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


    坐在氣氛不錯的飯店咖啡廳中,薑芸芸臉上掛著應付性的禮貌微笑,耐著性子聆聽對麵那個今天第一次見麵的陌生男子滔滔不絕地吹噓著自己。


    這不知是第幾次了,她被親愛的母親騙來參加莫名其妙的相親宴,一開始隻是替母親送東西給某遠房親戚歸國的兒子,到最後,直接省略了「遠房親戚」四字,變成了「某某歸國的兒子」。


    她都對母親抗議過多少次,可母親總是以一句「好啦好啦,下次不會了」來搪塞她,但同樣的戲碼仍重複上演,就像現在這樣—


    「薑小姐,不知你對異性緣好的男人有什麽看法?像我就常常有這種困擾,總是遇到一些莫名迷戀我的女人,對我糾纏不休,但其實那都不是我的本意啦,誰叫我長得太帥了,你不知道,長得帥也是一種麻煩啊,哈哈哈,如果以後你跟我交往,可能就要多多包涵我長得太帥這點嘍,哈哈哈……」


    身著西裝的相親男,耍帥的以手爬過額前不知幾百年沒洗過的油膩膩瀏海,用怪腔怪調的口音拚命吹噓著自己迷人的長相,殊不知,薑芸芸的忍耐已快到極限。


    「徐先生的確是現在這社會極其稀有、萬中難尋的罕見男人。」極其難得的自戀與自我感覺良好。


    她唇角噙笑,無奈地輕輕吐出這句諷語當作迴應,但坐在她對麵的相親西裝男卻聽不出她話中所隱含的嘲意,彷佛終於找到人生知音般,逕自興奮的接口。


    「對吧對吧,你也這麽覺得吧?」下一秒,隻見他掏出了鏡子,開始左右端詳起自己的樣貌讚歎道:「我這張完美的帥臉,簡直是上天最頂級的傑作品,無懈可擊啊。」


    夠了!


    薑芸芸的理智終於斷線,被騙著見過快五十多個相親者,沒一個像他這麽「極品」的,她雜誌社裏的工作還很多,忙得很,沒時間繼續在這裏聽他說瞎話,他就繼續待在這裏自吹自擂自己的「俊貌」吧,她不奉陪了!


    於是,她雙手往桌上一撐,那突地起身的動作,嚇到了正不停自誇的自戀男。


    「呃……薑小姐,你這是?」他傻眼的看著她站起,莫名不解地問。


    「徐先生,真是抱歉,我突然想到我公司還有事要做,所以必須先離開了,請你見諒,這是我母親請我交給你的東西,我想,應該是一些地方名產吧,歡迎你迴國。」她從地上提起一袋包裝精美的提袋,驀地塞進他懷中,算是完成了母親交代慶祝對方歸國送禮的任務。


    「啊?」相親男猝不及防,被硬塞了一袋東西,愣愣的看著她。


    「很高興見到你,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沒讓他有開口的機會,她隨即禮貌性地朝他點頭微笑,拎起包包,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等,薑小姐!」突然,對方叫住了她。


    原本已快步要離開飯店咖啡廳的薑芸芸,因他的叫喚迫不得已停下了腳步,隻好重新端起溫婉優雅的笑容,迴頭麵對他。


    「徐先生有什麽事?」


    「今天見麵後,我……我對你感覺不錯,雖然你的外表不夠美豔,達不到我一向的九頭身女友標準,但是勉強也有七、八十分的成績,不知道下次我還有沒有機會能夠再約你出來?」


    「七、八十分?」聞言,薑芸芸幾乎要被氣笑了,她都沒挑剔他是個自我感覺良好、不愛洗頭的豬頭自戀狂了,他竟然還敢嫌棄她不夠格當他女友?


