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府衙的小屋,門窗緊閉,有些昏暗。


    小屋中,擠了許多人。江月容靜靜看著眼前這些人物——四個刀客握著鋼刀圍在他身邊,兩位大人坐在小屋深處望著她。屋內昏暗,看不清人臉,但江月容隱隱覺得,那欽差的麵容有些眼熟。


    江月容還未開口,卻是那知府低聲問道:“你就是江月容?”


    “是。”


    “就是你破了千總府?”


    “我確實闖進了沙湖北的舊宅。”江月容答道,“但我是奔著小千總的性命去的。我出手時,老千總已經病死了。千總府的兵丁家仆,都不願認小千總做家主,自行散了。破千總府的不是我,是小千總自己。”


    “強詞奪理!”知府咬著牙說道,“你可知道,你那一闖,闖去了整個武昌城的太平!如今這武昌城裏沒了千總府,要有多少血雨腥風!”


    “這怕是怪不到小女子頭上。”江月容冷笑道,“我倒要問問知府大人,小千總殺人為何不抓?倒要逼得一個小姑娘賣身懸賞,害了一個俠客白白送命。沒了千總府,武昌城便要血雨腥風?那這武昌府衙是做什麽的?你堂堂知府是做什麽的?”


    “你這丫頭嘴上說得倒是輕巧!你以為武昌城那麽好管的麽?”


    “你若管不了,便該摘了這頂烏紗帽,辭了這官位,讓管得了的人來管!”


    “你……”


    知府漲紅了臉,正要分辯,卻被身邊的刀客老三楊亮攔了下來:“知府大人請息怒,這姑娘畢竟是來幫大人度過眼下這困局的,且先放下舊日恩怨,聽聽她說法也好。”


    楊亮的話說得委婉,語氣也和善,把知府心裏那一團火給三言兩語揉了迴去。知府甩了甩袖子,口中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止住了這番爭吵。


    楊亮笑了笑,又朝江月容拱手道:“姑娘,也請嘴下留情。知府大人自有難處,官場上許多事也是身不由己的。姑娘既然進了這屋子,也是自己人,就別為難知府大人了。”


    江月容聽那楊亮這番言語,語氣誠懇躬切,隻覺得自己也說不出什麽尖酸刻薄的話來了。


    欽差見二人安靜了,終於緩緩開口道:“姑娘,你懷中的孩子是誰?”


    欽差的聲音低沉卻威嚴,江月容總覺得自己曾在什麽地方聽過這聲音。


    “這是我兒。”江月容輕聲道。


    “你來這險境,為何要帶著一個孩童?他父親在哪裏?”


    “被江門殺了。”江月容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間了閃著一股劍氣。


    欽差聽完,輕輕歎了一聲道:“你與江門為敵,就是因為你的丈夫麽?”


    江月容靜靜點了點頭,腦中想起了夜色燈火下呂良的容顏,心中忽然泛起一陣酸楚,不由把臉頰輕輕貼住了孩子的額頭。


    江月容眼中隱隱閃現的淚光,讓四個刀客不覺深深按下了兵刃。


    欽差沉吟許久,忽然問道:“姑娘,你說我們出不了城去,是真的麽?”


    “千真萬確。”陳平關替江月容答道,“我親眼所見,武昌府衙外聚了許多來路不明之人,一路守到武昌城西門。昨日我們在千總府外,也見到許多平民百姓堵在城北門口。恐怕這武昌府衙已被層層包圍,各處城門也早已被這些人守住。再加上江門刺客隨時瞄著我們破綻,若強行闖出城去,免不了一場惡戰。我弟兄四人雖出生入死慣了,但隻是怕打起來架不住他們人多勢眾,傷著大人。”


    欽差微微皺眉,在身前地上輕輕落下一隻手指。在他眼中,這手指周圍幻化出無數人影身形,在虛空中如千軍萬馬,在這指間嘶鳴咆哮。


    “困守孤城。”他喃喃地說著,卻讓身邊眾人心口一緊。


    “姑娘,你既然孤身入險,相助於我等,心中可有什麽良策麽?”


    “倒是有一條計策,隻是怕大人膽魄不夠。”江月容低聲道。


    這一聲,卻激起了周圍四位刀客的心氣。


    “你這娘們,怎麽小看俺家大人!”那王泰喝道,“不怕告訴你,俺家大人當年……”


    這話說到一半,卻被欽差伸起手打斷了話頭。那欽差隻笑著看向江月容,輕聲道:“姑娘有什麽妙計,但說無妨。”


    “小女子不懂什麽妙計,卻懂得與人對敵。”江月容緩緩道,“世間高手對敵時,擺開起手式的一瞬就已算清了每一招一式的變化。這時你若強攻過去,便隻會中了對手算計,處處受製於敵,不能取勝。與這般敵手對決,更高明的策略,是用言語去激,用破綻去誘,讓對手自破起手式,搶步打過來。如此一來,便攻守逆變,我以逸待勞,卻是對手處處受製於我了。”


    聽著江月容這一番言論,幾名刀客若有所思,欽差大人也撫須沉吟。


    江月容繼續說道:“以當前局麵而言,對手已在武昌城擺下起手式,大人這邊卻是疲憊之軀。若現在出城,對方守備森嚴,做好了萬般準備,大人這邊倉促上路,無異於自投羅網。但用大軍封住武昌城,所耗的錢糧必不是小數目。何況人力有竭,第一日第二日或許能集中精神,可若過了十天半個月,精力必定難以為繼。心氣疲憊了,就會露出破綻。所以大人隻需按兵不動,安心休養生息,局麵便反過來了。到時著急的就不是大人,而是對手了。等對方耐不住性子,自亂陣腳強攻武昌府衙,這便是大人趁亂脫身的好機會。”


    “強攻武昌府衙?”知府聽到這話,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不致如此吧……”


    欽差卻低聲讚歎道:“姑娘好見識!這便是兵法所雲強而避之,亂而取之的道理。”


    “話說得固然好聽。”王泰在一旁不屑道,“可你想想,我們在武昌城裏,那就是甕裏的王八,任人宰割。我們不出城,那些江門刺客夜夜都來夜襲,我們萬一有哪天沒擋住可怎麽辦?”


    “這便是我為什麽要來幫你們。”江月容挑眉笑道,“江門刺客所有的招法我都知道。隻要我在,大人便能守得住這座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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