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青堯一直看著那馬車,直等到那馬車看不見了才轉身迴自己府裏頭。此時夜已經深了,路上掛起了一個個的燈籠,昏黃的光照著街道,隻有稀稀落落的幾家攤販還擺著攤叫賣。


    汴京城裏的宵禁是從子時開始的,持續到第二日寅時,如今他們從郊外到城裏足足費了好幾個時辰,而這些都要歸功於躺在馬車邊上一臉蒼白的馮大公子。


    葉墨竹想到明明半個時辰就能迴城裏的路,足足這麽大半天,他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果然是個隻知道讀書的人,弱得不得了。


    馬車才駕上官道沒多久,就白著一張臉說他頭暈,馬車能不能慢慢駕迴城裏去。


    他還沒說什麽呢!他那個傻妹妹就忙點著頭答應了。


    他也不好再說不行,隻能讓車夫慢著點。


    所以現在葉家的馬車仍然在這路上慢慢悠悠地往前晃著。


    “馮大公子,送到這裏應該就可以了吧?”


    馬車停到了一個拐角,下車後往前走一走就是馮府了,不過三五分鍾的事。


    馮青堯想了想,覺得自己也確實沒有什麽借口好繼續在這裏待下去了,隻好滅了自己心裏的那點想法。


    他朝對麵坐著的兩人笑了笑,說:“葉大公子,葉二小姐,今日在下多番叨擾,實在是抱歉。他日若是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請盡管吩咐。”


    馮青堯說著便撩開了簾子,踩著台階下了馬車。


    葉墨竹聽到他這樣恭敬的話語,一時又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意味。


    他看著馮青堯已經下了馬車,就把簾子掀開來,朝著他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你沒必要說這樣的話,過於言重了。”


    馮青堯聽到身後的聲音,轉過身來,本是要朝著葉墨竹說的,卻不想那簾子掀開的角度大了些,葉墨陽也露出腦袋看過來,兩條紮著的小辮子晃晃悠悠的。


    他一迴首便撞進了一雙亮亮的眸子裏,心裏頭又驚又喜,又是一個淺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君子行事,理當如此。葉大公子不必憂心,就當是我許下的一個承諾罷了。”


    這人!真是個死板的!


    和自己倒是有幾分像!


    葉墨竹笑了笑,沒做聲了。


    “呀!大哥你快看!那裏是不是在賣冰糖葫蘆啊?好像還是那個老爺爺賣的糖葫蘆!我最喜歡他家的糖葫蘆了!糖殼子脆脆的,山楂也酸的剛剛好!”


    “大哥,我要吃!可以嗎?”


    馮青堯正要轉身走的時候,馬車裏頭的那個小姑娘突然就嘰嘰喳喳地叫開了,而手還掀著簾子沒放開的葉墨竹,此時正手撫著額頭,嘴角帶著絲無可奈何的笑意。


    他看著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葉墨竹此時是無可奈何地看著身邊的小女孩,心裏頭是說不出的感覺。


    這丫頭,成天就知道吃,整個人還咋咋唿唿的,實在是沒有多少大家小姐的派頭。人也不是很聰明,以後若是被其他人盯上了怕是要吃虧。


    可自家妹妹仰著頭,一雙眼睛盯著他一動不動的,眼睛亮晶晶的。


    “現在什麽時辰了?大晚上的還吃甜食嗎?你的牙齒不要了?”葉墨竹揪了揪她的臉。


    “好大哥,好哥哥,就吃一串。平日裏難得出門,就算是出門了也難得碰上,好不容易碰上了,大哥就買一串嘛!大哥最好了!”葉墨陽揉揉發酸的臉頰,就粘著自家大哥撒嬌。


    “不行!說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葉墨竹扭開頭不看她,絕情地開了口。


    幾番說辭下來,葉墨竹仍然不為所動,還把簾子放了下來,讓車夫接著趕車,把車趕迴府裏頭去。


    葉墨陽見大哥這樣的做法,想來是沒戲了,就跑到了另一邊坐著,掀開簾子看窗外。


    她才掀開簾子,就有一個人拿著串冰糖葫蘆從遠處向馬車這邊跑來。


    她定睛一看,正是馮青堯。


    唉!這個人這麽好的嗎?


