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叫聲傳入了禪房中,驚擾了幾個還未睡去的小童。他們憂心地向窗外望去,卻被一個年長的孩子守在床邊,笑著安撫他們重新睡去。


    “亞達哥哥會不會有麻煩?”一個小童輕聲問道。


    年長的孩子笑著答道:“別怕,亞達哥那麽厲害,不會有事的。”


    “我是說……亞達哥哥會不會把那個和尚打傷了?”


    年長的孩子愣了愣,又笑著答道:“放心吧,亞達哥有分寸的。”


    廟門外,石老三的喊聲落定,卻沒有聽見本該出現的一聲渾重撞響。他親眼看見野雪的拳似猛獸般向亞達肚子上打去,又看見野雪的身形驟然一定,像是這拳已打在了對手身上——隻是,這一拳並沒有打出什麽動靜來……


    野雪瞪大了眼睛,額頭上冒出了一絲虛汗。他抬起頭來,看見亞達的臉上仍掛著那無邪的笑容,似不曾受下半點力道一般!


    “大師這拳,看來是留了情麵,未盡全力。”亞達輕聲笑道。


    野雪從亞達的小腹間收迴了拳,困惑地望著自己這隻手,又不解地看向了亞達。


    “我剛才……”野雪愣愣地小聲問道,“打中你了麽?”


    躲在廟門邊的石老三倒先被野雪這話給問懵了:“你這憨和尚,打沒打中你自己不知道啊?怎麽反倒問人家?”


    亞達卻不介意,隻爽朗地笑道:“打中了,大師的拳力確實不凡,絕非尋常人可比。”


    野雪卻狐疑地扭了扭手腕,茫然無措。


    莫非是這握拳的姿勢阻礙了掌力,使得這力道不能盡情施放,所以剛才那拳像是打在了虛空中一般?


    他沉吟片刻,忽把眉眼一橫,低聲問道:“亞達兄弟,我若改用掌法打你,你受得麽?”


    亞達慨然答道:“大師可按著自己的招法來,不必有所顧忌。”


    “那便好,亞達兄弟,得罪了!”說著,野雪將一雙手掌攤開,蹲開一個弓步,直把左手虛掩在身前,右手單掌埋在了腰際。


    野雪這般架勢,亞達看在眼裏,心下卻隱隱被其中氣勢震撼,知道這一招的力道絕非剛才那拳可比。他暗將氣息沉下,施展開自己的功法,把後背緊緊貼在了那石碑上。


    “大師,請出招。”


    兩人架勢已定,兩相對峙。隻聽得晚風一卷,野雪身上的渾圓肉猛地一顫,一隻鐵掌裹挾著開山劈石之力,似閃電般驟然擊出!


    亞達看得清楚,麵上神色不改,心中已有十足把握——這和尚的力道著實不凡,卻可惜,還勝不過我。


    野雪隻望著亞達的小腹打去,卻看不出在那皮肉之下,亞達早將力道轉開。野雪的鐵掌觸到那腰腹的一瞬,掌力竟忽然四散奔逃開去,頃刻間便被悉數卸去!在野雪看來,卻隻覺得這鐵掌拍在了一團軟軟的棉花上,縱有千斤力道,卻奈何這一團棉花無半點受力處,隻任力道軟軟地轉了一圈,自行消解得一幹二淨。


    待野雪動勢盡了,那鐵掌卻似停懸在虛空中,什麽也沒打中。


    石老三本又要驚叫一聲,等了許久,卻竟然又沒等來野雪那掌打在人身上的悶響。他泄了口氣,無奈地問道:“大和尚,你到底行不行啊?”


    野雪的心裏,卻生出了一股驚駭。他眼睜睜看著這一掌拍在了亞達的肚子上,亞達卻仍似毫發無傷般低頭看著他。


    “大師好掌力。”亞達輕聲讚歎道,“你是我至今所見,掌力最強勁的高手了!”


    野雪收了身形,瞪大了眼睛注視著自己這隻右掌,遲遲不敢相信剛才這一合交手的結果。自他練成這雙鐵掌以來,從未有人能受他一掌而毫發無損,縱是那修習硬氣功的沈玉麟也要被他掌力震開幾步去。這少年,練的究竟是什麽功夫?


    “亞達兄弟,你當真沒事麽?”野雪低聲問道。


    亞達的臉上仍是那爽朗的笑容:“謝大師關切。還有一招,請大師這次使出全力,隻當是生死對決,不要有丁點保留。”


    野雪愣了愣:“你知道我沒用全力?”


