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突厥人南下的時機可謂是恰到好處,正好是柔然人和鮮卑人打得精疲力盡之時。


    初為柔然煉鐵奴的突厥人,在天賜雄主阿史那土門的帶領下,先是吞並了五萬餘落(戶)鐵勒人,僅僅數年後就背叛了一心南下的主人,從背後給了柔然人致命一擊。


    遭到背刺的柔然人迅速崩潰,大部分族眾被突厥吞並。


    而後突厥人又和羌人、南晉三方聯手徹底滅了鮮卑人建立的後燕,鮮卑大部分殘部又被其吞並。


    實力短時間內兩次大漲的突厥人,在其實力最巔峰的時候意得誌滿的正式建國,國號大魏(世人多稱為後魏)。


    接下來卻在是否立即南下的事情上發生了事實上的分裂。


    以阿史那土門的阿史那王庭本部為首的九大部,想要一鼓作氣繼續南下。


    後期南下以及依然留在北方草原上的其餘突厥部族,則認為應該吸取柔然人孤注一擲南下的教訓,先穩固北方的地盤。這一派主要是以拔延部為首的七大部。


    兩派本就有嫌隙的勢力最終沒能達成一致,阿史那土門執意帶著忠於王庭的九大部族南下,背盟突然攻擊後秦和南晉軍隊。


    戰事初期很順利,強悍的後魏軍迅速擊敗了前不久還是盟友的後秦軍和南晉軍。將羌人逼迴了關洛之地,將南晉軍一路打到了長江邊上。


    就在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門飲馬長江、誌得意滿的時候,遭到背叛的南晉和認為突厥就是第二個鮮卑人的羌人正式結盟,合力抵抗後魏南征大軍。


    同時,因為突厥人崛起速度太快,北方新占之地根基薄弱,不堪重負的河北秦人也趁機起事。


    而事實上分裂成南北兩派的突厥人根本無法集中力量,南不能突破長江天險,西不能攻破虎牢雄關,北也無法撲滅河北秦人起義。


    就這樣,繼鮮卑之後又一個最有希望統一北方的突厥人,一下子陷入了內憂外患的被動局麵。甚至被後秦軍在虎牢關下擊敗,一路東撤失去了和河北根基之地的聯係。


    就在突厥人逐漸難以支撐的時候,他們犯了一百多年前北晉秦人就犯過的錯誤----征調北方的外族南下助戰。


    契丹人本是古老的東胡人的一個小分支,一直都是鮮卑人的部屬,因占據了烏桓人南下讓出的幽州北部才得到了最初的發展空間。


    鮮卑人南下後,他們趁機將勢力擴張到了漠南草原的東部,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是後燕抵抗柔然人南侵的重要輔助力量。


    柔然人被突厥人擊敗後,契丹人也趁機招納了一部分柔然殘部。


    突厥南下時,深感突厥勢大、鮮卑勢微的契丹人立刻就投靠了突厥人,甚至招納了一部分北逃的鮮卑殘部,勢力得到了進一步的壯大。


    同時,契丹人也誕生了一位天賜雄主----耶律阿保機。


    突厥人南下並事實分裂以後,連河北的秦人都鎮不住,契丹人在耶律阿保機的帶領下實力增長的更快。


    契丹人的確在突厥人最艱難的時候幫了他們一把,不但撲滅了河北的各路秦人起義軍,還幫忙擊退了羌人,將其重新打迴了虎牢關。


    但雄才大略的耶律阿保機,在撲滅河北義軍的時候並沒有一味的攻殺,而是剿撫並用,趁機招降了大量秦人勢力。在這個過程中,契丹人順手占據了河北的很多地區,實力再次得到了大幅度增長。


    到了這一步,有眾多南下的胡族前輩做榜樣,契丹人又怎麽會沒有入住中原的雄心呢?尤其在擁有耶律阿保機這樣一個天賜雄主,又實力暴漲之後?


