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雪痕一直站在原地,抓著大哥的袖角兒,嘴裏不斷的重複著那句話‘我會很快迴來的,我們還在這裏放風箏。’雪痕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始終笑著,然而大哥,卻始終眼含淚水。過了很久很久,雪痕終於被阿藍拉著迴去睡覺了,可是就連走在迴去的路上,雪痕依舊不斷的重複著那句話。也許,已經沒了心智的雪痕根本就不知道此時自己在幹些什麽,嘴裏在說些什麽。或許,隻是因為有些東西已經刻在她的心裏太深,太深了,所以,就深到變成了本能,隨心浮現,脫口而出……大哥仍是站在原地,目送著雪痕迴去,直到他再也望不到雪痕的影子,聽不到雪痕的聲音,他才終於離開。我不是大哥,我不知道那時他在想些什麽,但是我相信,大哥在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一定也在重複著那句話‘我會很快迴來的,我們還在這裏放風箏。’”邱影聲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沉,他慢慢的低下頭,似乎是在望著被放在床頭櫃邊上的那一套畫具,良久之後,他抬起頭,對藍雪說道:“藍雪,你不知道該怎麽毀掉那個人,跟你有沒有找到能夠將那個人擊垮的武器無關。最根本的原因,是你從頭至尾都沒有辦法真正的恨他。你已經把那個小男孩兒刻在你的心裏太深,太深了,深到變成了本能……你的心,無時無刻不在念著他,這樣的你,如何去恨他,如何去毀掉他?藍雪,別再傻了,別再折磨自己了……”


    藍雪不說話,她又一次加大了手中握著鑰匙扣的力量,直到手心被鑰匙扣硌得生疼,她才苦笑著說道:“影聲哥,我也不想像個傻瓜一樣。我也瞧不起一麵說著要將他徹底的毀掉一麵卻又猶豫不決的自己,我更加討厭自己在周琳阿姨麵前的虛偽,討厭自己暮杭哥麵前的沉默……我就像個傻瓜一樣,把身邊的人,尤其是我自己,耍的團團轉……可是我別無選擇,我並不隻能做我自己,我還是一個父親的女兒,一個母親的女兒……沒關係的影聲哥,即使變成了本能也沒有關係,隻要狠下心,我也可以把我的本能同那個人也一起毀掉……”“藍雪,你真的……真的要……”邱影聲欲言又止,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搖了搖頭,消失了……


    邱影聲離開了,房間裏又隻剩下藍雪一個人了。她緊緊的握著手中的鑰匙扣,慢慢的將自己的雙腿搬到床上,慢慢的躺下來,慢慢的閉上眼睛……此時的她根本沒有辦法入睡,但是她仍是緊閉著雙眼,她不斷的在心裏告訴自己,她什麽都可以做得到。睡不著,就死死的閉上眼睛,逼著自己入睡;心裏忘不掉當年的小男孩兒,就決絕的狠下心,逼著自己忘掉,沒有什麽是自己做不到的……“睡了嗎?”突然間藍雪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輕弱的敲門聲和段夜寒的聲音。藍雪沒有迴答,隻等著段夜寒自動離開。可是,藍雪雖然沒有迴答,門卻還是被輕輕的推開了……


    段夜寒輕輕的走到藍雪的床邊,剛才抱她進來的時候隻是把她放到了床上,也沒有好好的安頓她躺下,所以他一直不放心,擔心她不能好好的入睡。段夜寒的腳步極輕,生怕打擾到藍雪。他看著藍雪隻是躺在床上睡了身上卻沒有蓋被子,他動作輕緩的打開被子為藍雪蓋好。蓋好了被子,段夜寒轉過身準備離開。可是,他的腳步卻突然沉了下來,他慢慢的在藍雪的床邊坐了下來。他凝望著藍雪熟睡的臉,情不自禁的伸手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接著他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想要去觸碰一下藍雪的臉頰,可是,當他不經意間看見藍雪的手掌攥成拳頭像是緊握著什麽東西的時候,一股如撕裂般的心痛悄然的向他襲來……心如刀割的這一刻,段夜寒懸在半空始終都沒有撫上藍雪臉頰的那隻手,慢慢的放下了。


    段夜寒知道,藍雪並沒有睡著,她閉著眼睛不想跟自己說話。剛才他原本隻是想幫藍雪蓋好被子就離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的臉,他突然間很想對藍雪說一聲“對不起”。或者,自己想說的話還不僅僅隻是這一句“對不起”,他還想告訴她……謝謝她當年畫畫送給他,謝謝她願意跟那個不說話的小男孩兒做朋友……謝謝她,現在,在他的身邊……可是……可是,他不能說。不能說“對不起”,更加不能告訴她那些話,他不能隻做他自己,他還是一個為了孩子犧牲了自己的父親的兒子,是一個被痛苦籠罩一生含恨而終的母親的兒子……最終,段夜寒抬起手臂,再次為藍雪蓋了蓋被子,起身離開了……在聽到門被輕輕的合上的聲音的那一刻,藍雪緊閉著的雙眼,淚水竟不知不覺的順著眼角,順著鼻梁緩緩的流了下來,一滴,一滴的滲到了枕頭上,滲到了藍雪刻著“小男孩兒”的心裏……


