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我看起來怎麽樣,有沒有脫妝,沒有哪裏不對吧。”我手裏用力握著捧花,緊緊盯著眼前那倒層疊厚實的紗簾。


    臉上的新娘妝,厚的像是多了一層皮膚,假睫毛弄的我眼角很癢,我不得不頻繁眨眼而忍住伸手去撓的衝動。婚紗是米楠選的,上半身幾乎是每一絲空間都綴滿了鑽,她說很漂亮,但是穿著實在算不上舒服,因為雖然它緊緊箍在我身上,我卻幾乎每一秒都在擔心,那些鑽會不會將婚紗墜下去而導致我走光。


    再過幾分鍾,我麵前那道紗簾就會被拉開到兩邊,我需要從這個花亭裏走出去,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走向米靖。


    我怕我會踩著裙角,會因為鞋跟太高而不小心崴著腳,會笑容太僵顯得很難看,我的心咚咚的跳,像是要從我的嗓子眼兒裏蹦出來。


    “你放心,你現在看起來超美,你是全世界最豔光四射的新娘。放鬆,不過是走幾步。”左嘉文在我身邊不停的幫我寬心,“深唿吸,什麽都別想,一會兒隻需要看著米靖走就好。”


    或許是她的話起了效,我用力做了幾個深唿吸,感覺稍微好了一點點。我聽到司儀說到“新娘”這個詞,我看到紗簾被拉起來,我聽到婚禮進行曲正在播放,我發現所有的燈光匯聚在我這裏。


    我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輕輕邁開腳步。


    我知道現在所有人都在看著我,我的腦袋有些空,腳步略微虛浮,我好像踩在棉花上走到了米靖麵前,他對我伸出手,我將右手放在他掌心,然後我們一起順著紅毯,走到了前麵的台子上。


    我們轉身,我看到那麽多雙眼睛都盯在我身上,善意的,興奮的,滿足的,可這都不是我要找的那一雙。


    “米靖先生,您願意娶林姍姍小姐為妻,無論貧窮或者富有……”司儀的聲音讓我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他扮演神父角色的時候,是有那麽些滑稽的,可我沒笑,我甚至有點兒走神。我感覺自己在做夢,一場童話式的,完全不能出一丁點兒失誤的夢中婚禮,像是陽光下的泡泡那麽絢麗又易碎。


    台下親友賓客的聲音,明明離得那麽近,卻好像遠的在天那邊,我想要搜尋,卻又無法找到那個身影。世界仿佛在遠去,除了身邊的米靖,除了讓我覺得聒噪的司儀,誰都沒有。


    “我願意。”米靖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是看著司儀說的,他沒看我,讓我有些小小的失望。


    司儀滿意的點頭,然後照本宣科的又問了我一遍。


    我明明是該迫不及待的說出“我願意”三個字,可我的大腦好像死機了,我忘了這三個簡單的字該如何發音,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來。


    “林姍姍小姐看來是太幸福,太激動了。”司儀玩笑似的對台下的賓客笑了笑。


    米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快,我心裏咯噔一聲,立刻飛快的迴答,“我願意。”


    交換戒指,接吻,切蛋糕,倒香檳,拋捧花,這一切都是在米靖的帶領下完成的,我的思維幾乎一直遊離在我的身體之外,直到那些繁瑣的儀式結束,我去換敬酒服的時候,才稍稍迴過神來。


    “姍姍你怎麽了。”左嘉文摸了摸我的額頭,“是不是中暑了?還是哪兒不舒服啊?”


    “我沒事。”我擺擺手,脫下配婚紗的手套,卻忘了鑽戒正戴在手上,“當啷”一聲,戒指順著裙擺滾落,然後滴溜溜的鑽到了一個櫃子下麵。


    “哎呀。”左嘉文比我還先叫出聲,“完蛋了,這怎麽弄。”


    她全然不管會不會弄髒裙子,直接爬在了地上,使勁去瞄櫃子下麵,她把手伸到櫃子底下摸索著,眉頭緊緊皺著。


    我們是在舉行婚宴的酒店提供的一間更衣室裏,更衣室裏空間並不大,隻有一張雙人沙發,還有一個可以放東西的大櫃子,櫃子底很低,隻有手掌可以伸到下麵,所以能夠到的範圍十分有限。


    “你愣著幹什麽,先換敬酒服啊。”左嘉文迴頭瞪了我一眼,“趕緊的,戒指我幫你拿。”


    “哦。”我點了點頭,把婚紗脫下來丟在沙發上,拿出旗袍式的敬酒服往身上套,係到最後一顆扣子,才發現我扣歪了。


    左嘉文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張紙,兩三下卷起來,在櫃子底下掃,然後那個鑲著閃亮小石頭的銀色小圈,終於被她弄到了視線之中。


