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瑜聳聳肩,沒有說話。


    重九帶領著所有人走到拐角,再次確認了一下作戰計劃之後,深唿吸一口,調整著自己的狀態。


    其實計劃也很簡單,由重九三人為首組成一個簡單的鋒矢陣,其餘各隊人跟在後麵負責解決來自其他三個方向的威脅。


    重九麵臨的危險無疑是最大的,若是有得選,他自然也不會做這個出頭鳥,可是這裏除了他們三人,其他人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打開一條通往商場的路。


    無所謂了,隻要能完成任務活下去,重九不覺得這點犧牲算什麽,更何況,就算有他在前麵頂著,這些人能活著到達商場的恐怕也沒幾人,借罪愆體的手殺人,也省了自己一些力氣。


    那些罪愆體又不是吃素的,跟在身後的壓力雖然小一些,但也隻是相對的。


    重九三人的實力果然不容小覷,與罪愆體甫一接觸,那些怪物就像是見了陽光的積雪一樣土崩瓦解,整支隊伍宛若尖刀一般狠狠插進了罪愆體的包圍圈之中,飛快地前進著。


    墨子瑜等人負責的是隊伍左翼的防守,而那隊有傷員的隊伍被安排在了隊伍中間,隻需要應對後方撲上來的敵人,壓力相對而言是最小的。


    包圍圈最外層的罪愆體也就是一階2級,而且笨重呆滯、死板僵硬,在場的人獨立麵對三五個不成問題,更不用說有重九這樣一個強力人員打頭陣。這些罪愆體壓根兒就來不及重新包圍上來,這一行人就已經絕塵而去了,即便有個別幾個漏網之魚,但是也隻是手起刀落就幹淨利落地解決了。


    一開始並不困難,墨子瑜隻是有一遭沒一遭地揮舞長劍,斬掉幾個傻不愣登的罪愆體。三哥倒是出力不少,見其招式沒有什麽章法,估計應該是自己摸爬滾打總結出來的野狐禪,算不得多精妙,隻是憑著一股子蠻力和多年打架鬥毆得來的經驗。謝瑤沒怎麽動手,這是先前就商量好的,她的靈能要留做底牌,要是重九真的居心不軌,到時候給他來一發驚喜,因此有必要保留靈子和體力。


    而且謝瑤這樣體弱的女子明顯沒有什麽近戰能力。


    胡來的表現就有些不盡如人意了,或者說很符合他自己的介紹——他的確很擅長跑路,動作靈敏,能夠輕鬆避開攻擊,但也僅僅隻是躲閃,造成的傷害卻極為有限,目前為止也隻是用手中的軍刀宰掉了一個罪愆體。


    隨著隊伍的前進,罪愆體的等級開始逐漸提升,手段也層出不窮,眾人應付起來也越發吃力,斷了左臂的男子更是屢屢陷入險境,若不是隊友幫襯可能早已死於非命。


    然而,重九三人突進的速度並未減緩,眾人為了跟上,不得不麵對更大的壓力,尚且自顧不暇。終於,一隻罪愆體鑽了空當,長長的舌頭伸出,在斷臂男子的腰上纏了幾圈。


    斷臂男子忽然腰間一緊,低頭一看才驚覺自己被一條血紅的舌頭纏上,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舌頭上傳來,男子猝不及防間一個踉蹌沒有站穩,眼見就要被拉走,隊友正在應付各自眼前的罪愆體,雖然注意到男子這邊的狀況,但也有心無力。


    求人不如求己,男子用僅存的右臂抓住舌頭就欲扯開,卻發現舌頭仿佛牢牢粘在他的腰上似的,紋絲不動。他用盡全力才終於將舌頭拉動,隻見舌頭上無數細長尖銳的倒刺紮入他的腰內,致使他拉扯不動。


    被拉扯出來的舌頭倒刺上不斷滴落鮮血,但男子卻並未察覺到疼痛,這才是真正令他恐懼的地方,因為他並不隻是察覺不到腰間的疼痛,而是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覺。


