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笠隻是坐在地上休息了一小會兒就掙紮著起身了,他很清楚整個戰鬥其實並未徹底結束。


    此時要是有敵人反攻突襲,不用多,隻用一小股十來個人就能把自己這幫站都站不穩的家夥一掃而光。


    “兄弟們!危險還在,趕緊打掃戰場撤迴山裏,萬萬不可陰溝裏翻船!”唐笠起身後大喊。


    一邊喊還一邊走到每一個同伴身邊伸手把對方從地上拉起。


    眾人也明白唐笠說的有理,全都掙紮著起身開始無比熟練的收集起了戰利品。這種活這幾天他們倒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占了敵人營地,收獲自然比前幾天在山裏豐富的要多得多。不說武器糧食,就是戰馬就有數十匹之多。


    這些戰馬都是官軍中胡兵的坐騎,進山圍剿自然不能騎馬,於是全都留在了營地裏。


    剛剛潰兵隻顧逃跑,穿營而過的腳步絲毫不敢停留,居然沒一個來得及去騎馬的。


    這下可就全都便宜了唐笠他們。


    除了戰馬以外,最讓唐笠興奮的戰利品是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就成了俘虜的兩個隨軍醫匠和大批的藥材,這玩意才是唐笠心目中今晚最大的收獲。


    兩個醫匠都是秦人,雖然身為軍醫,但在唐笠等人眼中也是手無縛雞之力之輩,倒是沒受到什麽打罵。


    這兩人倒也識趣,一切行動都十分配合,甚至後來還動手幫著唐笠他們收集起了戰利品。


    幾十匹戰馬起了大作用,收集起來的各種物資大多捆好了馱在了馬背上。被繩子綁成一串的俘虜也沒閑著,捆著雙手的他們每人都扛了一大袋糧食,既能多帶上點物資,也能防止他們反抗。


    唐笠等人押著俘虜、帶著戰利品迴到山中據點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天亮了。實在是戰馬和被捆綁著的俘虜在山路上根本走不快。


    發現押送俘虜的老樁等人還沒迴來,唐笠就鄭大帶著十個人前去接應。


    留守據點的是鄭春來和張震兩個男人,帶著陳道清的夫人兒女還有之前劫糧時救下的三個婦人一共八人。


    那三個劫糧時救出的婦人,唐笠原本是要送她們迴家的,卻因為官軍來得太快一直沒有機會,隻能等到擊退了官軍再說了。


    鄭春來就是之前偷襲銅川縣衙役時失手的那個鄭家村村民,唐笠覺得他在所有人裏的心理素質最差,就讓他留守老窩。


    張震這段日子以來倒是表現的心智非常堅定,還和年齡相仿的小剪子成了好朋友。但考慮到這次是山林遊擊戰,張震畢竟進山日子尚短,對環境的熟悉程度比不上其他山民出身的人,加上年齡又小,唐笠就把他也留了下來。


    五個女人自然也不適合跟著大部隊行動,畢竟體力不行,也沒經過訓練,帶著就是累贅。剩下陳道清的兒子陳明理隻有五歲,自然也得留下。


    至於對山裏環境還不如張震適應的陳道清,唐笠是必然要帶在身邊的,不然他們一家四口要是趁機反水跑下山可就糟糕了。


    唐笠的對他們一家的安排也算是互為人質吧。


    最初陳道清心裏是極不情願的,實在是打心眼裏認為唐笠他們這夥暴民不會有任何前途,隻是情勢所迫不得不被強擄入夥而已。


    剛進山時陳道清心裏還有一個憂慮,那就是一家人的安全。


    自己暫且不論,他心裏明白唐笠要是想殺他的話,也不會在那什麽公審大會上把自己藏起來。要知道,自己雖然上任時間不長,但細論起來估計在銅川縣城百姓眼裏也不是什麽好人。


    讓他擔心的是自己的夫人和女兒。


    放眼唐笠一夥,清一色的全是男人,老窩裏的女人隻有自己的老婆女兒。這要是哪個起了歪心思,自己根本就阻攔不住。


    好在唐笠對這一點要求的很嚴,從一開始就下了嚴令任何人不得騷擾自己一家。不僅如此,還給自己一家四口在山洞裏專門騰了一處角落隔開單獨居住。


    要知道,就連唐笠自己都是和其他所有人一起混住的。直到後來慢慢建起了幾座茅草屋,眾人的居住條件才稍稍改善了一點,自己一家也仍然是單獨住在一起的。


    之後的兩個多月裏,陳道清對這夥人的印象逐漸有了改觀。


    尤其是領頭的唐笠,白天領著眾人一起勞作、訓練,晚上居然還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授課。


