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武昌城外四處傳來隱隱的雞鳴。


    野雪朦朦朧朧醒來,向倉庫門口望去,想看看自己那小徒兒睡得是否香甜。可睜眼一看,卻不見那徒兒身影。他吃了一驚,跳起身子,在倉庫裏四下張望翻找,把一邊的石老三也驚了起來。


    “大和尚,一大早上你鬧騰什麽!”石老三帶著些困意埋怨道。


    野雪卻瞪大了眼睛,慌張道:“壞了,木小二不見了!”


    他急忙推門而出,要在大殿裏尋找,一抬頭,卻望見大殿外的院子裏,木小二正拿著他那柄長杆刀,在院中習練。


    木小二的招法還很生澀,打出去也不見半點力道,可那一臉認真的神色,卻像是個飽經了風霜的江湖人似的。


    望著木小二揮汗如雨的樣子,野雪忽然沉下了雙肩,欣慰地笑了笑。石老三卻終於穿好了那身頭陀衣衫從倉庫裏出來,匆忙喊著:“這傻小子,淨給人添亂。大和尚,你去碼頭找找,我進城去……”


    話才說到一半,一隻鐵巴掌忽然堵在了石老三的嘴上,把石老三那幾顆門牙差點給拍落到嘴裏去。


    “大早上的,別嚷嚷……”野雪小聲道,“你師弟在練功呢……”


    石老三心裏一陣憤懣,照著野雪的腿肚子猛踢了兩三腳,哼了一聲便翻迴倉庫去,重又倒頭大睡。


    木小二這刀法,也不知演練了多久,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他剛杵下長杆刀,身後就傳來了野雪的聲音:“好徒兒,練得不錯,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木小二卻不理會,隻擺開了長杆刀,又要操練一番。


    野雪見這孩子不理睬自己,心中有些悵然,心想或許是孩子怪這個師父不陪他練武,也確實是這做師父的冷落了徒兒,便忽然喊道:“木小二,這招朝你師父打來試試。”


    木小二愣了愣,忽然嘴角一笑,翻過長刀,對野雪擺開了架勢。野雪看這徒兒的握刀法,卻覺得有些古怪。尋常長杆大刀,都是雙手持握,一前一後才好操使。木小二的握法,卻是單手握在刀杆前端,眼看就要摸到刀刃上去了。那長杆卻被他護在小臂一側,隻留出那刃麵從虎口前探出。


    野雪依稀記得,木小二以前也不是這麽握刀的——或者說,他從未見過這麽握刀的。


    野雪也稍稍擺開架勢,對著那徒兒喊了聲:“好徒兒,讓師父看看你的本領。”


    木小二大喝一聲,腳下用力一踩,刀刃往前平削過去。野雪心說,這招法全無道理——長杆刀強處就在其長,能拒敵於遠處,不讓敵人近身,故能立於不敗之地;可木小二這握刀法,平白無故把一杆長刀握成了一柄短刀,長處沒了,反用短處對敵,豈不是舍長取短的俗手麽?


    野雪望著那刀刃近了,隻輕輕向後撤了一步,便輕鬆避過了那刀刃。他正要搖頭,卻聽得耳畔風響,木小二竟不收刀勢,把護在小臂一側的長杆向野雪揮打過去。


    野雪一驚,忽然明白了這招法的厲害處!


    尋常人見到長杆刀,必定以為其招法立在刀刃上。這一招卻用刀刃做個虛晃,教人掉以輕心,以為躲過了刀刃便避開了這一擊,卻不曾想到長杆比刀刃長了三倍,又緊跟著刀刃打來,避無可避,幾乎是必中的招法。


    這招法,倒是精妙!木小二原來是個奇才,竟能想得出這樣的打法來!


    其實木小二這一招,招法固然好,可惜他筋骨太弱,腰腹轉得也慢,刀杆打不出多大力道,也遠做不到杆隨刀至。以野雪的身手,大可以再跳一步輕易避開這招,甚至直接伸手接住刀杆,把刀強奪過來也隻是一招的事。但若真這麽做了,野雪怕傷了這徒兒信心。好在這隻是刀杆,力道也不大,挨一下也不致如何。野雪想到這裏,隻夾緊手臂,把力道蓄在了大臂外側,結結實實擋下了木小二這一擊。


    隻聽得啪的一聲響,木小二被那力道一震,虎口竟是一陣酥麻,險些握不住那長杆刀。


    野雪卻沒覺出多大痛楚,隻如小蟲在手臂上叮咬了一下似的。可他見木小二朝他望過來,便急忙捂住了胳膊,大喊一聲“疼”,裝出一副受了重擊的模樣,在院子裏繞著圈跳了幾步,嘴裏隻管哎呦地叫喚。


    木小二先是一愣,隨後卻被野雪這模樣給逗樂了,竟哈哈大笑了起來。


    “和尚,我真打疼你了麽?”


    “真疼真疼!”野雪急忙答道,“沒想到徒兒還有這招法,師父大意了!疼,真疼!”


    野雪叫喚著,卻沒走向木小二,而是徑直往院外那株老樹蹦去。他繞著那樹幹蹦了一圈,張望了許久,卻隻看見他自己留下的掌印拍在樹上,四周的樹皮連蹭都沒蹭過一下。


    他皺了皺眉,停下了步子,隨後又笑著搖了搖頭,向木小二輕聲道:“徒兒,練武固然要學招法,但若不先修煉力道筋骨,空有招法也無用武之地的。”


    木小二卻冷笑一聲,揮了揮手裏的長刀,得意道:“我的招法又不是你教的,你講什麽大道理。”


    野雪一愣:“怎麽,這招法是別人教你的?”


    “是一個真高手教我的!厲害吧!”


    野雪陰沉下臉來,也不演那滑稽戲了,隻甩了甩胳膊,低聲道:“我是你師父,你不跟我學,卻去找別人學武?”


    “跟著你兩天了,一招半式都沒學會,反教我去幫你做苦力,還好意思說是我師父……”


    “你跟誰學的武,帶我去找他。”野雪有些粗魯地嗬斥道,“師父我親手把那人打趴下,叫你知道跟誰學武藝才厲害!”


    “淨吹牛!”木小二白了野雪一眼,哼笑一聲,道,“我新拜的這師父,來去如風,神鬼莫測,使一對長短雙刀,鋤強扶弱,她才是個真俠客,哪像你這般……”


    “長短雙刀?”野雪微微一愣,搶過木小二的話頭道,“徒兒,我問你,你那新師父用的長刀,是不是隻有刀尖一掌開刃,刀身似根鐵棍?”


    木小二一驚,道:“你怎麽知道?”


    野雪卻哈哈大笑:“我還以為你上哪裏尋了個高手,原來你的新師父是他啊!好徒兒,你可知道,你這新師父與你老師父我,可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老相識呢!”


    “你認識她?”


    “何止認識,我還跟他在這破廟裏一起睡過覺呢!”


    “你和她?”木小二又是一驚,“你可是個和尚,你和她一起睡過覺?”


    “那還能有假,不信你可以去問石老三!”野雪昂首道,“那晚他也跟我們睡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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