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約定的三十杆長槍被一家商鋪運到了城東破廟外。


    沙黑虎掂了掂那些槍杆,甩了兩個槍花動作,微皺了皺眉頭。


    這些長槍,做工並不差,槍身槍尖都是上品,隻是使起來有些生澀——稍加試探幾分便知道,這些是還沒怎麽用過的新槍。沙黑虎記得,他在江門舞的那杆是舊槍,經了多年日夜操使,仿佛槍杆自己已練成了武藝一般,使來得心應手。新槍看起來自是好看,卻總覺得不如舊槍使來那般趁手。


    沙黑虎暗暗猜測,這些槍不是從江門運來的。江門弟子日夜操練武藝,哪會有這麽多沒用過的新槍。


    “大夥趕緊挑杆槍,熱熱手,熟悉熟悉這槍的感覺。”沙黑虎向眾人吩咐著,自己卻低沉下眉眼,緩步走向了破廟後院。


    後院中,立著三塊墓碑。江月容正在墓碑前靜默著,似乎是在向碑下的英靈祈禱著什麽。


    “怎麽?”她聽到身後的響動,微微扭頭問道。


    沙黑虎看四下無人,緩步走到江月容身邊。


    “江姑娘,那江南蛟,真的是江門中人嗎?”他低聲問道。


    江月容自然明白沙黑虎的意思,正午時的對答中,江南蛟言語間的那些破綻也讓她困惑不解。


    “他是江南鶴的兄弟,我絕不會認錯。”江月容輕聲道,“我上次去江門時,沒見到他,本以為他已經離開了江門。想不到,他原來還在……”


    隻是,既在江門,怎麽會不知道昨夜沙家鏢局與江門的爭鬥呢?


    沙黑虎滿腹狐疑,想不出所以然來,隻好歎息了一聲道:“且不管他真假了,總之我們今夜是無論如何也要攻船的,托他相助得了這些兵器,已是不虧了。接下來別管他是神是鬼,先闖闖看吧!”


    江月容握緊了手中長刀,腰間短刀,看向了後院裏的三座墓碑。


    臨近黃昏時,城外碼頭上的喧鬧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


    官府的衙役跟那大船上的客商談好了價錢,大發了一筆橫財,樂嗬嗬地往城裏走迴去。


    衙役中,領頭的是個守城老兵,此時臉上已樂得開了花。遠遠地,他望見一位年輕的商戶老爺就站在城門外。


    “李老爺!”這老兵一臉歡喜,急忙領著衙役們小跑著迎了過去。


    那李老爺看著老兵過來,笑了笑,低聲道:“這一筆生意,撈得痛快麽?”


    “痛快!太痛快了!”老兵嘿嘿笑著,露了露袖口裏白花花的銀子道,“這次真多虧了李老爺透給了我們這個消息,要不,這麽肥地魚,就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過去了。”


    “好說好說,收了今日這趟好處,就該不怪罪我幾個月前進城的時候打你的仇了吧。”


    “不怪不怪!那時候是小人有眼不識金財主,該打,該打!”老兵諂媚地笑著,“李老爺今後要是還有這般差事,隻管來喚我就好。這裏頭道道我明白,做生意的人,總是需要打壓幾個同行,才好賺銀子嘛。”


    “明白道理,那最好了。今後有這般生意,自然還要勞煩各位。不過……”李老爺說著,忽然湊近了老兵眼前,目中透出一陣兇光道,“既然得了好處,你該知道,一會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可都別出來管。”


    老兵被李老爺這神色嚇住,臉上的笑意都僵了許久,隻呆呆地點著頭,心虛道:“那……當然,當然……”


    李老爺放這老兵和幾個衙役迴了城門府衙,沒過多久,身後便走來了一夥黑衣人影。


    “大哥,來的時候正好。”


    李老爺身後,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緩緩走到他身邊,輕輕在手指上套上了一對鐵指環。


    “老三,你真的不出手?”他輕聲問道。


    “功夫放得久了,出手也沒什麽用處。”李老爺苦笑道,“有月容她們相助,大哥便不需我了。”


    黑衣人聽了這話,暗暗歎息了一聲,伸手拍了拍李老爺的肩膀。


    “老三,今日多虧你相助了。”他輕聲道,“快迴店鋪去吧,照顧好弟妹,今夜無論多大動靜都不要出來。”


    傍晚,大船上的黃熙揚看著漸暗的天色,緊鎖著眉頭。


    他招了招手,喚來一個手下問道:“船修得如何了?”


    那手下為難地苦笑了聲,道:“被碼頭上的動靜攪擾了,今夜還動不了船……”


    “連夜修,最快什麽時候能修好?”


    “這……”手下盤算了許久,報了個好聽的結果道,“修得快的話,明早日出時能走……”


    黃熙揚不待這手下把話說完,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低沉著嗓音吼道:“給我傳下令去,今夜子時過了我就要這船出江!到時候修不好船,你們就跟我一起沉到江裏去!”


    說罷,他把這手下往外一甩,手下便飛出了七八步遠,重重跌在了甲板上。可憐這手下不敢有半點停留,忍著疼爬起身子,去船頭向補船的人喊話去了。


    黃熙揚看了看船艙那緊閉的艙門,又看了看漸暗天色下的碼頭,心裏隱隱焦躁著。


    “找個人去碼頭上傳令!”他隨口向身後喊道,“命李紹英守住浮橋南麵,命孫勝淼守住浮橋北麵。今夜子時啟航之前,不準讓任何人接近這船!”


    說罷,還未等身後人反應過來,他又匆匆喝令道:“去把這船上所有的火把油燈都給我找出來點上!我要這船夜裏跟白天一般亮!”


    “是!”船上眾人紛紛動作起來,直教甲板上響起了一陣忙碌的腳步聲,似萬馬奔騰一般。


    黃熙揚手搭在船沿邊,往碼頭上來迴張望,咬緊了牙根。


    “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搶這船!”


    臨日落時,武昌城靜了下來。


    城東道成寺裏,江月容在禪房哄睡了孩子,為他蓋上了那副銀絲軟甲。她走出大殿時,二十幾個鏢師已拿好了長槍,隻等出發。


    城西漢陽門外,老兵指揮幾個新兵匆匆關上了城門。他看到,城門外,一夥黑衣人的身影一點點隱沒在漸暗的天色中,似溶進了夜裏似的。


    碼頭上,一艘大船燈火輝煌。黃熙揚坐在船艙前,手裏把玩著那三截長棍,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太陽落到了西方的江藹後,藏住了身形。


    武昌城,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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