    罪愆體的舌頭上能夠分泌具有麻醉性質的物質,並通過倒刺注入獵物的體內。


    這些倒刺竟然是中空的。


    類似於麻醉劑的物質進入體內後隨著血液循環流遍全身,男子上半身因為靈子的加持,麻痹得慢一點,然而他正在慢慢失去上半身的掌控權,喪失了反抗的力氣。


    這在危急關頭無疑是致命的。


    下半身失去知覺,男子無法用雙腿抵抗來自舌頭的拉力,整個人立刻被牽扯過去,他的隊友解決掉自己的麻煩想要伸手拉住他,但已經為時已晚


    男子被拽了過去,隻是短短數秒便在慘叫聲中被罪愆體分屍、蠶食殆盡。


    謝瑤見狀臉色慘白,雖然見過罪愆體殺人,但是近距離接觸這種殘忍的手段依舊讓人心悸,尤其是想到自己可能會享受同樣的死法之後,她的臉色白得更加嚇人,甚至於精神恍惚,差點被一隻罪愆體傷到。


    若不是三哥出手一拳打穿罪愆體的軀體,可能謝瑤此時已經死於非命了。


    “不想死就注意點!跟上!”三哥來不及廢話,隻能厲喝一聲,然後趕緊跟上隊伍的腳步。


    重九三人似乎沒有照顧身後人的想法,並沒有因為他們實力的原因而放慢速度,顯然是有將他們當作炮灰的意思。


    如果能用他們的肉體吸引罪愆體,為重九幾人打開一條通道,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眾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重九的想法,但是他們不得不跟上重九。跟上重九雖然意味著要麵對更大的壓力,甚至之後還會有可能被重九拋棄或殺死,但此時若是掉隊,除了死亡不可能有別的下場。


    死在人類手裏還可能留個全屍,死在這些怪物手裏可就是屍骨無存了。


    沒有人想活著體驗一下自己被吃掉的感覺。


    隊伍繼續前進著,即便強如重九,在麵對潮水般的罪愆體,也不再像之前那麽輕鬆寫意,這些怪物當中已經開始夾雜著一階4級的罪愆體,隊伍的行進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來。


    這一慢下來可不得了,跟在後麵的罪愆體可不會跟著他們一同減速,近在咫尺的食物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使得這些罪愆體短暫地忽略了商場裏的吸引,轉而爭先恐後地撲向隊伍裏的人。


    原本不小的壓力瞬間陡增,又有兩人不慎受傷掉隊,慘死在怪物手下,讓活下來的人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快到了!”重九大喝一聲。


    眾人用餘光看去,隊伍已經快要抵達商場前的十字路口,前方的罪愆體稀稀拉拉,並不像外圍那般密集,但是眾人並沒有因此而放下心來,因為前方的罪愆體,每一個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沒有一個低於一階4級,甚至有一階5級的存在,隻不過它們更在乎商場裏的東西,並沒有襲擊突進來的眾人。


    “他媽的!這就是個送命的任務!”三哥吐了一口血痰,一路殺來,他也受了不輕的傷。


    前方的罪愆體,怪物特征已經很少,越來越有人形,行動起來也不像低級的罪愆體那般遲緩。


    謝瑤的手上隱約有火光浮現,這時候她也顧不得隱藏了。


    底牌固然重要,但是命更重要,如果無法通過罪愆體的包圍圈,有再多的底牌也無濟於事。


    正當謝瑤準備動手炸開身前的罪愆體時,異變陡生。


    一道人影突然從謝瑤身邊竄了出去,胡來像是獵豹一樣跑出人群,迅速衝向商場,速度之快,讓所有人和罪愆體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如他所說,他跑得真的很快。


    “操!”重九怒罵一聲,三哥心中也暗道不妙。


    胡來一直在隊伍中當個混子,出工不出力,但好歹也分擔了一部分壓力,他這一走,不僅隊形亂了,每個人的危險程度也增加了。


    更遭罪的是,胡來的行動引起了前方那些罪愆體的注意。


    在它們看來,這些食物的吸引力比不得商場裏的東西,但並不代表它們會放過嘴邊的肉。


    天已予之而不取,是謂罪過。


    在它們不低的靈智中,這些送到嘴邊的肉無疑是在用自己的行為挑釁它們。


    這就不能忍了。


    於是一部分罪愆體被驚動了,前去追殺胡來;另一部分則將目光投向了墨子瑜等人。


    重九幾人也不再隱藏,瞬間加速向商場奔去。柳的身姿飄逸颯爽、輕盈靈動,但是出手極重,哪怕是一階4級的罪愆體也被她轟碎至渣;憨厚少年清水將身子匍匐下來,隱約可見身體四周出現一隻牛形光影,整個人仿佛化作一頭橫衝直撞的蠻牛,將阻擋在前的一切碾碎。


