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江濤滾滾,似山河變化了形狀,卷著日月星辰向遠方奔騰而去。


    江畔城中,一座黃鶴樓巍峨聳立著。樓頂的包廂裏,兩個人影憑欄望著這翻滾的江水。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曾侍郎的聲音,在樓簷下悠悠地響起,“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說著,曾侍郎的眼角,滲出了兩滴淚來。


    “春江花月夜?”曾侍郎的身旁,響起了江南鶴的聲音。


    曾侍郎向身邊望了望,笑道:“果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江門主總算也對這些詩文感興趣了?”


    江南鶴卻苦笑道:“我是武夫,哪裏能愛這些風月。隻是過去家中有位兄弟,喜歡念這詩。”


    “哦?”曾侍郎來了興致,“原來江門子弟中,也有好詩文之人?不知是哪位兄弟,下次可邀他共享一桌酒宴?”


    江南鶴的兄弟,曾侍郎隻見過江南虎,料想那武癡當無這般閑情。


    江南鶴微皺了皺眉,頓了片刻,輕聲答道:“那兄弟,五六年前便過世了。”


    涼風乍起,吹來了些許寒意。此時雖已臨近了立夏時節,卻還殘留了些許春寒未散。尤其是夜裏,衣衫薄了,便覺心冷。


    “這半年來,武昌城倒也被江門主打理得井然有序。”曾侍郎換了話題道,“看來武昌城有了你江南鶴,都不需要知府了。”


    曾侍郎雖是打趣,江南鶴卻不敢大意:“待朝廷頒下旨意,曾大人自組團練之時,武昌城便是江某人送給曾大人的禮物。這禮物,自然是要保管好的。”


    曾侍郎的臉上,掛著那一貫的和善笑意,撚著胡須頷首道:“江門主想得周到——這日子,就快來了。”


    江南鶴心頭一驚:“曾大人這話,莫不是已聽到了朝中什麽風聲?”


    曾侍郎望著眼前這片春江花月,沉吟了片刻,終於輕聲道:“江門主,這半年來得你相助,武昌城內外的反賊都已剿滅一空,實是大功一件。因這番功績,朝廷對江門主,很是看重。”


    江南鶴急忙俯下身去,拜倒在曾侍郎麵前,拱手答道:“謝朝廷賞識,謝曾大人提點!隻要朝廷有命,江南鶴必不負所托,肝腦塗地!”


    曾侍郎滿意地笑了笑道:“有江門主這句話,便好辦了。”


    他緩緩收迴了目光,轉過身來,向樓中那一桌酒菜走去。


    “江門主,我今日來,是給你帶來了朝廷對你的最後一個試煉。”曾侍郎的聲音,驟然壓低了幾分,顯得有些陰沉,“這件事辦完,朝廷便能認可江門主的忠誠。到時候,江門主便是曾某人的同僚了。”


    “朝廷之命,江南鶴萬死不辭!”江南鶴堅定地答道,“曾大人,這次需江門去殺誰?”


    曾侍郎在酒桌前坐下,笑臉間卻閃過了一絲不安。


    “江門主,你當知道,這次的對手,可不是往日那些尋常人可比的。”曾侍郎悠悠地說道,“此人不除,日後必為我大清心腹之患!”


    江南鶴卻站起身來,自信地笑了:“曾大人多慮了。這半年來,我江門大大小小十餘戰,什麽厲害人物沒見過?曾大人所說的這個人,難道還能勝得過那關中刀客、唐門家主這一流的人物嗎?”


    曾侍郎聽到這裏,心頭一緊:“江門主,你果然還不知道吧……”


    江南鶴一愣:“知道什麽?”


    “蜀中唐門,已被滅門了。”曾侍郎緩緩抿了一口杯中酒,平淡地說道。


    這句話,卻讓江南鶴渾身一震。


    “何時的事?”他急忙問道。


    “就在唐紫蘇死在武昌城後不過兩三日。”曾侍郎低聲道,“兩廣那位‘天王’趁唐紫蘇客死異鄉,唐門群龍無首之際,隻派了一個少年出手,便一人屠滅了整個唐門。”


    “一人之力?”江南鶴驚詫道。


    曾侍郎點了點頭。


    天下竟有如此高手,能以一人之力滅了一個千年門派!江南鶴這份驚詫緩緩散去後,忽又生出了一絲悲憫來——原來如此,唐門也消亡了。


    兩道三門,隻剩下這孤零零的湖廣江門還殘存於世了。


    “曾大人要我殺的,莫非就是這個滅了唐門的少年?”江南鶴問道。


    “江門主猜得不錯。”曾侍郎輕聲道,“這個少年,不僅武藝絕倫,更是個有勇有謀之人。我早聞他大名,幾次三番想要抓他,卻總被他使計騙過,捏不住他的行蹤。我心知這般江湖好漢,沒法用大隊軍馬去剿,唯有江門主這般江湖人,才最知道如何應對。”


    “此人叫什麽名字,現在何處?”江南鶴冷冷問道。


    “姓石,名達開。”曾侍郎平靜地答道,“我隻知道,他現在人在衡陽,卻不知其中詳細。”


    “足夠了。”江南鶴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袖,對曾侍郎抱了一拳道,“江某親自去一趟衡陽,定提此人首級來見曾大人。”


    曾侍郎卻笑著搖了搖頭:“江門主,恕我冒昧——若單槍匹馬殺去,你不是這少年的對手。”


    江南鶴眉間微微一皺,露出了一絲不悅。


    “曾大人的意思是,我堂堂江門門主,武昌城第一高手,勝不過一個少年?”


    “江門主自襯,有憑一人之力屠滅唐門的本領嗎?”曾侍郎反問道。


    江南鶴遲疑了片刻,緩緩轉過了腦袋,避開了曾侍郎的視線,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曾某言語唐突,望江門主勿怪。”曾侍郎笑著賠禮道,“隻是,這件事十分要緊,萬不可貿然行事。”


    曾侍郎有種不祥的預感,若不能趁早鏟除這個少年,總有一日此人會成為他的克星。


    “不知曾大人,可有什麽主意相助?”江南鶴問道。


    曾侍郎沉吟半晌,悠悠地答道:“江門主,該多帶幾個厲害的幫手同去……”


    江南鶴聽罷,望向東去的長江水,順水勢向城外一眺,嘴角漸漸浮出了一絲笑意。


    “謝曾大人提醒……”江南鶴笑道,“江某手上,正好有個可用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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