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什麽催,我一身魚腥草的臭味正在洗漱,你這丫頭催魂似的直敲門,又不是哪個十萬火急患了重症,非得要我趕來救命……」叨念個不停的林大夫轉過身把腰帶重新係好。


    「林大夫,有勞了。」


    孟清華輕軟的嗓音一出,打了個激靈的林大夫直起身,十分恭敬的上前,不敢有一句怨言。


    「是大少奶奶身子不適嗎?你氣色看起來不太妥當。」臉色蒼白,雙唇微青,眼中似有血絲。


    「診脈吧。」孟清華皓腕一伸,氣虛得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累,欲吐不吐的惡心感著實難受。


    「是。」他伸手落脈,以三指按住,細細地診斷,凝神專注在脈象上。


    「怎樣?」雖然心中有數,她還是想聽大夫親口證實。


    行醫待久了,林大夫也看過不少宅內私密,他略帶謹慎的察言觀色,瞧了瞧一臉沉靜的女子。「大少奶奶想要老夫說什麽?」


    「據實以告。」她要聽實話。


    林大夫遲疑了一下,以小指刮刮兩撇胡子。「好消息,大少奶奶有了身孕,一個多月了。」


    「裏頭這個安穩嗎?」她問的是有沒有可能滑胎。


    「十分安穩。」至少他診出的脈象平穩。


    「那麽需要用什麽藥材補身嗎?」她記得重生前日日進補,補得胎兒過大,她七個月大的肚子就快走不動。


    「能吃能睡就是補,老夫不建議用藥材補身,畢竟是藥三分毒,從飲食下手吧。少量多餐,以熬煮為主,利於排尿,妊娠後期不致雙腿水腫。」補過頭容易有反效果。


    孕婦最忌大補,不利生產。


    適時的補血益氣可,但太過反而有害,有孕在身的婦人往往有錯誤的認知,認為多吃一點對身體有益,實則不然,拚命的進補會造成虛胖,一旦開始陣痛反而氣滯難行,一口氣喘不上來便閉息,一屍兩命是常有的事。


    這些話林大夫可沒膽說出口,誰不希望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若是將產子的兇險悉數告知,誰還敢生孩子。


    「林大夫,有喜雖是喜事一樁,可是我不想讓太多人知曉,過於興奮總是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孟清華語氣輕若三月和風,暖人心窩卻暗藏鋒利。


    林大夫冷汗一抹,幹笑道:「大少奶奶放心,醫者父母心,你安心地養胎,『腹瀉之症』隻需要靜養幾日便可好轉。」


    果然是識時務的人!她會心一笑,又吩咐:「以後每十日來診一次平安脈,就說我身虛體弱,氣血不旺。」


    「是,老夫記下了。」大少奶奶的笑讓人很不安呀!總覺得有刀子在刮著皮肉。


    看他戰戰兢兢,全身快抖起來的樣子,孟清華低聲輕笑。「我不是吃人的老虎,用不著怕得兩腿打顫,我有孕這事瞞不了人,我隻要前三個月無風無浪的度過就好。」


    林大夫一聽,大大地鬆了口氣。「多謝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睿智,老夫知道了,這段時間多注意飲食即可。」


    「謝我?難道你認為我會為了這種小事殺人滅口?」如果他有害她之意,她會直接命人一條白綾勒斃他。


    她不想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但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她寧可錯殺也不放過,想害她和孩子的人都無須同情。


    「呃!這……」他摸頸訕笑。


    林大夫確實有此想法,大宅子的肮髒事可不少,他能避則避,絕不往刀口上撞,命隻有一條,開不得玩笑。


    「斜月,打賞、送客。」孟清華笑了笑。


    「是。」斜月從鑲玉漆盒中取出一張銀票。


    看到銀票上的數字,林大夫樂得咧開了嘴,笑得嘴上兩撇往上飄,腳上一浮地往外走,還小心翼翼的左顧右盼,偷偷地將銀票往懷裏塞。


    真是個沒見過銀子的老土包,不過是兩百兩的封口費,哪值得他樂得快飛上天了,大少奶奶隨便一根鑲寶石的簪子就值這個數,看到順眼的或是辦事利索的順手便賞了出去。斜月、凝暮等人心中腹誹。


    孟清華出手大方,所以身邊的丫鬟個個是資產頗豐的小富婆,吃穿用度一點也不亞於周府庶出的小姐周玉湘。


    「這事要不要告訴大少爺?」斜月貼心地取來一件玫瑰紅灰鼠皮外衣為主子披上,怕她受寒。


    暗忖了一會兒,孟清華將手放在小腹上。「再過幾日吧,我自己還在調適中。」


    她不知道夫婿是否想要這個孩子,變數太多了,她不確定孩子的到來是好是壞,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她要孩子。


    「奴婢們要準備什麽?」小少爺或小小姐就要出世了,這是大事,輕忽不得,要盡早備妥所需用品。


    「不動聲色。」她輕語交代。


    「不動聲色?」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不解其意。


    「甚至,別人來問就想辦法迴絕,先撐過三個月再說。」胎象穩定了,她也能下床走動,把每一個得知她有孕的人神情看得仔細,從中找出端倪。


    為什麽?斜月、凝暮等人很想問出心中的疑惑,但依然沉默。


    「斜月,在這段時間,你要注意屋子裏不能燃香,所有人的香囊全收起來,枕頭、被褥、茶具,任何我接觸得到的物品每日都得再三檢視,符紙、香灰之類不可留,全清除得幹幹淨淨。」她要避免所有的可能性。


    雖然不懂大少奶奶為何如此慎重,每一句話都交代得仿佛如臨大敵,斜月仍一如往常地沉著應聲,「是。」


    「凝暮盯緊我入口的每一口食物,由你親自把關,囑咐你二嬸要看好灶台,不許人隨意進出廚房,采買的人交給小門的季六,不要讓周府的下人經手,過些日子我會把碧水調迴來,補蘭香的缺,欠缺的二等丫頭由落霞補上……」


    「你……你有了?!」


    周明寰的手停在解開的藕白色繡荷腰帶上,素來冷靜的黑眸睜得又圓又大,好像受到驚嚇,繼而是木然、麵無表情,而後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整個人僵化。


    很慢很慢地,仿佛凝結住的目光往下移,有些發狠地盯住看不出隆起的小腹,握成拳頭又鬆開的大掌想輕放在上頭,又倏地縮迴,似乎那裏藏了什麽碰不得的東西。


    他的表情很嚴肅,又冷又生硬,根本不像喜獲麟兒的父親,反而有麵對仇人般的肅然。


    就在孟清華柳眉輕蹙,以為夫君不喜她腹中的孩子時,驚呆的男人緩緩有了別的動作,他的嘴角慢慢揚高,深潭般的黑瞳迸射出熾熱光芒,如發著光的珠玉,熠熠生輝。


    「看來你對當爹這一事並不排斥。」孟清華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七上八下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其實她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她猶豫再三地掙紮,總是下不了決心。可是晨間的孕吐瞞不了人,尤其是同床共枕的枕邊人,他早就察覺她身體不對勁,多次投以狐疑的神色,即使她以腸胃不適為由掩飾,仍看得出他不盡相信。


    熬了幾日實在瞞不下去了,她才決定吐實,趁著他忙了一天迴來,晚上便是夫妻交心的時刻。


    殊不知他一身清爽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撲向她,一邊以口封住她欲啟的櫻唇,上下其手,又啃又咬地往下探秘,有些急切,這突來的熱情教她幾乎招架不住,差點要棄械投降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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