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雪結束了自己的話,便低下頭,不再看徐暮杭。除了低下頭,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怎麽做。


    當然,比起不知所措,她同樣沒有勇氣在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之後還能故作鎮定的望著徐暮杭的眼睛。


    她本以為,自己在戴上


    “麵具”之後便可以堂而皇之的以另一個人的心做任何狠毒的事情。甚至是,為了靠近害死自己父親的


    “仇人”將從小一起長大,像是大樹一樣始終都在為自己擋風遮雨的徐暮杭當作跳板,這樣的事,她都以為自己隻要戴著


    “麵具”就可以得心應手的做到。但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高估了自己。


    她根本沒有自己設想的那樣堅定果敢,在自己的計劃才剛剛要開始的時候她竟產生了臨陣退縮的念頭。


    藍雪覺得自己仿佛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懸崖邊上,崖下的湍湍急流令她心生膽怯,她真的好想趕快轉身逃走。


    但就當她轉過身的時候才發現,身後已經不見了來時的路,隻有向前走才是自己唯一的選擇。


    於是,她無奈的迴過身,原本想著來時的路不見了,跨過懸崖自己又不敢,那不如就一直在原地站著罷了。


    可結果,正當她決定站在原地不動的時候,她竟在懸崖的對岸看到了自己的爸爸。


    藍飛的眼裏充滿了期盼跟痛苦與無助,他微彎著背,疲憊的身軀在風中瑟瑟發抖。


    然而就在他的旁邊,段夜寒正冷笑著一步一步的向著他逼近,似乎隻要他靠近到藍飛的身邊就會將他推下懸崖。


    這樣的處境讓藍雪再也無法顧忌自己的恐懼跟膽怯。她不可以眼睜睜的看著段夜寒就這麽傷害自己的爸爸,就為了這個,哪怕崖下等待著她的就隻有


    “粉身碎骨”,她也要咬著牙跨過去······藍雪瞬間被幻覺中的畫麵驚覺清醒,她在驚顫中猛地抬起頭。


    然而,就當她在驚覺中抬起頭的時候,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一雙正在直視著自己的眼睛。


    徐暮杭眼中那像是疼惜跟關切,又像是審判跟憎恨的目光,就在她抬起頭的那一刻,毫無偏離的落在她的眼中。


    藍雪垂眼望去,原來,自己的手腕竟仍是被徐暮杭緊緊的握著······藍雪在心中默默的跟自己的父親道歉,她認為父親的


    “出現”是提醒她不要再害怕,不要再猶豫,更不要再想著臨陣退縮。於是,她鼓起勇氣,一臉坦然的再一次望向徐暮杭的眼睛,說道:“暮杭哥不鬆手嗎?我會疼。”麵對藍雪提出的要求徐暮杭突然間笑了,盡管他的笑聲是那樣的撕心裂肺,但藍雪仍舊處之泰然的望著他,眼中的淡漠沒有絲毫的改變。


    徐暮杭笑著,將藍雪的手腕握得更緊了


    “你會疼,你說你會疼?原來你不是沒有感覺啊。那為什麽,就偏偏隻有對我是這樣?”徐暮杭顫抖著,緩緩的鬆開了自己的手。


    他努力的挺起身,但身體仍是因為沒有了力氣而連連向後退了幾步,眼中的疼惜跟關切漸漸的消失了,眼中的審視跟憎恨也都慢慢的消失了。


    他看上去已是極度的疲倦,但眉眼之間的那一絲不甘心卻猶如困獸一般還在苦苦的掙紮,支撐著他最後的驕傲,淺歎道:“跟我在一起,你就那麽不開心嗎?從小到大,為了能夠讓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可以很開心,隨時都想要見到我,我拚命的去做那些事。拚命的去看自己一點兒也不感興趣的童話書,因為你最喜歡聽童話故事,我想要見到你的時候講給你聽,看到你高興的樣子。拚命的學習令全班的同學都笑話我的手工課,廢寢忘食,想要做一頂跟童話故事裏一模一樣的小紅帽,因為你一直想要一頂那樣的帽子,我想把它送給你,看到你欣喜的樣子······”徐暮杭一邊說著,兒時的畫麵一邊不斷的浮現在眼前,自己捧著故事書很認真的讀這,而藍雪就在自己旁邊聚精會神的聽著,自己把紅色的帽子扣在藍雪頭上,看著藍雪有些驚慌的樣子,自己得意地笑了······隻可惜,這些畫麵卻在當他的耳邊響起


