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得太緊了。


    有點喘不過氣的周明寰麵色發紫,將舅兄的手扳開。暗忖,是他承諾於人,於自己何幹。


    「周明寰,你知道哪裏使刀用劍的人最多嗎?」東方浩雲修長的手指轉著摺扇,笑良兒人。


    「習武場。」動輒千人。


    「錯。」


    「錯?」


    「是軍隊。」


    「軍隊……」他忽地黑瞳發亮,身體發熱。


    「我朝有百萬雄兵,這兵器的耗損你可算得出來?」東方浩雲笑了,帶了一抹令人生懼的邪佞。


    「九爺,你打動我了。」他不能不動心。


    「這還是太平盛世,若是打仗呢?」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英雄埋骨處是鐵血打造出的江山。


    周明寰的眼熱了。「九爺,這是利誘。」


    是生意人都不會錯過。


    雖卑鄙,卻切中正心。


    「若是皇商呢?」東方浩雲噙著笑,繼續拋出誘餌。


    「……九爺,你需要多少把刀、多少柄劍,矛和盾的數量,將單子開出來,小民給你備著。」不求流芳百世,但求一生無憾,人這一世也就轟轟烈烈|迴,隻問無愧於天地。


    「好,夠爽快,不愧是我國的好男兒,我日後的就要仰賴你了。」有了兵器名家鑄冶的兵器,他已朝金鑾寶座跨越了一大步,隻待狼煙升起,煙囂漫布,一爭天下。


    東方浩雲的烽火戰場並不在國與國,而是在朝廷上、皇宮裏,在眾皇子的爾虞我詐中。


    性格狡猾,慣以低調隱藏本事,他特意表現得不出彩,以風花雪月做偽裝,自稱心無大誌,隻想領了個閑差到處走動,醉臥美人膝,笑談雲雨情。


    隻是這樣的九皇子卻能一手操縱京城事,他在醇酒美人中與孟府主事結為知己,獲得孟觀全無保留的財力支持,又與江湖人士多有往來,甚至以「美色」吸引丞相府千金的傾慕,在政治立場上得到一份有力的助力。


    如今又喜獲兵器鑄造兵家的支持,如虎添翼,在爭儲的權力鬥爭上他又多了幾分勝算。


    「好就該浮一大白,我有不少尚未開封的好酒,咱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喝到醉不許走。」孟觀是大器的主人,馬上命人從地窖裏取來十幾壇酒,不是大師釀製的老酒還不肯拿來與友共飲呢。


    東方浩雲笑了。「這孟老虎未飲先醉,說起醉話了,醉了還如何走,隻能讓人抬著走。」


    「嗬!又成了老虎,九爺倒是看得起我孟觀,是虎是鼠還不是你說了算,我隻記得『借』你的銀子要算利息,若是妖孽當了家,別忘了賞我幾座山。」嘿嘿!商人本色。


    果然是隻笑麵虎,談笑之間即索討好處,先把山頭占了再說,以免黃袍加身後「分贓」不均,他助人也是有條件,生意人在商言商,不賺一筆對不起自己。


    秋水般美麗的眸子狠狠一瞪。「你怎麽不去搶?真是沒積德的土匪!一身匪氣,滾遠點。」


    「我這不是占山為王,攔路打劫嗎?專搶這世上最富有的人。」孟觀大笑,把算盤打到日後的帝王頭上。


    一國之君會沒錢嗎?整片天下都是他的,一個財力最雄厚的大地主,誰敢對他說不啊!他要,子民就得恭恭敬敬的獻山獻地,金口再一張,東邊的山、西邊的河、南邊的棗林、北邊的平原,想給誰就給誰。