    重九則跟在後麵,隻會在有柳和清水解決不了的麻煩出現時,才會出手。


    三人合作相當默契,即便是一階5級的罪愆體也擋不住他們前進的步伐。


    雖然早有預感自己等人會是炮灰,但是臨到頭了依然還是會感到絕望與不甘。


    “跑!”三哥拽了一下愣在原地的謝瑤,隨後頭也不迴地趕忙往商場裏跑去。


    現在這種情況,隻能各安天命、自求多福了。


    墨子瑜還以為自己可以從頭躺到尾,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十字路口距離商場門口已經不是很遠,正常情況下,普通人全力狂奔約摸也隻需要不到十秒,在場的人,各個都有修為傍身,速度自然更不用說。


    雖然前方有許多等級較高的罪愆體,但是分布較散,而且大部分火力都被重九吸引,所以墨子瑜一時間竟覺得更加輕鬆。


    作為出頭鳥的胡來自然也受到了罪愆體的重點照顧,但是他就像隻猴子一樣上躥下跳,靈活無比,躲閃得雖然很是狼狽,時不時身上還會多出一道道傷口,但依舊第一時間進入了商場。


    重九三人雖然出發得比胡來晚,但前進速度卻猶有過之,留下一地屍體,緊隨其後進了大門。


    說來奇怪,原本咬得很緊的罪愆體,在胡來等人進入商場之後,竟然突兀地停了下來,圍在商場門口不停地尖叫嘶吼,但卻止步不前,無論如何也不敢逾越一步。


    重九沒入黑暗之前,迴頭看了一眼,右手伸出大拇指,從脖子上自左往右劃過,露出一臉陰狠的笑容。


    三哥見狀心裏咯噔一聲。


    他混跡黑道多年,形形色色的人是見了個遍,哪還看不明白重九是什麽意思。他自問與柳單獨捉對廝殺都討不到好,更不用說還有旗鼓相當的清水與更加高深莫測的重九,他們這樣衝進商場,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


    但停下腳步也是不可能的。


    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


    重九表現得這麽明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當下就有個脾氣暴躁的人不管不顧就想要衝上去跟重九拚命,但卻忘記了自己正處於無數罪愆體的包圍之中,一下子被數條白骨尾巴洞穿了身體,白骨尾巴一使勁,此人連慘叫都不及發出就被撕扯成碎片。


    一眾罪愆體上去將此人的屍體碎塊分食,給其他人爭取了寶貴時間。


    但是罪愆體多如繁星,這點機會轉瞬即逝,能不能抓住就看每個人的造化了。


    等到墨子瑜進入商場之後,活著的人隻剩下他、謝瑤以及另外兩隊分別活下來的一人,其中一個就是之前被清水教訓過的,他的實力也是他們隊伍中最強的,也難怪一開始會不服清水。


    三哥死了,準確說快要死了。


    他的身體被攔腰斬斷。


    他原本能活下來,,但是在最後關頭卻選擇救下謝瑤,犧牲了自己。


    看在臨時隊友的份上,墨子瑜有意無意照顧著三哥與謝瑤,但這種照顧隻能增加他們的存活率,並不能改善局麵。


    謝瑤的身體素質很差,甚至不如普通成年男子,能夠活著跑到商場門口已經是奇跡,但是顯然上帝並沒有一直照顧這個女子。


    就在她以為自己突破了罪愆體而鬆了全身的精氣神時,一隻一直蹲在電燈杆頂端的罪愆體忽然張開一對肉翼,居高臨下滑翔下來,危急關頭,卻是三哥推了謝瑤一把,讓她躲過一劫,但是自己卻被鋒利的肉翼砍成兩截。


    他的上半身是被謝瑤冒死拉進商場的,此時的謝瑤正跪坐在三哥身邊,掩麵哭泣:“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


    三哥臉色因為大量失血變得慘白,但是他的臉色很平靜,平靜得仿佛察覺不到被腰斬的痛苦。


    他咧嘴苦笑。


    疼啊,當然疼啊,但是人都要死了,這點疼又能怎樣?