    「我想就不必勉強了,徐先生,依您如此得天獨厚、彷佛上天寵兒的完美條件與外表,一定能夠找到分數比我更高、更好的女人,我衷心的祝福你能夠找到和你最速配的真命天女。」她虛偽假笑著說出對他的「祝福」,然後不再理會他的挽留叫喚,頭也不迴地邁步離去。


    一離開飯店範圍,她立即拿出手機快速撥電話給母親。


    電話甫一接通,傳來的便是薑母一連串熱切八卦的激動問句。


    「怎麽樣、怎麽樣?這次這個長得帥不帥?高不高?」她語氣興奮的追問,「隔壁的陳阿姨向我保證,這迴保證是留美歸國的,還是什麽……哈哈笑的佛祖大學畢業的,高學曆的菁英人才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哈佛大學畢業的,但我知道,他自戀得令我想哈啾!」薑芸芸冷著聲音,「媽,上迴你不是跟我保證過,絕不再騙我去相親了嗎?今天這又是怎麽迴事?」


    一大早,快遞直接送了一袋禮品到她工作的雜誌社,她原本還好奇是誰送來的,打開一看,裏頭是一張寫了時間地點的卡片,署名是她母親的名字,要她將東西送到飯店給老家隔壁阿姨朋友的兒子,她本不想去的,打了幾百通電話想向母親問清情況,卻全部被設為拒接,為了不讓母親在約好的友人麵前失信、丟了麵子,她隻好勉為其難的出席這場「假送禮真相親」的約會,但心裏卻對母親這樣蓄意誆騙她出席的行為感到憤憤不平。


    這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


    「哎喲,不這樣做,你會乖乖聽話出席嗎?」電話那頭,薑母非但不覺得歉疚,反而還理直氣壯的辯解道:「還不都是你自從大學畢業後,這麽多年都沒交男朋友,你媽我看得急啊。要知道你已經二十八了,已經跨入人家說的什麽……那個紅燈敗犬警戒,拉警報了,我才這麽著急啊,想當初,你老娘我二十歲就嫁給你短命的老爸,你已經足足晚了我八年耶!」


    再過兩年她就三十了,現在的男人哪個不愛年輕妹妹,誰會想娶個年過三十的老妹啊!


    聽了她的話,薑芸芸今天第二度被氣笑了。


    「媽,你就這麽怕你女兒嫁不出去?」急切的想用這種方式變相將她推銷出門?在她眼裏,她的條件真有這麽差嗎?


    「誰叫我整整八年都沒見到你帶過男人迴來,隻要你把男朋友交出來,我就答應你,立刻停止這樣的相親活動,以後再也不會誆你去參加了。」薑母提出了交換條件,表明隻要她交了男友,她便馬上停止安排相親,否則,一切照舊繼續,直到她尋到另一半的那天。


    「這是你說的!」她發狠的撂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字緩慢地對手機那頭的母親說:「好,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媽,我已經有了交往中的男人,所以你別再設計我去參加相親了。」


    「真的」薑母聞言又驚又喜,連忙追問,「你真的交了男友?那人長得什麽模樣啊?是做什麽的?年齡呢?他幾歲了?不會跟你差太多吧?什麽時候有空帶迴來給媽瞧瞧啊?芸芸,你快跟媽媽說啊……」


    「以後你就知道了。」不理會母親的一連串問題,薑芸芸丟下一句日後她自然知曉後,便欲結束通話,「如果沒事的話,我先掛電話了。」


    「等等,芸芸,你還沒跟媽媽說,對方是什麽人啊?芸芸—」電話那頭,薑母依舊不死心的持續唿叫著,她卻裝作沒聽見,逕自切掉了電話。


    待掛斷手機後,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唿,總算暫時蒙混過關了。」看來,她應該有好一陣子可以清靜些,不用再被逼著去相親了。