    “真不容易。”左嘉文撿起戒指站起來,小心的放進手包裏,然後抽出濕巾把手擦了擦,拍掉自己身上的灰,而我已經重新係好了旗袍的扣子,正不知措施的站在那裏看她。


    “該換金飾了。”左嘉文按著我的肩膀坐在沙發上,幫我把配套的首飾取下來,然後拿出裝金飾的首飾盒,幫我帶耳環,扣項鏈。


    我像個木偶似的任她擺弄,補了下粉,左嘉文滿意的點點頭。


    “姍姍,你今天狀態不太好啊,是不是太緊張了。”左嘉文蹲在我身前看我,“我知道結婚是人生大事,你和米靖一起這麽多年了,終於要結婚,你心裏肯定很激動。但是你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啊,你得放鬆些,自然點兒,笑一笑,別看起來像個假人似的。”


    我十指纏在一起,低頭坐在沙發上,我確實很緊張,但是我知道我這樣並不全是因為緊張。今天早上,因為要舉行婚禮而興奮緊張激動的早早就醒來了的我,在路過主臥的時候,聽到了一些讓我無法想象的話。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主臥的門沒關好,露了條縫,於是米楠的聲音清晰的落在我的耳朵裏。


    “你死心了吧,她今天就跟毛毛舉行婚禮了,她是你小舅子的老婆,你聽到沒有!”米楠的情緒十分激動。


    “我知道。”趙之源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聲調,好像沒什麽事情會讓他的情緒出現起伏波動。


    我的心一下就攥緊了,站在走廊裏呆呆的忘了離開。他們在說我嗎,他們為什麽要說我,難道米楠又開始擔心我和趙之源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嗎?


    “你知道什麽,你還有沒有羞恥心!”米楠說著,忽然變成了哭腔,“之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現在這樣,我知道的,我會改的。”


    “楠楠,你是我的妻子,這一點不會改變,你也不需要改變。”趙之源的語氣裏有那麽一絲絲的疲憊,“你的擔心多餘了。”


    “那你書桌抽屜裏鎖著的東西算什麽?”米楠淒然的問。


    “每個人都需要一點兒空間,我們並不需要坦誠所有秘密,這是你自己說的。”趙之源長長吐了口氣,“我也從來沒有對你的**刨根究底過,不是嗎?”


    “可是這不一樣!”米楠感覺有些歇斯底裏,“你是我老公,你是我米楠的老公!”


    “沒有人否認這一點。”趙之源淡淡迴答,“該起床準備了,今天會是忙碌的一天。”


    然後我聽到被子掀開發出的窸窣的聲音,我這才迴過神,慌張的逃迴了自己的臥室,我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驚動他們,我好像知道了什麽我不該知道的事情。


    “姍姍,姍姍?”左嘉文晃了晃我的肩膀,我抬頭看她,眼神應該是迷茫的。


    “你怎麽了?”左嘉文的表情看起來很擔心,“要去敬酒了。”


    “哦,好。”我趕緊站起來。


    “你真的沒事嗎?”左嘉文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


    “我沒事,真的,我就是太激動了。”我努力彎起嘴角,朝左嘉文微微笑了笑,“我結婚了呀。”


    我也不知道這句話我是對左嘉文說的,還是講給自己聽的,我跟米靖早就領了結婚證,今天是我們的婚禮,我們在這個時刻向全世界宣布我們的結合,從此我的身份就是米靖的妻子。


    而趙之源和米楠,就是我的姐夫跟姐姐,就是這樣。


    “那就好。”左嘉文點了點頭,“你待會兒喝紅酒就可以了,抿一下意思到就行,知道了嗎?”


    “嗯,知道了。”我理了理旗袍,深吸一口氣,和左嘉文一起走出更衣室。


    米靖和伴郎就在外麵等我們,伴郎手裏的酒已經打開了,左嘉文馬上將托盤和杯子準備好,我和米靖對視一眼,相互笑了笑。


    米楠和米靖也是孤兒,不過叔伯姑媽之類的倒也勉強坐了一桌,他們與米楠和米靖的關係並不算特別親近,也沒有為難我們,這一桌很快就走完了。


    接下來就到老太太那桌,老太太很給麵子的喝了小半杯紅酒,笑的很開心,祝我跟米靖白頭到老。


    然後就是米楠跟趙之源坐的那桌。


    從托盤上拿起酒杯的時候,我的手有些發抖,灑了些出來。我總感覺米楠看我的眼神裏,含著深刻的戒備和怨恨,我甚至不敢與她目光相接,敬酒的時候也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淺淺抿一下,而是喝光了整杯紅酒。


    “早生貴子哦。”米楠笑吟吟的對我說,然後仰頭喝掉了兩杯白酒,她把酒杯放下的時候,看向我的目光,讓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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