    “我們去叫那個新來的哥哥一起玩兒吧,一個人呆著他會怕的。”這句話的時候,全部戛然而止了······徐暮杭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自諷的笑意,不甘心沒有了,驕傲也沒有了,這樣的笑意,看上去,像是被迫的投降,更像是,認命了。


    徐暮杭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水就仿佛是一枚印著著


    “哀莫大過於心死”的刺青,因為徐暮杭不想讓別人看到而咬牙忍痛將自己的心打磨成刀的形狀,用這把自己的心做成的刀去一點一點的刮刻它,直到這刺青變得血肉模糊,變成了眼角邊的一處結痂,他才停手。


    終於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這層已成為


    “陳年舊傷”的結痂,便也從他的眼角邊脫落了······當徐暮杭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視線在浸滿雙眼的淚水中漸漸的模糊,眼中映出的藍雪也是模糊的。


    隻是,藍雪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卻是清晰可見的映在他的眼裏。他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拚命的去做任何可以使你感到開心的事,我從不奢求你能全部記住。但至少我希望,你在偶爾想起某一件事的時候,也會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感覺,會覺得跟徐暮杭這個人在一起也會是一件還算能令你感到開心的事······可你呢?除了我剛剛握著你手腕時的痛,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麽你都隻會是這副不為所動的樣子·····我真的不懂,為什麽,就偏偏是對著我的時候,你才會是那樣的無動於衷······我就那麽一文不值嗎!”徐暮杭像是一頭被激怒了的野獸,他再顧不得此時藍雪眼中的自己是不是溫柔,是不是體貼,是不是那個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


    “暮杭哥哥”了。他的脖頸之間已經青筋暴起,眼中彌漫著已經沒有了


    “人情味兒”的暴斂,唯一還沒有變的,就是他凝視著的方向······藍雪的頭稍稍的仰起,靜默的眼神跟徐暮杭暴斂的目光正好在同一水平線上。


    她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徐暮杭,即使此時此刻自己正麵對著的這雙眼睛是如此的可怕,但她仍舊是毫不表情的靜靜的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良久之後,她終於開口說道:“我沒想過我會給你帶來了這麽多的痛苦。不過,我不打算跟你道歉了。要是以前,我一定會跟你說‘對不起’。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樣子,我要在輪椅上度過餘生。就當是我因為傷害了你而得到的報應吧,我相信,這會比你聽到我跟你道歉更加痛快一些吧。”藍雪的口吻淡薄的很,似乎隻是在三言兩語的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隻是,她這番在她自己看來再


    “平常”不過的話卻讓徐暮杭眼中那來勢洶洶的氣焰瞬間的凝固住了。徐暮杭望著藍雪,一臉的訝異,仿佛他此刻正全心望著的人隻是一個素未謀麵的人。


    以至於,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會令他感到陌生跟疏離。徐暮杭不禁慢慢的上前幾步,他的眼睛淺淺的眯成一條線,深深的打量著藍雪,似乎是想要確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幾乎傾其全部都在圍著她轉的那個藍雪。


    最終,當他的眼撫過她的額頭,眉眼,鼻子跟嘴唇的時候,當他終於確認了她的


    “身份”之後,在他眼眶裏再一次湧上的淚水還未落下之前,他毫不留情的抬起手臂,手掌死死的捏住藍雪的肩膀,咬牙切齒的說:“藍雪,你還有沒有良心?”接著,他便奪下藍雪膝蓋上的速寫本,他用盡全力,將本子的一角兒死死的攥在手裏,將它舉起至與自己齊眉的位置。