    沒錯,她是騙人的,她壓根沒有什麽交往中的男人,但隻要能阻止她媽媽繼續安排、設計她,即便是撒謊又如何?總之,隻要能讓她從那些可怕的相親夢魘中逃脫就好。


    雖然心裏對母親有些過意不去,但她實在不想再繼續與陌生人永無止境的會麵了,兩相權衡後,她隻好對親愛的媽媽說聲抱歉了。


    抬手瞄了眼腕上的手表,發現午休時間已快結束,她忍不住驚唿出聲。


    「糟了,出來太久,要遲到了!」不再猶豫,她忙伸手招了計程車,慌忙地跳上車,匆匆趕迴雜誌社。


    一路飛奔急趕,薑芸芸終於在午休結束前的最後一刻順利趕抵雜誌社。


    一進門,還來不及喝口茶歇息,好友花欣便已端著新鮮剛出爐、猶冒著熱煙的熱騰騰咖啡湊了過來。


    「怎麽樣?伯母這次安排的相親對象如何?是像上迴說話會結巴的、還是已有懷孕的女友卻還故意去相親的?」她笑嘻嘻的靠在她辦公桌旁,詢問她今日的相親戰果,「我知道了,一定是男人中目前最稀有罕見的極品三高,血壓高,血糖高,外加額頭發際線高?」


    聽著她的風涼話,薑芸芸佯怒地瞪了她一眼,伸手奪去她手中的咖啡,報複性的牛飲了口。


    「你就盡管看笑話吧,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輪到你。」她恨恨的詛咒她道。


    身為好友,對於她如此悲慘被騙去相親的情況,不同情安慰就算了,現在居然還反過來取笑她?這是哪門子的朋友啊!


    花欣聞言,隻是咯咯發出輕笑,裝作無奈的聳肩攤手。


    「沒辦法,看你跟伯母鬥智真是太有趣了,這種隻有在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高水準逼婚手段與劇情,實在是太過精彩也太吸引人了,有幸身為旁觀者一員的我很難不看得投入。」更讓她每天上下班,都暗自期待接下來的劇情發展。


    「既然你覺得很有趣、很精彩,那好,下迴假如我媽又安排了送禮宴,我會記得讓你代替我去體驗一下的。」到時,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


    「這就不必了,在旁看戲絕對比親自上台演戲有趣,更何況,這是伯母對你愛的表現,我可不敢享用,你還是留給自己吧。」她想都沒想地直接拒絕,隨即又開口建議道:「你要真不想再被騙去相親,索性答應杜小開的追求吧,他不是對你可迷戀了嗎?一天到晚埋伏在你會經過或出現的地點,進行各種突襲邀約,哪怕刮大風下大雨,都澆熄不了他對你那火熱熱的愛意,也算是這世代最另類的癡情男人了,你若跟他在一起,也算對伯母有個交代了。」


    她這一番話,當場惹得薑芸芸翻了個白眼。


    「真是謝謝你的好意了,這樣擁有火熱熱愛意的癡情男人如果你喜歡,盡管打包拿去,我敬謝不敏。」


    花欣口中的杜小開名叫杜礬,是她們「vi」雜誌社廣告的合作廠商,亦是目前雜誌社最大的合作廣告金主,自從一年前兩人因洽談刊登廣告事項,偶然見過一麵後,他就像突然迷上她似的,瘋狂的展開追求。


    他不但一天到晚糾纏她,還在她的住處與上班地點秘密埋伏堵人,有好幾次她都被他嚇了一跳,他那激烈的追求方式早已令她感到不喜,更對她的生活造成巨大的困擾,但礙於自家雜誌社與他的合作關係,不好與他撕破臉、給他難看,她隻好默默吞忍下來,隻求哪日他自己想開,決定放棄。


    但忍著忍著,時間已過一年,卻還不見他死心,糾纏依舊繼續,甚至最近有越演越烈的現象……


    想到這裏,薑芸芸不禁蹙起秀眉,心裏暗暗煩惱這事究竟該怎麽解決才好。


    「還是那句老話,沒辦法,誰叫人家看不上我呢,隻喜歡咱們雜誌社裏的清秀小佳人薑芸芸,一心一意隻獨戀你一人呢!」她逗弄似的以指勾起她的下顎,再度獲得薑芸芸送上的怒目兩枚。


    這時,從辦公室開完會的總編突然朝她們走了過來。


    「你們都在啊?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們。」她將手中一份資料遞給薑芸芸,「方才我跟老總開會,老總下令要我們去這家在東區新開不久,便在美食界造成轟動的法式餐廳做采訪,我想派你們兩個去,有問題嗎?」


    「法式餐廳?」薑芸芸聽了,和花欣對看一眼,疑惑地提出疑問,「上一期我們雜誌不是才剛做過十大熱門餐廳的美食報導嗎?怎麽這迴又要做相同的東西?」


    這樣不會重複性太高嗎?