    陳道清覺得用授課這個詞好像不太準確,在他看來更像是在蠱惑人心。


    唐笠先是讓每個人都當著所有人公開講述自己的出身和遭遇,講到慘處他也和其他人一起陪著痛哭流涕。


    這一番在陳道清看來無異於洗腦的做法,效果居然出奇的好,作為半個外人的他都能清楚的感覺到所有人,包括那三個村婦在內,關係一下子就變得親密了很多。


    這就是一群有著相似遭遇的可憐人在抱團取暖。


    如果這些人再被激起了心底的血海深仇,在陳道清看來就已經有了幾分虎狼之師的勢頭了。


    這些在陳道清看來還能理解,甚至還在心裏佩服唐笠手段高明。因為經過一番訴苦之後,大家夥很明顯凝聚力更強了,同時也更加服唐笠這個人了。


    可唐笠接下來的操作就讓他看不懂了。


    勞累了一整個白天的唐笠,居然雷打不動的每天晚上都要花費兩個時辰教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暴民認字。


    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且直接:“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死去的親人的名字也不會寫,隻能在墳頭胡亂插一塊啥也沒有的木頭板子。過得幾年所有人,連自己慘死的親人的墳頭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哪個!”


    這個說法所有人都沒有半點理由反駁,一群年齡不一、沒有一點底子的漢子就那樣沒有絲毫抵觸和不耐的從各自的名字開始學起,最後居然越學越起勁,絲毫沒有半點不樂意和畏難的情緒。


    更讓陳道清詫異的是,唐笠教這些人的東西居然不是從自己府中帶迴來的任何一本書上的內容,全都是他自己編出來的。內容在他看來絲毫沒有半點文采,全是大白話。


    比如“我們原本都是老實本分的百姓,為什麽拿起刀槍?”


    答案是:“第一,我們要活下去。第二我們要為無辜慘死的親人報仇。第三,我們要救那些和我們一樣被欺淩的鄉親同胞,要為那些和我們一樣親人被無辜殺害的秦人百姓報仇。”


    就這開頭的一個問題唐笠就講了整整半個月,期間就拿這些人身上實實在在發生的真實慘事做例子,掰開了揉碎了的反複講。


    講那些官軍為什麽會欺負自己?那些胡人為什麽不把自己這些秦人當人看?兩百年前被秦人打的俯首稱臣的胡人,現在為什麽反而騎到了秦人的頭上?還敢隨意的搶掠殺人甚至吃人?


    提出問題後唐笠居然也不直接說答案,開始帶著所有人一起討論,讓所有人都來用自己的話說這些問題的答案。


    唐笠管這叫做“討論”。


    一開始眾人是亂糟糟的,有說“胡人野蠻沒人性”的,有說“胡人未經教化”的,自然也有人罵官軍裏那些秦人“忘了祖宗給胡人當狗”的。


    唐笠甚至讓陳道清也加入了進來,讓他也說說。


    陳道清沒有這些暴民那樣激憤,隻是為了不顯得和大家格格不入才勉強說了幾句。


    他說的是:“秦人自己的朝廷也不把秦人百姓當人,丟下百姓往南邊跑了,把自己這些可憐人丟給了胡人。”


    陳道清這番原本是帶著點敷衍意味的迴答,沒想到卻得到了唐笠的讚同。居然順著他的話開始往下講,說的話也很通俗易懂。


    他說:“以前秦人厲害的時候胡人都很老實,現在秦人不行了,胡人厲害了就來欺負咱們秦人,甚至殺咱們秦人。


    那秦人為啥不行了?


    因為兩百年前晉朝官府不顧百姓死活,領著秦人殺秦人,殺來殺去把秦人的血都流幹了,這才被胡人鑽了空子,南下占據了中原。


    所以秦人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的原因就是一個----不團結!”


    然後他話鋒一轉,開始講起了團結的重要性。


    “不團結,人再多也隻是一堆沙子,人少但更團結的胡人就可以隨意的欺辱甚至殺戮我們。


    一個人就算是想拚命都沒法子拚,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父母親人被胡人殺,妻子女兒被胡人糟蹋。


    可是隻要我們團結起來,緊緊的擰成一股繩,就能和欺辱我們的任何人幹,還能打敗他們。


    隻要團結的人夠多,胡人也沒什麽可怕的,一樣能被我們打敗!兩百年前秦人團結的時候就是那樣的!”


    諸如此類的話,聽在陳道清這個飽讀詩書的人耳中有點不屑,因為說的太糙了,毫無文采可言。但心底又隱隱的覺得唐笠說的很對,道理還真就是那麽個道理。


    別看陳道清是個縣令,但以前一樣有數不盡忍氣吞聲的時候。


    不說在銅川縣城有何廣那個名義上是下屬實際上是地頭蛇的家夥明裏暗裏擠兌自己,在其他地方大多數時候依然也是受氣。尤其是麵對胡人老爺的時候,別看自己有功名在身,還是實職官員,見到一個小小的胡人士兵照樣得躬身行禮,照樣得把已經成年的女兒和頗有姿色的老婆藏得嚴嚴實實。


    那何廣為什麽敢肆無忌憚的覬覦自己老婆?不就是因為當初自己上任的時候,親眼見了護送的胡兵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調戲自己老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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