    徐暮杭的手不受控製的顫抖著,他手中的本子看上去,也仿佛是在無助的顫抖著。


    看著藍雪眼中流露出來的緊張跟擔心,徐暮杭更加的覺得自己可笑了。


    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終究還是比不上一個廉價的速寫本兒。他冷笑著說到:“如果可以迴到過去的話,我真的很想告訴那個叫徐暮杭的傻瓜,某一天,當一個小女孩兒對他說‘小雪想呆在哥哥的家裏,爸爸媽媽吵架好可怕。’這句話的時候,一定要裝作沒聽見。管她是哭還是笑,千萬不要跟她扯上任何的關係,因為一旦讓那個小女孩兒走進他的心裏,等待著他的就隻有無論用多少眼淚跟痛苦都永遠也填不滿的萬丈深淵······”徐暮杭測過臉,望向自己手中的速寫本,打開搭扣,將本子正對著藍雪一頁一頁的翻開來,冷聲說到:“這些就是你最珍貴的迴憶。是左辰也是段夜寒,那個人是你最珍貴的迴憶啊,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藍雪,你別想得寸進尺。”說著,徐暮杭突然著了魔一般的將本子上的紙張一張一張的撕下來,將它們團在手裏,似乎這樣還不解恨,他如同中了蠱惑一樣將那些原本就已經殘破不堪的紙張撕成一條一條,再撕成一片一片,最後全部


    “拋灑”出去。望著紛紛落下的紙片,他再一步的逼近藍雪,陰狠的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這是你的願望吧?想守著你那最珍貴的迴憶過一輩子,想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給他?我偏偏不讓你如願!”藍雪垂下頭,看著滿地的碎紙片,她慢慢的彎下腰,將地上的紙片一片一片的撿起來,對身邊的徐暮杭視而不見。


    “我毀了你最珍貴的迴憶,你不是應該氣的想要殺了我嗎!你應該氣的想要殺了我才對啊!”徐暮杭沒有想到,就連自己這麽過激的行為,換來的,也仍舊是藍雪的不為所動。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藍雪的不為所動,他失去了理智,奮力的奪下藍雪已經拾起的紙片,衝到門邊兒推開門,將紙片全都揚灑在了門外······藍雪轉動著輪椅的輪子慢慢的來到徐暮杭的身邊,她仰頭望著徐暮杭,臉上的內疚若隱若現


    “我可以生任何人的氣,就是不能同你生氣。因為,我沒有資格。有一棵‘大樹’無怨無悔的為我擋風遮雨,但我卻親手挖掉了它的根,你說,我還有什麽資格把怨氣放在他的身上。”藍雪低下頭,吃力的轉動著輪椅,想要越過門檻。


    盡管隻是一道低矮的門檻,但為了越過去,藍雪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最終,她還是輸給了那道門檻,自己因為輪椅側翻而倒在了地上。不過,即使是倒在地上她也沒有因為疼痛而忘記要撿起地上的紙片。


    她一邊哭著一邊拾著紙片,她哭,不是因為迴憶被撕碎了,而是她終究還是為了自己的計劃,狠狠的傷害了徐暮杭。


    除此之外,就是自己最怕也最不想相信的事,到頭來卻還是變成真的了。


    徐暮杭早就知道左辰和段夜寒是一個人,他真的是向媽媽說的那樣,不是自己可以一眼可以看穿的人,這是她最不想承認的事實······紙片被她一片一片的拾起,隻剩下一片離她太遠她是在觸不到,於是,她忍著痛努力的讓手臂伸的遠一點兒,再遠一點兒,卻還是碰不到。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已經拾起了紙片的手慢慢的伸向她,最終將紙片輕輕的放在她的手裏。


    藍雪緩緩的抬起頭,出現在眼前的,竟是段夜寒滿麵淚水的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雙飛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晗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晗泱並收藏雙飛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