    「這間餐廳不太一樣,它最特別的地方是他幕後神秘的老板兼主廚,原本他是在歐洲的,但不知道什麽原因,竟突然決定迴國在台灣開設餐廳,這名老板異常低調神秘,從不接受采訪,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曆,但他做的料理卻在歐洲造成極大的轟動,席卷了眾美食家,更因此獲得米其林最高等級三星主廚的封號,所以老總才要我們針對這股風潮進行采訪。」總編拍拍她的肩,接著道。


    「我知道這迴任務不太輕鬆,不過我已經透過關係,幫你跟經理約好了采訪時間,就在稍後的三點,雖然太過臨時,但對方隻願意在今天接受采訪,你就針對餐廳的推薦美食與未來計劃,做些簡單的訪問,花欣則負責攝影拍照,我們在下期做個『新潮流』推薦,將這間餐廳特別的地方專文介紹給讀者就好。」


    「知道了。」薑芸芸接過總編遞來的餐廳名片,那是一張以黑色薄卡為底,造型設計極為特殊的名片,上頭以金色流暢的英文字體印上了餐廳名稱,「……j & l餐廳?」真奇怪的名字,看起來很像是由英文名字縮寫而組成的。


    見總編走後,花欣忙俯身悄悄湊至她身邊。


    「喂,你知道嗎?關於這家餐廳,總編還漏了個消息沒說。」


    「什麽消息?」她奇怪的睨了她一眼,開始收拾待會兒要外出采訪的東西。


    「就是我聽說,這老板有個奇怪的怪癖……」


    「怪癖?」薑芸芸聞言挑高眉,半信半疑的將目光投向她。


    花欣確定四周無人後,才朝她勾勾手指,要她附耳過來。「聽說這老板從不做甜點,哪怕捧著再多的鈔票,威脅利誘他也不做,之前在歐洲時,就曾有人因他不做甜點,氣得派人要砸他的店,但即便如此,他也依舊不改堅持,有傳言說,他的甜點隻做給他失蹤的戀人吃。」


    「失蹤的戀人?」她聽了忍不住哼笑一聲,對此傳言不予置評,「還真是奇怪的毛病啊,經營餐廳的人還會有不做的餐點?」隻怕是故意拿這個消息炒新聞、吸引客人搞噱頭吧。


    「你不相信啊?」花欣瞠大眼,下一秒,隻見她突然搖頭,口中發出嘖聲歎道:「嘖嘖嘖,薑芸芸,你完了,一般女人聽到這麽淒美動人的故事都會忍不住深受感動,為這深情的老板掬一把同情淚,而你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女人羅曼蒂克的浪漫細胞啊?」


    薑芸芸將采訪用的錄音機及記事本放入包包,待一切都收拾準備好了之後,她這才抬頭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完了,身上有沒有什麽羅曼蒂克的浪漫細胞,但我知道,你如果再不趕緊收拾你的東西和相機跟我出門,耽擱了采訪時間,接下來完了的人就是你!」


    這話一出,當場嚇得花欣整個人站直,「現在幾點了?」


    「距離我們約定采訪的時間還剩下一個小時,扣除車程及其他不可排除之意外因素,你還有五分鍾的時間。」她看著表,一一細訴著花欣僅剩的準備時間。


    「哎呀,怎麽這麽晚了,你也不提醒我,你等等我,給我兩分鍾整理就行,一定要等我喔!」她一邊大聲嚷嚷,一邊忙焦急地奔迴自己位子整理東西。


    見到花欣那副倉促慌亂的模樣,薑芸芸忍不住搖頭失笑。


    就說風水輪流轉吧,方才還看她笑話的人,現在才一轉眼,就輪到她看她手忙腳亂、狼狽收拾東西的糗樣了。


    所以說,人啊,還是別輕易嘲笑別人,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輪到自己被取笑了。


    心情大好的背起包包,薑芸芸踩著輕鬆愉快的步伐,一麵輕哼著歌,一麵緩緩踱往雜誌社大門的方向……


    j & l餐廳坐落於台北市最繁華高級的地段,占地八十多坪,采取三層樓高的獨棟設計,如同名片上的色調一般,整間餐廳是以神秘的黑色為主調,搭配金、紅二色,為餐廳增添幾抹不同於尋常餐廳的另類活潑生氣,營造出一種低調奢華的用餐氛圍。