    擊敗羌人之後,耶律阿保機立即就發動了一場兵變,將刀槍對準了第二個故主突厥人。


    兩位北方雄主,耶律阿保機和阿史那土門各率本族精銳在黃河下遊南岸進行了一場正麵對決(實際曆史上兩人不同時代,差了近四百年)。


    後起的契丹人根基未穩,同時還要分兵掃蕩留在北方的突厥部族,未能一戰成功。


    而連年征戰損失很大,又遠離北方根基之地,得不到本族勇士補充的南突厥軍最終落了下風,卻也沒有如其他胡族前輩一樣徹底崩潰。


    耶律阿保機一方麵顧忌後方不穩,另一方麵也吸取了突厥人貿然南下的教訓。在取得戰場優勢後,並沒有一鼓作氣對實力猶存的南突厥趕盡殺絕,而是攜大勝之威逼迫阿史那土門在黃河岸邊殺白馬盟誓,雙方以黃河為界停戰。


    阿史那土門則一方麵因為實力不濟,另一方麵認為北方同族未南下支援是一種背叛,停戰後真的就不再北上攻擊,轉而集中力量去剿滅江北的秦人起義,期間還擊退了南晉的反攻。


    契丹人雖然沒能徹底擊敗突厥本部主力,卻成功的將他們分隔成了南北兩部,騰出主力後立即開始掃蕩黃河以北各地的殘餘突厥部族。


    當初留守北方的突厥各部本就實力不強,又被之前的秦人起義軍打的元氣大傷,根本不是已經騰出手來的契丹主力的對手。一路退到相對貧瘠的並州,才憑借太行山和雁門關止住了頹勢。


    退至並州的北突厥諸部,認為自己前期毫無抵抗之力的最大原因是沒有統一的指揮,各自為戰之下才被契丹人各個擊破的。因此穩住陣腳後立即推舉實力最強的拔延部首領為新可汗,並聯合還留在草原上的突厥餘部一起徹底抵擋住了遼國的攻勢。


    世人多稱這部分突厥人為北突厥。


    而守住了黃河防線又打不過長江的突厥各部,依然奉阿史那土門為可汗,世人多稱這部分突厥人為南突厥。


    兩邊都認為自己才是大魏正統,因此正式的國號都是大魏,隻是世人為了方便區分才慣稱其為南、北魏。


    南突厥認為北突厥是背叛者,自立為汗的拔延氏根本就是篡逆者;北突厥則認為阿史那土門戰略錯誤、指揮失當致使大好局麵逆轉,根本不配再做可汗,而有著草原老部族支持的己方才是正統。


    好在雙方因為地盤並不接壤,所以並未有過直接交戰,互不統屬的雙方也的確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互為支援的作用。


    有著雄心壯誌且實力也最強的遼國想要南下越過黃河,時刻渴望反攻河北的北魏就會出兵東進;想要一鼓作氣西征滅掉北魏,同樣時刻渴望反攻黃河以北的南魏就會陳兵黃河南岸準備北伐。


    再加上一個困守關洛卻也時刻渴望東出或北征的後秦,四方就這樣在長江以北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至於每戰皆敗、偏安江南的南晉,所有胡人勢力都沒將其放在眼中。


    本來掃平了黃河以北的契丹人是有希望徹底擊敗北魏統一北方的,可惜首領耶律阿保機在與阿史那土門率領的南突厥大軍決戰時受了傷,穩固北方並建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


    繼位的次子耶律德光雖然能力也頗為出眾,卻終究不是其父那樣的天資卓絕,始終未能達成耶律阿保機一統黃河以北的誌向。


    不過其在文治方麵的能力和成就要超過其父,登基後改革官製,官分南、北麵,因俗而治。北麵官以契丹舊製治契丹人,南麵官以秦人舊製治秦人,客觀上緩解了河北之地的秦胡矛盾。又征訂賦稅、獎勵耕織、發展生產,使遼國成為繼秦化最深的羌人建立的後秦之後,統治結構最為穩固的胡人政權。


    慢慢的,就形成了如今江北四股勢力中,遼國最強,南魏次之,實力最弱的北魏和後秦實力旗鼓相當的局麵。


    占據北部大半個並州和草原一部的北魏強在軍力,但人口最少,隻有一百多萬。


    占據關洛和南部小半個並州的後秦在軍力上最弱,但人口要比北魏強得多,有近三百萬。而這個時代人口多寡一定程度上就代表著經濟的強弱和戰爭潛力的強弱,本族人口最少,所據地區秦人百姓數量眾多的南魏很強也是這個道理。


