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天意驟涼了。


    武昌城東的樹林,已是一片禿枝荒木,地上卻是遍地金黃。


    一行人,緩緩踩著這片落葉地前行著。這行人,一個高大的中年人走在最前,一個精壯的少年走在最後,中間是兩人抬著一乘轎子,轎中人將門簾放下,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透絲毫縫隙。那兩個轎夫,一前一後架著那小轎,不論地上如何坑窪都如履平地,一乘轎子加一個轎中人的重量在他們肩上卻似乎毫不費力。


    這行人的腳力極快,踩在落葉林間如飛一般,向著武昌城東門行去。照這般腳力,不到黃昏便能馳入城中,天黑鎖城前便能在城中尋到落腳之處。


    行到樹林深處時,走在最前的中年人突然停住了腳步,抬起一隻手向身後人打了一個暗號。兩個轎夫把轎子一晃,動勢順著那晃動轉到兩個轎夫腿上,被他們踩進了地裏。轎中人隻覺轎子微微轉了兩轉,絲毫沒覺出轎子急停的衝力。


    中年人示意身後幾人留在原地,自己卻謹慎地向前邁出幾步,眼睛直直盯著前邊的一株枯木。


    “江湖朋友,可有指教?”他對著那枯木抱了一拳,高聲喊道,“我弟兄路過此處,趕著入城,望勿為難。如有何冒犯處,待我弟兄進了城,明日帶著銀兩前來討教,可得麽?”


    那枯木後,傳來了一聲哼笑:“朋友,聽口音,不是南方人啊。”


    那中年人皺了皺眉,高聲答道:“在下渭南人,途徑貴寶地,不知此處規矩,如有得罪,請勿見怪。大家交個江湖朋友,今後往來互有照應,莫要傷了和氣。”


    那枯木後,閃出一個穿黑衣的身影。


    “渭南,那可是西北之地啊。”那黑衣人低聲說道,“幾位西北來的朋友,卻怎麽從東邊進武昌城?”


    “江湖人,四處奔波罷了。”中年人答道,“前些日子去福建討了些生計,這趟是打算經武昌城北上去的。”


    黑衣人冷笑一聲,看了看那中年人身後,指著那轎子問道:“轎子裏的人是誰?也是你家兄弟,討完生計迴來的?怎麽你們兄弟抬轎子,偏偏他坐轎子?你們兄弟從福建來,那轎中人就從福建一路坐轎子到了武昌城?”


    “朋友!”中年人的聲音裏有了些不悅,“江湖事,各有隱情,不必問得這麽清楚吧。”


    “我就是要看看那轎中人是個什麽人物,讓他走出來,我便放你們過去,如何?”黑衣人冷笑道。


    聽到這句話,中年人緩緩向身後退了幾步,冷冷地看著黑衣人:“朋友,這麽說話可就沒意思了。”


    黑衣人也緩緩向後退了幾步,眼睛直直盯著那轎子,右手緩緩舉了起來。


    “放!”黑衣人大喝一聲,手中掌猝握成了拳。


    眨眼間,樹林四麵八方傳來了一陣陣響動,飛箭毒鏢如蜂群般向那一行人飛去。


    “抄家夥!”中年人大喝一聲,轉過身形,從轎子的縱杠中抽出一柄刃長三尺,寬兩寸的鋼刀握到手中。那轎子的兩根縱杠,前後兩端各有一條紅巾,看似是轎子上的飾物,其實抽出來卻是一柄鋼刀,在刀柄上係上了紅巾漏在縱杠外頭。


    聽到他一聲令下,兩名轎夫和那守在隊尾的少年也都聚到轎子旁,從轎子縱杠的其餘三端中各抽出一把刀來,每一把刀的形製都一模一樣,寒光逼人。


    “護住轎子!”中年人一邊喊著,一邊把鋼刀擺到身前,右手握著刀柄,左手握住了係在刀柄後的紅巾輪轉起來。左手拉著絲巾轉,絲巾又帶動鋼刀轉,再加上右手順著動勢加重了力道,那鋼刀的刀刃就在中年人麵前如風車版旋起一道鐵盾來。


    其餘三人也如中年人一般旋動鋼刀,合力守住轎子四麵。漫天飛箭毒鏢襲來,卻盡數被四人那輪轉的刀勢劈啪打落,一眨眼功夫就隻見滿地的兵刃插在落葉間,那轎子和轎邊的四人卻毫發無損。


    四人收住刀勢,橫過鋼刀,望著四麵八方的枯木後冒出的黑衣人,眼神如刀光一般逼人。


    “關山刀!”那發令的黑衣人驚唿一聲,“你們是關中刀客!”


    轎旁的中年人冷笑一聲,高喊道:“朋友,既看出我們來路,當知道我們關中刀客的本領。不必互相為難了吧。”


    那黑衣人卻哈哈大笑道:“早聽說關山刀縱橫西北,關中刀客名滿天下,可惜在下久居江南,無緣得見。今日不如就借這個機會,讓我看看所謂關山刀究竟幾分斤兩。”


    說罷,他一聲令下,黑衣人擺開陣勢,繞著那轎子轉圈跑開,將手中暗器從各個角度打過去。守轎的四個刀客輪轉著鋼刀,盯著四方人影,一個個將飛來兵刃擊落。他們四人雖用的是同樣的招法,各自用出來卻又並不相同。


    為首的中年人手中刀轉得最慢,看起來似乎破綻最大,但若有暗器近了,他的刀就會瞬間快起來,不偏不倚擋住飛來物,每一招都接得穩穩當當。他身旁,年長些的轎夫卻與他不同,手中刀轉得飛快,真如一麵鐵盾一般,一旦聽得暗器卷風襲來,他隻管把輪轉的鐵盾側過去,憑著那刀轉得不留間隙,把暗器支支打落。另一側的年輕轎夫又有不同,手中刀轉得雖不快不慢,但那轉法卻不停變化著,時橫時縱,時上時下,如翻飛的燕雀一般,要扔暗器的人瞄不住他的破綻。守在轎子後的那少年則更不一般,他手中的刀似乎不是在輪轉,而是在揮舞,麵前刀勢都算不上一麵鐵盾,卻一招招都打在飛來暗器上,不放過一支鏢箭。


    四人合力抵擋了一陣,漸漸感覺到黑衣人所放暗器的密度一點點弱了。畢竟是投擲的兵刃,扔一支便少一支,想必那些黑衣人手中的餘物也不多了。


    年長的轎夫冷冷笑了一聲,對身邊的中年人喊道:“大哥,擒賊先擒王,俺去啦!”


    說罷,也不等那中年人迴話,他便踏開步子,輪轉著鋼刀向那發令的黑衣人殺去。那黑衣人卻冷笑一聲,看這轎夫近了,從枯木後抽出一根玄鐵長棍,對著對手的胸口,使出千鈞力衝打過去。


    那轎夫卻沒算到這個變故,心中一驚,急忙將一口鋼刀擋到身前。刀棍相交,一聲悶響。轎夫隻覺那棍如猛虎撲食,自己一柄刀擋不下那力道,被棍勢裹挾著向後縱身飛了出去。他後背在地上一挺,身子借著這力道向後躍起,眨眼便翻過身來踩到地上,鋼刀貼身舞了個花,擺開架勢對著那黑衣人。


    黑衣人握著長棍,望見轎夫手中那刀沒有絲毫損傷,不禁歎了一聲:“關山刀,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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