    當薑芸芸與花欣推門步入餐廳時,便強烈感受到這種如夜般濃烈的黑色視覺震撼饗宴,那獨特的色彩規劃、精致華美的挑高裝潢布置,都看得出餐廳經營者別出心裁、獨具巧思,讓人彷佛身置在寬闊的夜空之下,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呃……小姐,你好,我們是vi雜誌的記者,我們跟方經理有約,請問她在嗎?」等了半天,都不見有人上前招唿問候,薑芸芸迫不得已,隻好捉住一名抱著花藝盆栽匆匆從身邊經過的服務生問道。


    看餐廳裏的工作人員一個個忙得像打轉的陀螺似的,人人神情緊張肅然,似乎有什麽重要的大人物要來,她們是不是不巧挑錯了采訪的時間呢?


    「經理啊?經理她在那邊。」服務生聽完她話後,伸手向後一指,而後又急急忙忙抱著盆栽到另一邊整理擺放去了。


    她跟花欣互看一眼,眼中都同樣透出困惑不解的訊號。


    這是怎麽迴事?怎麽整間餐廳的人都如此慌張,如臨大敵,好像即將要麵對什麽可怕的考驗一樣?


    帶著心中疑惑,她們順著服務生的指示,走向身著黑色製服套裝,站在餐廳中央,不斷指揮著每個人工作的中年女子。


    「快快快!那邊的花飾歪了,誰去將它擺正一下!還有,二樓各桌的餐具擺放完了沒?記得順序要弄對,錯了一個都不行!」她朝一名跑過麵前的男服務生喊道,「快去檢查廚房的食材處理得怎麽樣了?有沒有缺了什麽?若缺少就快點通知廚房的人補齊,快快快,沒時間再讓你們耽擱了!」


    「請問是方經理嗎?」步到她身後,薑芸芸試探性的喚道。


    「我是,請問你們是……」方經理聞聲轉過身,輕蹙著眉盯著兩人。


    「你好,我們是vi雜誌的記者,跟你約好今天下午三點要做采訪。」她立即從包包裏掏出名片,自我介紹,「我是薑芸芸,我身邊這位是負責攝影的記者花欣。」


    「喔喔,對了,我都忘了今天跟你們約好要采訪,抱歉抱歉,你們這邊先請坐,因為目前我還有事在忙,你們先稍坐一下,等我將事情處理完畢後再與你們細聊。」方經理滿是抱歉地親自將她們兩人帶入座,並吩咐服務生送上冷飲。


    「沒關係的,你有事就請先忙吧。」薑芸芸禮貌地朝她點頭表示諒解。


    於是,方經理隨即又轉身投入另一波兵荒馬亂的指揮調派中。


    「喂,這是怎麽迴事啊?怎麽整間餐廳的人看起來都緊張兮兮的,好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一樣?」一等方經理走開,花欣立刻湊到她身邊,小聲地道出心中疑問。


    每個人看起來都慌慌張張,布置整理環境的動作更是戰戰兢兢、極其小心,生怕出錯。


    「聽剛才經過的服務生說,似乎是他們餐廳那神秘的老板兼主廚要來,所以他們才會如此。」她亦壓低了聲音,將方才從服務生那兒聽來的訊息告訴了花欣。


    「天,不就是老板要來嘛,他們有必要緊張成這副模樣嗎?」花欣難以置信的瞠大了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常看的那檔美國熱門實境秀裏的惡魔主廚要出現了呢,不過這樣一來,我對這個餐廳老板更加好奇了,等會兒有機會,我一定要偷偷拍下他的相片,拿來當作獨家!」她雙眼發亮的握緊拳頭,信誓旦旦的宣告。