    此時馬車剛掉轉頭,馮青堯已經跑到近處,把這冰糖葫蘆塞到她手裏了。她忙撥開那冰糖葫蘆外麵的糖紙,趕緊咬了一口,才對馮青堯道謝。


    她這邊一番動靜,葉墨竹肯定注意到了,忙讓車夫把馬車停下,然後飛快地掀開了另一邊的簾子,就看到簾子外頭馮青堯笑得一臉寵溺,看到他似乎驚訝了一下,臉色僵住了片刻,然後才又笑了起來,臉色裏透著紅。


    葉墨竹又一扭頭就看見自家妹妹咬著手裏的冰糖葫蘆,朝著他笑得一臉討好。


    “馮大公子這是什麽意思?”葉墨竹皺著眉,有些不開心了。


    “……這是謝禮。”馮青堯撓了撓頭,笑得很不好意思。


    “那……”怎的我沒有啊?


    “隻有一串了!葉大公子若是喜歡的話……”馮青堯似乎看出了葉墨竹想說什麽,急忙開口。


    葉墨竹沉默無語。


    怎麽可能!剛剛看著還有好幾串呢!這才多久就沒了!


    隻是現下那賣冰糖葫蘆的老爺爺已經不見了,他要來個對質也找不到人,而且也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來找人麻煩。僅剩的一些擺攤的人也紛紛收拾了。


    葉墨竹隻好收了話,朝著他說:“馮大公子還是快快迴去吧!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


    “謝謝馮大公子!”葉墨陽朝著他笑,一張小嘴被冰糖葫蘆塞得鼓鼓囊囊的。


    “葉二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話,是可以叫我哥哥的。我恰好大你五歲。”


    “謝謝馮哥哥!”葉墨陽從善如流地開了口,她一旁的葉墨竹卻是立時黑臉了,一下子就放下了簾子。


    “迴府!”他大哄了一句,嚇得那。


    馮青堯一直看著那馬車,直等到那馬車看不見了才轉身迴自己府裏頭。


    “我看你明日牙疼怎麽辦?可不要找我哭啊!”葉墨竹拍了拍葉墨陽的頭。


    她縮著身子,啃著手裏頭的冰糖葫蘆不吭聲。


    自家大哥生氣了!


    不要反駁也不要辯解,受著就是了。等明天他氣消了就會覺得委屈了我。


    馮青堯一直看著那馬車,直等到那馬車看不見了才轉身迴自己府裏頭。


    葉府的馬車很快到。


    杜氏見自己的嘲諷也沒人搭理在意,一時覺得無趣,倒是得的安安靜靜吃了頓飯。


    白氏看衛夕照她們吵吵鬧鬧的,而葉鶴揚淺笑著看著她們,眼睛裏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和寵溺,那是麵對她時從不會有的表情。


