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中,前幾日落下的積雪還未褪盡,隱隱在路邊牆角殘存著些許蹤跡。


    漢陽門外,一老一少兩個守城兵將提著長槍,悄悄離了站城門的隊列,尋了個僻靜角落舒展著筋骨,偷著一時半刻的閑。


    “武昌城這幾日,可太平多了。”老兵拄著兵器,臉迎著暖洋洋的日光,愜意地喚道。


    “大叔,昨夜的酒把你喝糊塗了?”一旁的小兵熟絡地打趣道,“那劍客殺人的案子也就是兩三天前的事,太平什麽呀?”


    “就是自那之後,忽然覺得武昌城裏難得地太平了。”老兵笑道,“不太平的時候,武昌城裏出了事,一沒知府,二沒千總,咱們都不知上哪裏求人幫忙去。現在好了,再出了惡人,有那個江月容替我們殺。實在不行,那幾個衙役還能去求江門。我忽然就覺得,武昌城裏不會再出亂子了。”


    小兵聽完,也覺得安心了些,便又打趣道:“可別高興得太早,沒準什麽時候這角落裏就竄出個人,把你我全殺了,要那江月容救都來不及救。”


    就在他這話音剛落時,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唿喊:“兩位……”


    這聲音一響,把那一老一少兩個偷懶地守城兵給嚇了一跳,急忙挺直了身板,斜眼瞥過去。


    那喊話的原來是個少年,身後跟著個中年壯漢。看那少年扮相,似乎是個過路的旅人,身後背了根長杆子,用黑布裹住,不知藏了什麽東西在。


    眼見那少年向兩個兵將走來,老兵心中一陣焦急,小聲對旁邊的小兵罵道:“你這烏鴉嘴,不知又招來哪路祖宗……”


    那少年到了二人麵前,見這兩個兵將麵容嚴峻,也不知其中虛實,反倒心下遲疑,緩緩退了半步,試探著問道:“二位是官兵吧……”


    “是……是……”


    “打攪片刻,我初來這武昌城,人生地不熟,想跟二位打聽個事,不知方便嗎?”


    兩個兵將聽到這裏,才總算鬆了口氣,笑著抬了抬手。


    “您二位在城中巡邏時,有沒有見過一個背鋼刀的人?”那少年輕聲問道。


    老兵聽得一愣,卻是小兵腦中閃過一念,也未多想便脫口答道:“城西倒是未曾見得,但我聽守東門的兵將說起過,這兩日東門外有個背鋼刀的獨臂人常在城外徘徊。”


    那少年聞言一喜,便向小兵抱了一拳,道了聲謝,轉身便要離去。小兵自覺幫了個旅人,心裏頭一陣自得,望見那少年轉身,便隨口問了句:“背上背的是個什麽東西?”


    這話一出,那少年的步子忽然停住了。他微轉過身子,眼冒著寒光,陰冷地望向了那小兵。


    小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氛驚了一跳,一時間慌亂不知所措,卻是那老兵急忙過來攔在小兵麵前,陪笑道:“看這形狀,是根打樹上野果用的木杆子吧。”


    本在不遠處等待著的中年壯漢忽然也跑上前來,向老兵陪笑道:“這位兵爺好眼力,認得真準!”


    壯漢暗中拉扯了一下少年的衣角,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急忙收了淩厲目光,輕聲笑道:“是,是根木杆子……”


    “這木杆子挺長的,走路的時候當心點,可別磕著碰著。”老兵嬉笑著臉道,“武昌城裏有個俠客叫江月容,專殺城中不守規矩的江湖人。你可當心,別被當成壞人教她給誤傷著了。”


    少年暗暗在心裏記下了江月容這名字,臉上卻笑道:“謝您關切,我記住了……”


    說罷,少年領著那壯漢向城東走去,直到背影遠了,老兵才終於送下氣來,拿槍杆子照著小兵屁股上打了一棍道:“再亂說話,我打你二十個軍棍!”


    出了城東,是一片荒原。放眼望去,零星幾個老破的房屋在遠處矗立著,似頂天立地一般。


    從碼頭一路走過來的沙子良,望著這荒涼的沙土路,歎息了一聲道:“這可從哪裏找起啊……”


    身後的老鏢師笑著拍了拍這晚生的後背道:“時候還早,先往東走,找不到蹤跡再迴頭便是了。”


    說著,老鏢師邁開了步子,不管不顧地先往前走了出去。那沙子良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跟在了後頭。


    “叔伯,你覺得,剛才碰上的那兩個兵丁,是埋伏在武昌城裏的賊人嗎?”


    “想必不是。若是賊人,看我們兩個落單,早就發信號圍了我們了。”


    “我本也覺得不是,但被那年輕兵丁問我後背上的銀槍時,我差點就動手了。”


    “好在少爺忍住了,要不我們還沒勾搭上江門,就先得罪本地官府了。”


    “我隻是有些不安。爹說得對,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武昌城畢竟不是我們的地頭,我總覺得路上行人都像是那些賊寇一夥的。”


    老鏢頭卻哈哈大笑道:“少爺這心思倒是謹慎,小心些總是不錯。”


    二人正談笑間,忽然來到了城外一座破廟前。


    老鏢師望了望那破廟,隻見院落中掃過了沙塵,老樹下堆聚著枯枝,是有人精心照料過的樣子。那寺廟大殿裏的佛像前,擺放著兩支燃盡的蠟燭,桌台上和地板上都是一塵不染。破廟頂上懸著三個大字——道成寺。


    老鏢師尋思了片刻,忽然道:“少爺,走了許久,可覺得累了?要不,我們去那廟裏討一碗水喝,歇歇腳板?”


    沙子良本不覺得累,但聽到老鏢師這麽一說,卻忽然感到腹中一陣饑渴,便笑了笑道:“還是叔伯疼我。”


    二人臨時轉了步向,緩緩向破廟走來。恰在此時,廟裏卻走出來一個背著孩子的年輕女子,像是聽著廟外聲響故意挑了這個時候出來似的。


    女子抬頭,猝然望見了沙子良和老鏢師,一臉狐疑。兩個過路人也望著這和尚廟裏走出的女人發愣,一時間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兩邊沉默了片刻,卻是女子笑了笑,先開口道:“二位來這道成寺,是有什麽事嗎?”


    老鏢師有些尷尬地苦笑了聲道:“我們是過路的旅人,路上走得疲乏了,見此處有座廟,想來討碗水喝。”


    女子綻出如花般的笑顏,道了聲稍等,轉身迴廟裏去了。老鏢師和沙子良對視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和尚家裏事,咱們別過問,一會喝了水,快快走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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