    亞達笑道:“剛才這一掌,大概是七成力道吧。”


    野雪被他說中,臉上又是一陣驚愕。


    亞達沉住了氣息,將後背貼住了那石碑,正色道:“大師,你若不出全力,是傷不到我分毫的。這最後一招,我想看看你最強的力道如何。”


    野雪凝視著亞達,眉眼漸漸沉了下來。這少年說得不錯,自己縱使出七成力道也傷不到他。其中緣故,大概是在那少年的功夫上——他的功夫,看來是一種藏住力筋的招法。


    凡力道,皆有筋骨。二力相抵,彼此力筋相撞,誰的力道強,誰便勝出。可這少年偏偏把那力筋深深藏住,讓敵人打不到他的力筋上,對方就會覺得像打中了一團棉花,無處施力。力道若不能一擊貫穿過去,便無論如何也傷不到他分毫。


    唯有施展出排山倒海之力,讓他避無可避,才能打得中他!


    野雪想到這裏,緩緩蹲下了弓步。但這次,他將身形向後靠開,蹲作了一個後弓步。他把單掌收到腰際,冷眼盯住亞達,低沉著嗓音道:“小兄弟,我要出招了,你可當心。”


    亞達笑了笑,腳下馬步分開,後背貼緊了石碑,伸手道:“大師請吧。”


    隻見一道疾風卷起,野雪後弓步驟變為前弓步,身形將動勢傳入掌中,掌力蓄足,忽如炸雷般轟出!


    亞達麵上被野雪身形傳來的疾風吹動,笑容一顫,臉色驟然變了!


    這一掌,遠非前兩招可比!亞達心中知道厲害,急忙將腹中力道運起,聚精會神迎下野雪這一擊!


    掌入敵腹,野雪卻覺不似前兩次那般力道驟散!


    動勢破開了亞達施展的重重卸力,直往這小腹深處摧去!


    野雪暗喜——這一招,終於破了這少年神功,要傷他筋骨了!


    就在他暗自得意時,那雙鐵掌忽然似撞在了一塊岩壁上一般,發出了一聲巨響!野雪隻覺掌力被那巨響所震,整支右臂都跟著一陣酥麻。一絲痛感鑽入了心窩裏,讓他不覺發出了一聲慘叫。這慘叫聲還未落定,他打出去的掌力又散作了千萬條江河般向他自己反襲過來!那酥麻的手臂哪裏能抵擋得住這般綿延的力道,竟震得野雪的身形一顫,不覺向身後傾倒過去,摔過了半個跟鬥來……


    突如其來的一聲乍響,把那毫無準備的石老三也轟得腦中一震,雙腿一軟,跌進了廟裏去。他倉皇爬起身來,再向廟外看去,卻見到野雪倒在地上,亞達變了麵色急忙扶上去。


    “大和尚?”石老三焦急地爬過去喚道,“大和尚,你怎麽了?”


    野雪掙紮著坐起了身形,攤開一隻顫抖的右掌,竟看到那鐵巴掌上滲出一片暗紅,隱隱傳來陣陣痛楚。


    野雪驚詫地看著這手掌——自他練成鐵掌以來,這雙連鐵砂都紮不進去的手掌哪裏曾受過如此重傷?


    亞達在那手掌上按壓片刻,終於安心笑道:“還好,隻是有些紅腫,皮肉傷而已,睡一覺起來便差不多好了。”


    “皮肉傷?”石老三茫然道,“大和尚,你打他三掌,怎麽反倒是你受了皮肉傷?”


    野雪正捂著這巴掌不知所措,被石老三這麽一說,倒覺得有些羞惱了。


    “定是你身上藏了東西暗算我!”野雪對亞達罵道,“說好了比試力道,你怎麽用暗器害我!我不服!”


    亞達卻哭笑不得,隻好脫去了上衣,轉過一圈給野雪看遍。野雪細細看去,哪裏找得到什麽暗器,隻有一身健碩的肌肉被月光映照得氣魄逼人,讓他倒吸了幾口涼氣。


    “大和尚,你自己技不如人,怎麽還血口噴人呢?”石老三竊笑著嘲諷道,“莫不是丟了臉麵,要用口舌找迴來?”


    “我技不如人?”野雪被石老三這話氣得滿臉通紅,掙紮起身形來對石老三罵道,“這如何算技不如人?說好了我打他三拳,再讓他打我三拳。頂多是我小看了他的本領,前兩招都沒用全力,讓他捱了過來。可他那三拳還沒打,你怎麽就知道我受不住他的力道?”


    野雪認定,這少年的功夫都在那古怪的藏力招法上,讓野雪自己被自己的力道所傷。若真讓這少年發力,他豈能打得出如此力道來?他自襯憑這一身膘肉,受著少年三拳,怎麽也不致忍不下來。到時候,就咬咬牙算個平手,也好堵了石老三這口。


    想到這裏,野雪也走到那石碑前,學著亞達的樣子往碑上一靠,對亞達招手道:“小兄弟,請吧!”


    他這一招手,讓亞達的臉上騰起了熊熊的戰意。


    “大師果然豪傑!剛才領教了大師的攻法,接下來便讓我見識見識大師的守勢如何吧。”說著,亞達站到了野雪身前,擺開了架勢。


    野雪咬緊了牙關,對亞達喊道:“小兄弟,不必留手,用你最強的力道往我身上打!”


    亞達暗笑一聲,抱拳道:“大師,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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