    她心裏頭其實很難過。


    她是愛慕葉鶴揚的,才會由著自家父親把自己送來給他做妾,從來都溫溫柔柔的一個人,本來是想著自己能陪在自己喜歡的人也是好的,就算那人對自己無意也沒關係。


    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終究是人,對感情的事情怎麽可能收放自如。


    葉鶴揚在她初進府時並沒有怎麽理睬,隻給了一個偏遠的院子,讓她住在那裏。但節日裏頭也能見他一麵,所以她也沒有什麽抱怨的,隻想著能見一麵就行了,不要貪求太多。


    人越是貪心,到頭來可能越是什麽都抓不到了。


    她進裏時,葉鶴揚有時候同衛夕照鬧別扭就會去侍妾的院子裏頭。


    這府裏就兩侍妾。


    葉鶴揚嫌杜氏吵鬧,就很少去她那裏,倒是來自己院裏的次數多些。


    這裏就兩個侍妾。


    葉鶴揚嫌杜氏吵鬧,就很少去她那裏,倒是來自己院裏的次數多些。


    她漸漸地對葉鶴揚生了更多的情愫,可葉衛夕照的感情也越發深厚,再沒有來過其他人院裏,對衛夕照是一心一意的忠誠。


    還好她那時候已懷上了孩子,而衛夕照雖是個愛吃醋,耍小性子的人,本心卻是好的,也沒有對她們趕盡殺絕。


    她現在已經不求什麽了,隻希望自家女兒能得個好姻緣。


    那人不需要家財萬貫,權勢滔天,隻要她們兩心相悅,和氣美滿的過日子就行了。


    可日一多,時常著自己心儀的人與別人恩恩愛愛,旁若無人的樣子。


    心裏頭有人拿根銀針紮一樣,細細碎碎的,密密麻麻的。


    她便錯過眼,不去瞧她們,壓著心底的不舒服,繼續吃飯。


    可葉墨榆心裏頭不舒服得很,明明都是他的孩子,他為什麽能偏心成這個樣子。


    從小就是這子,父親的眼睛裏從來隻有嫡母生的孩子,哪裏有她和葉墨羽。


    葉墨羽那個病不提也罷,又病弱又平庸,文難成武難就的,難怪父親不喜歡他。


    可她是棋樣精通,還不惹事,不像葉墨陽一樣總是跳脫闖禍,為什麽父親每每看不到她。


    葉墨榆麽能不氣,可偏偏葉墨陽待她又極好,所以她的心情也十分複雜,既痛恨葉墨陽奪走了父親,又覺得自己不能恩將仇報。


    而現下,她又是覺得她們這副和和美美的樣子實在討人厭,就不看她們。


    還好,沒過多久葉鶴揚便上朝去了,這些人也就散了。


    轉眼間葉墨陽和葉墨竹的生辰就到了。


    今天是他們滿十歲的生辰,與他們交好的人家都送來了賀禮,府上也一一把迴禮送了去。


    在這裏,十歲生辰是個大日子。


    每個人十歲之前自己家裏學知識,十歲後入學權貴和平民百姓上的是不同的書院,書院裏又往下分為男書院女書院。


    而他們過了今日生辰就得準備著進書院學了,此後女子讀到十五,男子讀到二十,可以選擇考試入仕途也可以經商或。


    十歲生雖算是個大日子,但因為他們兩個上麵還有長輩,所以不能大張旗鼓的辦,就在府裏頭大家聚起來慶一下。


    “來!喝了這杯酒!咱們家墨竹就長了,是個哥哥了,要擔起當大哥的責任了!知道嗎?”葉鶴揚高興起來了,不喝醉了,現在正勸著自家兒子喝酒。


    葉墨竹端那杯酒,一仰頭就灌進嘴裏去了,因太急了,直嗆得連連咳嗽,臉憋紅了。


    葉鶴揚拍著的肩膀,讚他不錯!


    衛夕照捏著葉揚的耳朵,罵他:“你這不是鬧嗎?這麽烈的酒讓一個十歲的孩子,他又不是成人禮,你這麽高做什麽?你這人啊!喝了酒就完全不知分寸了!快!去煮些。


    過會兒就醒上來了,而葉鶴揚已經同葉墨竹起了曲子,兩父子一唱一和地,看得衛夕照是無可奈何。


    她隻能趕他們喝了醒酒湯,然後送,人一粘床就唿唿大睡起來。


    而旁邊的人向成熟穩重的葉鶴揚竟然和個孩子唱起了曲子,都是驚訝的不得了。


    隻有衛知道,葉鶴揚這個人是近些年來為們才越來越謹慎,越著冷靜,可他子裏其實還是那個囂張得不行,敢愛混世魔王。


    葉墨陽更是驚訝什麽似的,望著那杯子裏的,上是不可思議。


    她想著這東西到底什麽魔力啊?怎麽還能讓人全變個樣子呢?


    她瞄了四周,見其他人都醉的醉,扶的扶,走的走,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於是便飛快地端起了那個杯子,喝了裏麵的酒。


    火燒一樣的感覺瞬間就燎了一路,直燒到胃裏。


    火燒一樣的感覺瞬間就燎了一路,直燒到胃裏


    好難喝


    咳咳


    好


    這麽難喝的東西會有人喜歡嗎?而且還能將一向穩重的父親和老成的大哥變成那副幼稚的樣子?


    葉墨陽正想著呢,卻感覺越來越熱,腦袋忽然一空,就趴在了餐桌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衛夕照把那父子倆送迴了房間,往這邊折返,遠遠的就看見葉墨陽倒在桌子上。


    她一扶一口氣。


    一個兩個的,還真是不讓人省心!


    旁邊的環有了聲響的,忙上前扶住葉墨陽,又看到那空了的酒杯,就明白這二小姐是好奇就喝了這杯子裏的酒。


    她抿笑了笑,就把葉墨陽慢慢地放在桌子上躺著,忙去熬醒酒湯了。


    衛夕照這時已過,她看著那丫環匆匆跑去廚房的背影,覺得這個人還挺機靈的,可以讓她跟在葉墨陽身邊服侍,正好加上小鵪,一個細心,一個會武。


    她看看此時臉紅紅的小姑娘,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的臉:“啊!酒也是能隨便偷喝的嗎?這下難受了吧!”


    葉墨陽皺了皺眉頭,咬住了那根捏她臉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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