    當然,偏安江南的南晉是例外。空有兩千萬人口,比江北所有勢力人口總和還多,卻是屢戰屢敗,漸漸的也沒了什麽進取心,好像對偏安富庶的江南已經很滿意了。


    實力最弱的後秦和北魏兩方都想擊敗並吞並對方,地盤又直接有陸路接壤,所以戰事最為頻繁。奈何雙方實力相當,始終誰也奈何不得誰,一直都在邊界處拉鋸。


    唐笠出現在這個夢中世界的時點就是這個時期。


    在這種形勢下,整個北魏的軍隊大致分為四個部分。


    與後秦接壤拉鋸的南部被太嶽山隔成了東西兩路軍團,東路軍負責太嶽山以東與後秦軍對峙以及駐守東部的壺關天險,統帥拔延可石是拔延部的大將,麾下兵力四萬,突厥兵占三成有一萬二千人;西路軍統帥是北突厥第二大部族舍利吐利部的大將舍利棘,這一路不但要和後秦拉鋸,還要防備西麵的迴鶻騎兵,麾下兵力不但有五萬人,突厥兵的比例也比東路軍略高,達到了四成兩萬人。


    晉陽城的王庭本部禁軍實力最強,五萬人中突厥兵的比例達到了一半兩萬五千人。


    北麵雁門關外陰山以南的草原上駐紮著三萬人的北部軍,主要是防備契丹人的。其兵源全部來自仍舊生活在草原上的突厥各部,是純突厥族騎兵,單論戰場戰力恐怕還要強過五萬王庭本部禁軍。


    四大軍團加起來一共有十七萬,其中突厥兵八萬七千,秦兵八萬三千。


    而突厥人,尤其是北突厥人差不多還保留著古老的全民皆兵的習俗,特別是南下後有秦人百姓供養,幾乎所有適齡的突厥男人全都是兵。


    按照普通一戶父母、夫妻、兒女六人計算,適齡男子有兩人,占總人口的比例是三分之一。當然現實中的軍民比例肯定不可能這麽高,但四分之一還是差不多的。


    這樣計算下來北魏的突厥人口總數大致在三四十萬。


    而整個北魏的人口總數不會超過一百三十萬,也就是說原本作為這片土地主人的秦人總數也就九十萬左右。這個胡秦比例已經非常高了,說明經過兩百年戰亂的古並州北部,秦人的主體民族地位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程度。


    而要承擔幾乎全部稅賦的九十萬秦人,還有八萬多當了兵無法從事生產,兵民比達到了驚人的一比十。也就是說差不多十個秦人百姓就得供養一個秦人士兵。


    要是再加上突厥人,北魏的整體兵民比達到了恐怖的一比七點七,平均不到八個百姓就要養活一個士兵。


    要知道曆史上大秦朝百姓最苦的時候,也就是三十個百姓養活一個士兵,就那樣在始皇帝死後就立刻天下大亂了。


    因此北魏的現狀用一句窮兵黷武都絕對算是誇獎了,可想而知其治下的秦人百姓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要不是秦人的人口已經不占絕對優勢了,而數量已經達到秦人數量快一半的突厥人負擔相對輕的多得多,這北魏國絕對早就烽煙遍地了。


    而其他幾個胡人勢力雖然沒有北魏這麽誇張,但治下的秦人過的也絕不比牛羊好多少。


    這種牲畜般的日子,幾乎所有生在北方的秦人都是從小到大的親身經曆,就連在軍中當兵的偽軍也不例外。


    比如盤古軍新抓的那些俘虜兵,日子過的雖然比普通秦人百姓能好上那麽一點,但也絕強不到哪去。除了打仗的時候能吃上幾頓飽飯,平時也是半餓著肚子或訓練或給軍中的胡兵老爺們當奴仆使喚。