    他想要說話,但是太疼了,即便他能麵不改色,但是疼痛牽扯著肌肉和神經,讓他根本無法說出大量的話語。


    “唿……”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就憑這一口氣吊著。


    為什麽要救謝瑤?


    他也不知道啊,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老大看上,成了心腹;為什麽老大會在一次火拚中被一水管開了瓢,再也沒能爬起來;為什麽自己在悲痛欲絕的時候突然從體內湧現出一股力量,竟然化悲憤為動力突破了一階1級,從而帶領著幫派打下了好幾條滿是油水地街道,並且這保護費一收就是十幾年。


    這十幾年不是沒有人盯上這塊肉,但是他這一雙鐵拳,硬生生地將所有不和諧的聲音全都鎮壓下去。


    血債累累的鎮壓。


    他不是好人,手上少說數十條人命的人,怎麽會是好人?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快於大腦作出反應,等到他意識到時,他已經隻剩下上半身了。


    所以為什麽要救謝瑤?


    或許是對前半生的自我救贖,或許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商場裏還有重九等人虎視眈眈,又或許是謝瑤是他們隊伍裏唯一一個能對重九造成傷害的人,所以救下她,希望她為自己出一口怨氣?


    誰知道呢,不重要了。


    人都要死了,這些理由還重要嗎?


    不,不對,她不是唯一一個。


    三哥這是忽然發現,他打從一開始都沒有真正看透過墨子瑜。


    他說他隻是一階二級的劍士,但是表現得彼何人都淡定;他那把劍能夠輕鬆斬斷任何罪愆體,明顯不是凡物,懷璧其罪,他要是沒有足夠的實力,不可能保下這種寶劍。


    最關鍵的是,這個最弱小的人竟然活到了最後。


    謝瑤一個已經是奇跡了,同樣的奇跡不可能發生兩次,而且墨子瑜的身上連一點傷痕都沒有,仿佛穿過包圍圈就像是從臥室穿過客廳去廚房拿牛奶一樣簡單。


    這個少年的身上充滿了神秘,怎麽自己現在才發現呢?


    都說人在臨死前,靈魂會逐漸脫離肉身的限製與天地合,從而念頭通達,所以將死之人會更加睿智。


    “活下去……”他對著謝瑤輕輕叮囑,沒有讓她為自己報仇,隻是希望她能夠活下去。


    隻是最簡單,又最困難的心願。


    望著逐漸失去溫度的三哥,哭得梨花帶雨的謝瑤慌亂得不知所措,雙手顫抖著想要將三哥的腸子與內髒塞迴體內,但終究隻是徒勞無功。


    殘酷的現實沒有給這個女子悲傷的機會,一道蠻牛虛影自黑暗中襲來,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狠狠撞在了一名男子的身上。


    潛伏已久的毒蛇,終於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孽緣,被清水頂撞的男子正是之前被教訓的那名。


    清水的雙拳裹著靈子,變成了蠻牛的犄角,無情地刺入了男子的胸膛。


    男子宛若破布一般掛在清水的雙拳上,毫無反抗能力,隻有身體不斷抽搐,嘴角不停地溢出血沫,幸存者頃刻之間又少一名。


    “嘩啦啦……”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玻璃碎片落地,一道白色倩影從天而降,早已等候多時的柳破開二樓的玻璃櫥窗,在另一名男子錯愕的眼神中一掌將他的腦袋打入胸腔。


    “啪啪啪,生離死別著實令人感動。”重九坐在二樓的欄杆上鼓著掌,一臉戲謔地看著僅剩的墨子瑜和謝瑤。


    胡來跑得快,重九進來時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他從二樓縱身躍下,一步一步靠近墨子瑜兩人。


    “兩位,活到最後也算夠本了,這場鬧劇也該謝幕了吧?”


    墨子瑜點頭表示同意:“是啊,該謝幕了。”


    漢劍墨竹緩緩出鞘。


    危險!


    重九的心沒來由地一緊,他是個從心的人,沒有多想,立刻向一旁閃去。


    鋒銳的長劍幾乎是擦著重九的側臉過去,劍身上附著的靈子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看著緩緩飄落的被斬斷的頭發,撫摸著臉上隱隱作痛的傷口,心中一陣後怕。若是他稍有遲疑,掉的可就不僅僅是頭發,而是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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