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打在盔甲表麵,叮當的聲響在黑夜中連成一片,閃電照出這群人沒有表情的麵孔,無一例外,全是城門軍,但又不是真正的城門軍。


    喪鍾剛剛響過。


    這座太平了幾十年的古都再次沸騰,燈火一處接一處,驅散了黑暗,無法驅走人們的膽寒。


    湛英,死了!


    大乾的君主,沒了!


    天要變了。


    或者可以這樣說:


    從某些變數走在太陽底下的那一天起,這個虛擬朝代的齒輪已經發生了不可逆的偏轉。


    九門提督歐陽濤站在這群陌生的下屬身後,壓抑的憤怒凝聚在黑眼珠裏,他咬牙道:“本官,就不用去了吧?”


    一個最為白淨俊俏的小兵扯高了嘴角,仿佛聽見好笑的事。


    “歐陽大人此言差矣,吾等奉命前來,受大人您的差遣,去請各府的大人們入宮,為陛下送行。”


    “少了您歐陽大人在場,我們說話,隻怕人家不聽呐。”


    這個年輕人麵白無須,喉部平滑,腔調拖得又低又慢,顯然是宮裏出來的宦官。


    城門軍的衣服套在他身上,鬆鬆垮垮,不成樣子。


    歐陽濤平生最厭煩太監,此時尤甚。


    他攥緊刀柄,不是為了拔刀暴起,相反,這是為了不殺人而竭力克製。


    年輕人從袖口抽出半條帕子,粉紅色,繡著物主的名字。


    指尖拂過秀麗的小字,他朝著歐陽濤別有深意地一笑。


    威脅之意,盡在不言中。


    寶貝女兒從不離身的私人物件在人家手裏,想到失蹤的女兒,歐陽濤隻能順從。


    “出發!”


    街上漸漸多了些奔跑的人影。


    他們不把宵禁條例放在眼裏,巡邏的兵將卻對此視而不見。


    因為京都的宅子太多了,他們需要這群報信的人,去把該出現的官員送到貴人麵前。


    夜色更沉,喧囂聲起。


    不知從哪裏先冒出一線哀婉悲痛的哭腔,點醒了剛退出睡夢的人,更多哭喊聲爭先恐後地加入進來。


    距離鍾聲隻隔了不到一個時辰,這座城市仿佛就要裝不下他們情深似海的哀思了。


    有人哭英年早逝的陛下,有人哭失去領導的百姓,有人哭還未到來的下一個白晝……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他們哭的分明是自己。


    風聲,雨聲,哀哭聲。


    一場大戲即將開場。


    ……


    與此同時,宮裏安靜得可怕。


    並不是安靜本身可怕,而是這種與每一夜都沒有區別的安靜,令人心裏發毛。


    明知道宮裏死了個重量級人物,竟然沒有任何騷亂。透露的是掌控力,是秩序,是扞衛秩序的一股可怕力量。


    這股力量平日裏隻在暗中與皇權較勁。


    隨著湛英的離世,它驟然失去對手,在黑暗中露出獠牙,甚至肆意地躍到台麵上四處張望,挑戰著局中諸人的底線。


    這股力量的主人此刻眼睛也不眨,緊緊盯著龍床前方的那道纖細背影。


    杜蔓枝能感覺到背後灼熱的視線,老樹開花,從沒動過男女之情的男人一旦認真起來,有時候讓她都有點拿不住。


    她無奈:“你別老盯著我,我會分心。”


    衛沉鋒悶悶地應了聲嗯,目光投向窗外,他目力過人,已經看見三兩個穿著官服的人匆匆趕來。


    他手指搭上嘴唇,吹出幾個音調。


    窗外的西廠探子心領神會,很快,從這邊過去幾個太監,把官員在白玉橋的另一邊攔下了。


    杜蔓枝臉上掛了一層薄汗,湛英生命停止的一瞬間,之前被她封鎖住的龍氣就像脫韁的野馬,瘋狂往外湧。


    而她忙著二次封印,把龍氣收納起來。


    這事必須她親力親為,用不上衛沉鋒。


    她把衛沉鋒找來,是為了給自己護法。


    萬一有邪祟趁她專心收攏龍氣的時候鑽進來,貼臉開大,那她可沒辦法一起對付。


    衛沉鋒看著一團團金色霧氣在她身邊亂竄,它們化作活靈活現的金龍,繞過她的臂彎、頸側、雙腿……


    男人眼中的不滿漸漸濃鬱。


    杜蔓枝本來將長發盤在頭頂,是他親手為女孩簪上的,卻被這群蠢東西掀翻,好像墨染的碎布條,這邊一條,那邊一綹。


    衛沉鋒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和哥哥衛靖川不同,衛靖川根骨隻是尋常,對於第一個嫡孫,衛家要培養的是一個八麵玲瓏的翩翩君子。


    而衛沉鋒從小接受的是棍棒教育。


    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不好好學,多打一頓。


    麵對聽不進人話的龍氣,他腦子裏漸漸就剩下一個念頭:


    能揍嗎?


    杜蔓枝頭也不迴,感應到煞氣,她第一時間猜到了衛沉鋒的想法,及時說道:“不耐揍,你冷靜點,我再陪它們玩會就結束了。”


    衛沉鋒猶豫一下還是說了實話:“它們似乎不想跟你玩。”


    何止不想。


    之前用封印關著它們,現在封印沒了,她還不肯放過,用困靈繩揪住它們的龍尾。


    一條條小金龍就像被拴在門口的小狗,看起來蹦得挺有勁,其實活動範圍絕對超不出這條狗繩。


    龍氣被她折騰到現在,要是能開口說話,估計會哇哇大哭,求著怪阿姨離他們遠點。


    杜蔓枝試了各種容器,發現還是上次用來裝轉靈池水的容器最合適。


    她抓住一條小金龍塞進容器。


    這樣裝了三十多條,她已經累了,動作慢下來。


    衛沉鋒漸漸看出不對:“你有沒有發現,它們隻朝一個方向跑?”


    杜蔓枝愣了一下:“是哦。”


    她戳戳其中一條小金龍的角,“為什麽想去那邊啊?”


    小金龍氣鼓鼓地張嘴咬她。


    杜蔓枝不躲不避。


    就在龍牙接觸手指的那一秒,小金龍變迴一團霧,穿過手指才重新凝聚成小龍。龍氣是大乾的守護靈,它不能在這片土地上傷害大乾子民。


    小金龍奮力鼓起腮幫子:更氣了!


    杜蔓枝笑了:“個頭不大,脾氣還挺大,你們不說,那我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已經把龍氣的主體收了起來,外麵還剩十幾條擀麵杖粗細的金色小龍,被迫圍著她飛舞,很快就到了一座廢棄宮殿。


    “這是……”


    衛沉鋒報出宮殿名,補充道:“停靈的地方。”


    杜蔓枝不解:“可是湛英的屍體還在養心殿。”


    越過門前打瞌睡的看守,她看見正殿裏露出巨大棺木的一角。


    那是帝王級別的下葬規格。


    湛英還沒進棺材呢,這裏停的,是誰的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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