    平時胡兵的飯菜不但是單獨的,還得軍中的秦兵們給打好了端過去;胡兵的戰馬得是他們伺候;胡兵的衣服得是他們洗;甚至胡兵的屎尿都得他們清理打掃。


    在軍中別說和胡兵發生衝突時能得到公平對待,就是平時一個秦人百將見到一個無官無職的普通胡兵都得躬身行禮,其他秦人幹脆就得跪拜。


    而百將,則是秦人在軍中能做到的最高軍職了,至少在北魏軍中是這樣的。


    而這一切全都是在半餓著肚子的情況下日複一日發生的,所以這些秦人偽軍雖然有時候也欺負一下老百姓,但要說對胡人主子和北魏朝廷有什麽忠誠,那絕對是搞笑!


    對這些事情,普通的秦人士卒可能沒有太過清醒的認識,甚至有些人會認為這就是打娘胎裏帶來的、天經地義的事情。畢竟北方已經被胡人占了兩百多年了,北方的秦人早已被迫習慣了這種牲畜不如的日子。


    不過少數能做到一定軍職的秦人軍官,見識就要比普通士卒多一些,想法相對也要多一些。比如盤古軍新抓的俘虜中就有這樣的兩個人,一個原來是北魏軍中的屯長叫梁棟,一個是百將叫李程。


    千萬別以為這兩人原來的職位是完全因為作戰勇猛積功得到的,因為軍中那樣的秦人基本都被當做精銳炮灰,一早就消耗掉了。少數能僥幸活下來的,胡人通常也會對其刻意打壓,因為擔心他們軍職高了、手下多了之後不好控製。


    秦人想在北魏軍中混的還行有兩條路,一是家中有人是北魏國罕見的秦人高級別文官;二是能力實在出眾的同時運氣也得爆棚,一直死不掉。


    李程和梁棟兩人就屬於後一種情況。


    兩人的家都在晉陽附近,其中李程家裏是晉陽城中做買賣的,頗有幾分家資,梁棟家裏則是晉陽城南的一戶小富農。


    注意是富農,不是地主,連小地主都不是。因為突厥人根本就不允許秦人地主出現,撐死了就是在左近比較有威望而已。就那樣威望還不敢太高,否則胡人找個由頭甚至沒有由頭就會給滅了。


    當初一直不讓幼時的何廣進門的周氏娘家就是例子,所謂胡兵醉酒行兇出事,隻是表麵上的原因罷了。真正的底層原因是突厥人絕不允許有勢力大到一定程度的秦人家族出現。


    當然,突厥人倒也不可能把所有秦人都弄成赤貧戶,那樣不利於他們的統治,畢竟突厥人並不善於組織生產和治理地方。


    不過極少數的秦人大戶家的子弟也隻能做文官且家中不得有人從軍。


    而像李程和梁棟這種隻能還算殷實的秦人家庭,突厥人則會讓其家中最優秀的青壯子弟入伍,算是一種分化和與家人的互為人質吧。


    這類出身秦兵因為從小能吃飽,所以通常比普通秦人士卒要身強力壯得多,家中又有些餘錢能為其置辦精良一些的裝備,甚至有一些還讀過書識些字,因此也就更容易在軍中出頭。


    李程和梁棟就是這種情況,不過數量很少。因為大部分他們這樣的都已經在曆次戰鬥中被當做炮灰消耗掉了。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胡人統治下的腐敗也不會比自己作死的秦人朝廷情況更好,也有一些秦人軍官家中和北魏的某些權貴有些複雜的關係,這類人往往也能混個基層軍官當當。不過這類人很多平時作威作福起來甚至比胡兵更甚,他們帶領的秦兵戰鬥力就可想而知了。


    可突厥人反倒會對這類人相對縱容,也算是一種以秦製秦的手段吧。


    盤古軍第一次反圍剿後殺掉的那兩個秦人軍官,差不多就是這類人。


    至於那種條件不錯,但家中沒有從軍天賦子弟的秦人家庭,則會竭盡全力供有天賦的子弟從小讀書,希望他們學成後能謀得個地方小官。突厥人也需要這類有些學問的秦人替他們治理地方,畢竟這些事是他們不擅長的。


    陳道清就屬於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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