    君無戲言。


    「你……你好個做賊的,自個兒盤算盤算,別搶得太狠了。」交友不慎,他認了還不成。


    「那我妹婿呢?」孟觀一臂搭上周明寰的肩頭,討賞不忘拉上自家人,替他未出生的外甥攢點銀白俗物。


    東方浩雲怒笑了,說道:「賊禿子,你來討債的呀!適可而止,你知道本朝有幾個皇商吧。」少之又少,所以他的賞賜夠豐厚了。


    「大舅兄的好意我心領,九爺的恩澤已經令人知足了。」見好就好,得寸進尺反倒不利。


    與皇家軍隊做生意的皇商隻此一家,別無分號,每年的收益著實驚人,他再多有所求便是逾矩了。


    「你喔!該說你老實還是笨,難得有機會勒索還放過,你到底是不是生意人!」


    「勒索?」東方浩雲眯起的美麗眸子閃著隱隱怒火。


    「嗬嗬……喝酒喝酒,喝到醉才是真英雄。」觸了逆鱗的孟觀猛幹笑,直勸酒。


    「我以茶代酒敬兩位,先幹為敬。」周明褒以茶水相敬,擋住大舅子將酒注入他杯中。


    「你敢不喝?」怎麽,他的酒有毒嗎?


    周明寰一臉歉意的解釋,「華兒有孕,聞不得任何氣味,一身酒氣迴去怕是又要令她作嘔了,我已許久不飲酒。」


    「你……」以為孟觀要開罵了,臉色繃得有如與仇敵狹路相逢似的,誰知他忽地咧開一口白牙,重重地往周明寰背上一拍。「好樣的,我妹子真有福氣,得你疼惜她就足夠了,我這為人兄長的替她謝過了,你……你很好……」


    鐵漢柔情,孟觀道謝時眼眶都紅了,鼻頭一抽,喉頭哽咽,又哭又笑地令人莞爾這人的真性情。


    而此時那位有福的女子正窩著娘親的懷裏,挺著肚子像還沒長大的閨女,賴著娘撒嬌著。


    「你說要娘先幫你找的產婆和奶娘,等你產期近了給你送去?」難道周府的夫人不為兒媳準備?


    聽著女兒的要求,孟夫人有著深深的不解,同時也略感不安,母女連心,她隱約感覺到女兒心中有事。


    「到底不是正經婆婆,也不好勞煩她,娘就當作心疼女兒吧。八月中秋以前,先把產婆送過來,等我臨產時,再把奶娘帶過來,女兒是娘的心頭肉,這點小忙娘會幫女兒的吧。」孟清華笑咪咪的說。


    也許是難產而死的陰影太深刻,不時困擾著她,她很怕曆史重演,看著一天一天大起來的肚子,說不驚慌是騙人的,未到順利生產的那一天,她始終無法寬心。


    重活一世的事太過離奇,連她至今都還感到難以置信,又如何向人傾吐心中的恐慌呢?那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誰也不能告訴,隻能深埋心底,成為塵土。


    「幫,你是娘的心肝怎會不幫,不過你要跟娘說實話,不許瞞著讓娘焦急,娘已經失去琴兒,不能再沒有你,娘會受不住的。」她沒了一個女兒是老天爺的捉弄,華兒再有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瞧娘親紅了眼眶,孟清華連忙笑笑的安撫她道:「沒事,娘憂心了,你也曉得婆婆是繼室,她有親生的一子一女要照顧,夫君和婆婆……唉,多少有些不和諧吧,繼子難為。」


    仿佛真有什麽曲曲折折,孟清華有意的一聲歎息緩下孟夫人的擔憂,她把所有的事推給夫婿,暗示是他的意思,男人的別扭心思令他不願承繼母的情,他還是偏生母的,想與繼母分得一清二楚。


    換言之,繼子繼母不和,各有立場,能不攪合就疏遠點,省得日後有事說不清楚,互有埋怨。


    「你也真是的,也不會在一旁勸著,一家人鬧什麽鬧,你那婆婆聽說是賢慧的,有她幫襯著,小倆口才不會糊塗過日子。」有長輩坐鎮,凡事才會順順當當。


    孟清華但笑不語,有些事娘不知道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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