    薑芸芸聞言,隻能無奈的搖搖頭,隨她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門外有人衝了進來,對著餐廳內的人大喊。「boss來了、boss來了!車子已經到門外了!」


    這話一出,瞬間驚動全餐廳的人員。


    方經理反應過來,立即帶頭下令,「快!快點準備好,通通出去迎接!」


    頓時,全餐廳的服務人員如潮水般洶湧衝出,紛紛在外列隊站好,隻待恭迎他們口中的那個boss進門。


    在眾人的包圍簇擁下,薑芸芸遠遠地隻瞧見一名身著黑色合身西裝的男人在方經理的陪伴下,從外頭緩緩步了進來。


    他很高,約莫有一百八十五公分,獨特剪裁設計的黑色窄版西裝將他精瘦、俐落的好身材完美地襯托出來。背著光,她隱約隻能瞧見半隱沒在光影下,那如同雕刻作品般棱角分明的削瘦剛毅下顎,與他那雙冷情薄唇……


    當他一踏進門,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那股強勢悍然氣息,幾乎逼得人無法喘息,讓人一看,便能明顯感覺到隱藏在深斂外表底下,獨裁霸道的孤傲性子。


    意外的令她感到熟悉,好似過去那個她最不想見到的男人,又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


    一時間,她不禁有些恍惚了。


    「這是怎麽迴事?餐廳還沒到營業時間,怎麽會有客人進來了?」男人平滑低沉的嗓音冷冷傳來,快速將薑芸芸的心神拉了迴來。


    然後,她看見方經理惴惴不安的上前報告。


    「老板,這兩位不是客人,她們是vi雜誌的記者,今天是特地來采訪我們的。」


    「記者?」聞言,男人銳利的眸光一閃,寒冽目光投向身邊答話的方經理,不悅地抿起唇角,「我什麽時候同意餐廳接受采訪了,難道你忘了我向來的規矩嗎?」


    他一向不接受任何采訪,無論采訪的對象是針對餐廳或是他個人,他一概不接受,因為他和他的餐廳,不需要什麽記者報導來抬高知名度。


    他憑的,是他過人的精湛手藝與獨特創新的料理。


    「將她們請出去,取消這次采訪。」他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隨後逕自邁開步伐,欲步進廚房視察晚間供餐材料的預備情況。


    「慢著。」當薑芸芸聽到他要人趕她們離開時,再也忍耐不住的從偏僻的角落位置站起身,朝那背對她的高大男人怒道:「我們早就與你們餐廳約好要做采訪了,你不能擅自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將它取消掉。」


    為了訪問,她跟花欣在這裏等了大半天,卻因為他的一句「不接受采訪」就必須被迫取消,這樣離譜的結果教她怎能接受?


    「我不能?」背對著她的男人像是聽見了什麽可笑的笑話,驀地發出一聲冷笑,「誰說我不能?」


    他緩緩轉過身來,亦是這時,男人才終於肯將視線正式投向位處陰暗角落處的薑芸芸,當他看清了她的樣貌後,下一秒鍾,隻見他渾身如遭雷劈般震了一下,激動的眼神狂喜地瞅住她。


    「……芸芸?」那張總是惡毒嘲諷他人的薄唇,此時竟吐出如此富含濃烈情感的叫喚聲,頓時令在場所有人聽傻了。


    尤其餐廳員工們更是一個個震驚的張大了嘴,不敢相信地瞪向男人。


    這、這真的是他們那素來嚴厲冷酷,有「devil」稱號的魔鬼主廚老板嗎?他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屬於人類般溫柔的嗓音


    「真的……是你?」冷冰冰的英俊麵龐在望向她後,瞬間化成一汪春水,他揚起嘴角,朝她露出一抹飽含思念、欣喜、痛楚等各式各樣複雜情緒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朝她踱近一步,「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這麽多年,他癡癡尋找了她這麽多年,終於在今天重新遇見了她,他不由得感謝老天,能夠讓他在多年的苦苦尋覓後,再次和她相遇,這一次,他絕不會再錯過她,一定要將兩人當年的誤會解開,再不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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