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裏的氣氛忽然變了!


    秦狼猛地站起身形,碰翻了身下的長凳。江南虎忽停下腳步,怒目望向了那孩童哭聲傳來的方向。


    哭聲是從後廚傳出來的!


    半年前,江南虎在武昌城外伏擊關中刀客時,也曾聽過嬰孩的哭聲,他知道這哭聲可能意味著什麽。秦狼暗暗對茶樓外的弟兄們使了個眼色,一眾賣藝人忽如驚鳥般四散開去,轉眼間便把這小小的茶樓團團圍住。


    小二和掌櫃被這陣勢嚇住了,一時不知什麽狀況,更不敢發聲去問——他們看見江南虎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生怕觸怒了這高大的漢子。


    江南虎暗暗在袖中摸住了一柄短刃,輕輕邁開步子向後廚走去。秦狼見江南虎動了,急忙向前移開兩步,站住了後廚到江南鶴之間的直路。他的眼神,卻不似江南虎那般殺氣騰騰,戒備中總覺還隱藏著幾分期待與掙紮。


    江南虎單手攔過小二和掌櫃,用袖口藏著短刃,緩緩撩開了通往後廚的門簾。


    門簾後,一個陌生的女人剛要掀起衣物給懷中的嬰孩喂奶,那嬰孩發出的哭喊聲讓這女人有些不耐煩。衣衫掀到一半時,她猝然被江南虎撞見,驚得一聲慘叫,慌張地喊起了救命。


    江南虎一愣,正不知所措時,卻被身旁的掌櫃衝了過來擋住了門簾罵道:“你幹什麽?”


    江南虎急忙退開兩步,收了袖中短刃,低聲喝問道:“她是何人?你這後廚裏為何有一對母子!”


    “她是我夫人!”掌櫃自覺受了沉重的羞辱,一時竟壯起了膽子,似要拚命般對江南虎吼道,“這後廚裏要是沒他,你點的餐食誰給你們做!”


    原來這是間夫妻店……


    江南虎虛驚一場,急忙換了麵容,對掌櫃躬身賠禮。秦狼的臉上,表情鬆懈後卻露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隻是這神情刻意避開了江南鶴,不讓他看見。


    江南鶴卻從始至終都安穩地坐在茶座邊,靜靜品著茶水的清香。直到江南虎的賠禮也無法安撫掌櫃,眼看他們就要被轟出這茶座時,江南鶴才緩緩站起了身來,從袖中取出了一錠銀子,擺在了桌上。


    銀子碰桌的聲音,倒讓那不依不饒的掌櫃忽然冷靜了下來。


    “掌櫃,還望見諒……”江南鶴笑著,對掌櫃拱手道,“我這隨從,年輕時經曆過些不堪往事,每每聽到嬰孩哭泣便要緊張。今日冒犯了令夫人,實是我們失禮。這錠銀子,就做個賠償,讓這茶樓歇息兩三日,教夫人好好坐坐月子,不要太過勞累了。”


    掌櫃看著那銀子,臉上的怒色漸漸消散了。他對江南虎小聲嘀咕道:“看看你家老爺多明事理,怎麽倒養了你這般莽撞仆人……”


    江南虎雖心裏惱火,卻不敢多生事端。他們是潛入此處的刺客,不能為了這點雜事便引人注意。想到這裏,他隻好勉強低頭給這掌櫃行了一禮,躬身賠罪。


    江南鶴把銀子擺在了桌上,邁開步子,喚了秦狼和江南虎,堂堂地離開了這茶樓。茶樓外那一群賣藝人,也紛紛聚迴了一處,跟在江南鶴身後,默默遠去。


    小二眼看著那夥人走遠了,才跑過去把那錠銀子取來擦了擦,心裏樂嗬著對掌櫃道:“叔,咱在這偏僻地方,得開小半個月茶樓才能掙出這錠銀子來吧,也不算吃虧……”


    “混賬!”掌櫃罵道,“那可是你嬸子!靠這個掙銀子,我開的難道是妓院不成!”


    說著,他從小二懷裏搶過了銀子,揣進了自己的袖子裏。


    碼頭小道上,江南虎壓著腦袋附到江南鶴身邊,低聲道:“剛才是兄弟莽撞了,請大哥責罰。”


    江南鶴卻笑了笑,既不罵,也不誇,隻是過了一陣才輕聲問道:“老二,你心裏頭,是不是不信月容已經死了?”


    二人身後的秦狼聽到這話,猛地蹙緊了眉頭。


    “畢竟未見月容的屍骨,我不敢妄下定論。”江南虎小聲答道,“何況,以月容的本領,我不信她這麽容易便死了。”


    “老三說,那夥鏢師殺了人後,匆匆便離了武昌城。”江南鶴緩緩道,“他猜測,是那夥鏢師怕江門報複,所以帶了月容的屍體趕緊離開了。若月容沒死,他們又怎麽會輕易走呢?”


    “話雖如此,可小心為上。月容這丫頭,詭計多端,我怕老三被她騙過去。”說著,江南虎埋怨道,“原本就是他自己擅作主張去招惹月容,他從小就是莽撞人,做事總不過腦子……”


    江南虎正要說下去,江南鶴卻有些倉促地打斷了他,轉向身後問道:“秦狼,你覺得,月容真的死了麽?”


    秦狼被這突然而來的問話一驚,茫然許久,終於點了點頭。但點了一陣,他隻覺得一股傷感從肺腑裏湧出來,又催得他改成了搖頭。搖了片刻,他卻不知自己該如何迴答這個問題了,便隻低著頭不再迴應。


    江南鶴看得出秦狼的掙紮,暗暗在心底歎息了一聲——比起親兄弟江南虎,也許倒是秦狼此刻的心境,才與江南鶴更近。


    江南鶴舉頭望向天際,忽然輕聲道:“我也希望,月容沒那麽容易死了。她是我親手教出來的,我不信她連從那些鏢師手上全身而退的本事都沒有……”


    說著,他又緩緩垂下了眉眼,過了許久,聲音低沉了下來:“可她畢竟已經死了,不管我們信或不信……”


    秦狼低著頭,沉默不語。江南虎望著兄長,不知該說些什麽。


    江南鶴似一個孤寂的老頭,轉過臉去,望向了衡陽城。


    “好在,做完了這次生意,江門便能安定下來了。等有了朝廷編製,我江南鶴有沒有兒女,也就無所謂了。”說著,他忽然笑了,邪魅地望了江南虎一眼道,“老三家不是剛添了個孩子麽,大不了讓那孩子來延續江門血脈便是了。”


    衡陽城裏,浮雲蔽日,落下了一片斑駁的黑影,伴著湘江水的浪潮聲,隱隱驚起了陣陣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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