話?”段夜寒生生的忍著心中的痛,強迫自己的語氣依舊平靜如初。聽到身後的聲音淡冷不變,藍雪苦笑著抬起頭,說道:“是我爸爸,對嗎?”盡管知道自己的提問根本就是多餘的,若不是世仇,自己與他之間又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隻不過,也許是未曾親耳聽到答案,她還是有些不甘心吧,不能甘心,又如何幹脆的狠下心?段夜寒不語,靜默了良久之後,他開口答道:“他隻是其中的一個。”“哦。”藍雪輕聲的應了一句,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仿佛耗盡了藍雪所有的心力才從她的口中說出,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帶著顫抖,帶著哽咽,帶著撕心裂肺般的痛……隨著這輕聲的應答,兩個人之間便再次陷入了沉默。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段夜寒始終平靜的站在原地不曾繞過輪椅走到藍雪的麵前,而藍雪同樣平靜的低著頭,不曾迴頭去看段夜寒的臉。直到,藍雪的頭發再次被風吹起,段夜寒便重新握住輪椅的手柄,說道:“起風了,我們迴去吧。”“嗯。”又是淺聲的一應,聲音卻不在顫抖。


    段夜寒推著藍雪一步一步的走在返迴的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隻聽藍雪突然間說道:“如果不曾發生那些事,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你會不會主動跟我做朋友?”“不會。”段夜寒毫不猶豫的迴答,他停下腳步,接著說道:“如果不曾發生那些事,我也許就不會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也根本不可能遇見。更何況…….你跟我還是不要遇見的好。”話罷,他繼續推著藍雪向前走,並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的神情有些木訥,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孫曉琳曾經說過的話“如果我一會兒為小雪用藥,那麽她很快就會醒過來,接下來的日子裏疼痛的現象也再不會出現,小雪也再不必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不過以後……我是說,她往後的一輩子,就都要依賴藍液,並且真真正正的再也無法站起來了;如果你要她站起來,那麽就不能用藥,隻能等著她自己醒過來。我不知道小雪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就算,她很快就醒過來,在接下來一年的時間裏,這種疼痛都會不定時的發作,並且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旦小雪的意誌力不夠堅定,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她會在某一次的疼痛中,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知不覺,他們又經過了跳舞的人群,耳邊的安靜被打破。借著“熱鬧洪亮”的音樂聲,段夜寒柔聲的對身前的藍雪說道:“如果我們不曾遇見,你會一直無憂無慮快樂的生活的……”這一刻,段夜寒無比的慶幸,慶幸他可以說出自己的心裏話,更加慶幸,藍雪聽不到這些被音樂聲埋沒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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