    天漸漸的亮了起來,穀秋美一夜未眠。穀秋美很少失眠,甚至可以說她從不失眠。然而,這個晚上她卻始終無法入睡,腦子裏不斷的迴想著段夜寒遞給自己的那張卡片上的話。雖然徐海一直認為段夜寒這個人太過於深不可測,一直抱著試探的態度。可是穀秋美的直覺卻對段夜寒這個人有了不同的看法,這個人,或許可以幫助自己。盡管現在她自己也還無法說清楚段夜寒究竟能幫到自己些什麽,但是,看他跟沈沅之間的關係,穀秋美似乎更加的可以肯定,不管這個段夜寒跟徐海最後是敵是友,總之在他們敵或友的身份確立之前的這段時間,自己正好可以好好的利用段夜寒先將沈沅這個麻煩除掉。穀秋美暗下決心,別說這個沈沅是真的來複仇,就算她不是來複仇的,她也要想盡一切辦法讓她趕快消失掉,她討厭極了那張臉,恨不得將那張臉撕爛……正好,段夜寒主動的送上門兒來,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借段夜寒這個傻小子的手將自己最討厭的那張臉撕爛。


    因為昨天自己早早的進房間休息了沒有等到段穆天夫婦迴來,所以藍雪特意一大早就起來整理,希望可以早早的向他們問好,讓他們早晨的心情可以的更加的開心一些。然而,當藍雪轉動著輪椅來到餐桌旁的時候,卻發現,餐桌前,隻有段夜寒一個人在盛粥端菜。準確的說,當藍雪到達餐桌前的時候她才發現,這裏,就隻有他們兩個人。段夜寒端著盤子迴過身,看見藍雪在自己的身後便放下手裏的盤子將藍雪推到了已經擺好了早餐的位置,說道:“餓了吧,你先吃吧。”藍雪看著桌上的早餐,跟空蕩蕩的大廳,說道:“叔叔跟阿姨……”“不用擔心,家裏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段夜寒一邊放下盤子坐下,一邊打斷了藍雪的話。段夜寒夾了一些菜放進藍雪的盤子裏,繼續說道:“昨晚爸媽迴來的有些晚了,他們現在還在睡。咱們先吃吧,他們的那份鍾點工阿姨來了會再弄的。”藍雪沒說話,低下頭,靜靜的吃著早餐。而段夜寒也同樣低下頭,同樣安靜的吃早餐,時不時的為藍雪夾一些菜,倒一些喝的。


    吃過早餐,段夜寒起身準備整理桌上的餐具,此時藍雪突然間開口:“你去上班吧,我來整理。”藍雪的話讓段夜寒手裏的動作驀地頓住,盡管隻是一句簡單的話語,甚至從平淡的音調裏連語氣都聽不出來,但是段夜寒卻覺得此刻自己的心被一絲絲的暖流團團的包住,那樣的溫暖,那樣的柔和讓他莫名的感到幸福。他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藍雪的眼中,從她的眼睛裏他仿佛看見了多年以前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孩兒。段夜寒微笑著開始繼續手中的動作,說道:“你乖乖的坐著,我來就好。”


    藍雪靜靜的坐在輪椅上,看著段夜寒整理桌上的餐具,趁著他轉身的時間,藍雪伸手想要去端桌上的盤子,可是自己的手才剛剛伸過去盤子便被轉迴身的段夜寒端走了。段夜寒端著盤子,看著藍雪有些失落的表情,說道:“因為不想被我照顧覺得難過了?”藍雪搖了搖頭答道:“我隻是想幫你的忙。”“你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你絕對不會欠我的對嗎?”段夜寒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陰沉了起來,“既然你這麽想幫忙那你告訴我,你要怎麽樣幫我端著個盤子?端著它,你怎麽轉輪椅?或者,你想把它放在你的腿上,可是,你敢保證你在轉動輪椅的時候這個盤子不會從你的腿上滑下來摔破嗎?藍雪……”段夜寒的目光裏漸漸的湧出了一股心疼,欲言又止。段夜寒慢慢的放下手裏的盤子,走到藍雪的身邊,望著她可以躲閃著自己的眼神,輕聲的說道:“你來到這裏,不是來端盤子的,更不是來幫忙做家務的。我不會停下來,你也不要忘記自己的初衷……你不必假裝你已經全部都放下了……你想要讓我知道你已經下定了決心,就再別讓我看到你的臉上出現向剛才那樣失落,為難的表情……你在我心裏是個特別的對手,我很期待你我之間最後的戰果。”


    “知道了。”藍雪微笑著點了點頭,她慢慢的仰起頭看著段夜寒的眼睛,說道:“我知道了,你不會停下來,我也不會忘記我自己的初衷。左辰,謝謝你提醒我。我同樣,期待最後的戰果。”段夜寒輕歎了一聲,淡聲說道:“我推你迴房間,我整理好之後會直接上班。”說著,段夜寒便推著藍雪的輪椅轉身向著她的房間走過去,然而藍雪也沒有推辭,任憑段夜寒推著自己向前走……


    段夜寒推著藍雪的輪椅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他望著藍雪披在肩上的頭發,一絲的感歎從他的心中唿出:藍雪,以後再不要痛苦得無法入睡了,你無法紮根的決心,讓我來幫你紮根;無法擺脫的苦痛,讓我來幫你擺脫;無法斬斷的猶豫,讓我來幫你斬斷……我們迴不到過去,也不能迴到過去,唯有成為對手……就像徐暮杭,藍叔,徐海一樣……若我們之間還有一絲的牽連,唯有成為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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