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把這菜單子拿到後廚去,囑咐著她們小心點做事。今天可是個大日子,你們都皮緊著些,別惹了夫人小姐們心煩。可聽見了?”有一老嬤嬤在庭院裏訓誡著一些下人奴仆。


    “是。”眾人紛紛垂首,領了令就去忙了。


    那老嬤嬤看了一眼庭院中的圭表,上麵正顯示的辰時。


    老嬤嬤剛要去後廚督促一下他們,卻看到二小姐葉墨陽躲在圭表旁。


    她湊過去問道:“二小姐,你這一大早的跑到這裏幹什麽?侍奉你的丫環呢?”


    葉墨陽抬頭一看,見是這院中的管事嬤嬤——辛嬤嬤。


    “辛嬤嬤,大哥他又生我的氣了!怎麽辦啊?”葉墨陽癟著嘴,眼睛也紅了。


    “告訴嬤嬤,你怎麽惹大公子生氣了?”辛嬤嬤蹲下身來,摸了摸葉墨陽的頭。


    “剛剛大哥來找我,讓我背書。我才背一首詩,他就生氣了,還罵我是木頭。他好兇的。”


    “你背了什麽詩啊?”


    “床前明月光,烤鴨最好吃。舉頭望明月,雞腿也不錯。”葉墨陽皺著眉頭,好不容易念了出來。


    “……”辛嬤嬤默然無語。她一直知道二小姐隨了她母親的性子,是個地道的小吃貨。隻是沒想到她在大公子的威壓下還是沒能多學點知識,總是什麽都能繞到美食上去。


    大公子對自家親妹妹是恨鐵不成鋼,你說都是一個娘生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這大公子隻比二小姐大了幾刻鍾,但才華之橫溢卻多出二小姐許多,一筆書畫更是得到了皇上的親口讚譽。


    難怪大公子這麽生氣,這首詩足足教了有七天。她每每清晨路過二小姐門前,都能聽到大公子的怒喝和二小姐撒嬌的聲音。那場景真的是雞飛狗跳。


    她今天要安排院裏的事情,就沒從那邊走,抄的近路,沒想到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想來那個少年老成的大少爺,肯定是氣得奪門而出了。


    “二小姐別傷心了,你好好的背熟了這首詩,大公子就不會生氣了的,還會帶你去吃好吃的。”辛嬤嬤扯出隨身攜帶的手絹,細心地擦掉葉墨陽眼角的眼淚。


    “真的嗎?”葉墨陽止住了哭聲,啞著嗓子問。


    “真的,辛嬤嬤什麽時候騙過二小姐呢?到時候,二小姐想吃什麽大公子都會帶你去吃的。”


    “開春了,前些日子茹苑上了一道桃花粥,聽娘親說那裏的桃花粥是汴京城裏最好吃的。桃花取的是新開的桃花,曬幹後放到粥裏麵去,同熬得軟軟糯糯的,又好看又好吃。”葉墨陽說著說著眼睛就亮了。


    “是了,是了,二小姐把詩詞都好好地背熟了,大公子肯定會帶著你去吃的。”辛嬤嬤看著這個小吃貨,笑得越發慈愛。


    “還有陳南鋪子的當季幹果,城東街的裹著脆脆糖殼的冰糖葫蘆,桉月酒樓的糯米雞……”葉墨陽一個勁地說著,絲毫不停頓也絲毫不重樣,好像要把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都說一溜才算罷休。


    辛嬤嬤聽著自家二小姐對這些美食如數家珍,她心裏頭就不由自主地開始默默想著:二小姐若是能把這些心思多花幾分在詩詞上,肯定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大公子也能少生些氣。


    “辛嬤嬤,我這就去背書了,辛嬤嬤再見!”葉墨陽一溜煙地跑遠了,隻留辛嬤嬤待在原地搖著頭輕笑。


    葉墨陽一會到房間內,幾個丫環就匆匆圍了上來。


    “二小姐啊,你跑到哪裏去了?可叫奴婢們好找!”


    “小姐可要用膳?”


    “不要!我要留著肚子吃好吃的,你們都待在外麵,別進來吵我。”葉墨陽匆匆說著話就把丫環們關在了門外。


    一堆丫環看著門被二小姐一甩手關上,又聽到裏麵傳來讀書聲,都紛紛閉了嘴。


    二小姐好不容易主動讀迴書,可不能讓她們給擾了。


    卯時。


    葉家大廳。


    太陽已經落了山,有幾顆淡星子掛在了天幕上。廳內有下人走來走去開始點油燈,不多時油燈就都點亮了,於是便站到一旁。


    屋內正中擺著一張象牙木圓桌,圓桌邊稀稀落落坐了幾個人,從最左邊數起共坐了六個人,左丞相馮知白和他的正妻江晚,衛家主母衛夕照,衛家妾室白氏以及杜氏和她的兒子葉墨羽。


    眾人都打扮得十分鄭重,在喝著茶閑聊著等今晚的主人公——葉鶴揚。


    今天是葉鶴揚的四十歲生辰,按理來說不應該大辦,因為葉家老太爺才故去沒幾月,實在不宜大操大辦。


    葉鶴揚也想著自己家裏人吃頓家宴就算了事,但左丞相馮知白偏要過來慶賀他。他細一想,覺得兩人關係也算不錯,便答應了,所以這宴席也得好好操辦一番,不能太寒酸,別反倒是叫別人看了笑話去。


    “馮家大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啊!真不愧是您和馮丞相的孩子!”白氏滿臉堆著笑朝丞相夫人江晚說起話來,言語中是滿滿的阿諛奉承之意。


    江晚聽了這些話,迴以淡淡的一笑,說道:“承蒙白夫人誇讚。”


    “我家那個女兒雖然小小年紀,但卻是寫的一手好字,個個簪花小楷的小字寫在雪花宣紙上真是好看的緊。聽聞您家大公子也是一手字寫得端正無比,若能讓家女與令公子學習一下,肯定是相輔相成,說不定能開創個字體,引多人觀摩學習!”白氏的話說得毫無遮掩的意思,想讓自家女兒與馮家大公子交好的心昭然若揭。


    衛夕照忍住白她一眼的動作,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那幾個孩子想來快餓了,你們去找一找,領他們過來。老爺也應該快迴來了,去後廚吩咐一聲,就說菜可以準備著上了。”


    她說完還看了白氏一眼,示意她閉嘴。


    白氏看到了暗示,低著頭倒是沒有開口了,但心裏卻是憋著一點氣。這個衛夕照一路來都要壓著她,還近乎獨占著老爺一個人。她隻是讓兩個孩子認識一下都不可以嗎?


    衛夕照心裏覺得這人蠢,你是什麽身份,別人是什麽身份?堂堂丞相府的大公子會對府上不得寵的庶女另眼相看嗎?這個白氏起先進府倒是溫順的,這幾年不知道怎麽了,越發刁鑽,還偏愛與她作對。


    這頭是各懷心思,那頭也是不得安生。


    葉墨陽才背熟了詩就被喊到了大廳,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男孩,聽母親說好像比她大三四歲,但卻比他矮上一些。娘親讓她帶著這個男孩去院子裏走走,她本來是要拒絕的,但怕娘親過會兒生氣不給她飯吃,她就隻好帶著這男孩到荷花池邊去逛。


    而此刻,葉墨陽正坐在荷花池裏的涼亭邊喂河裏的紅鯉魚,而那個馮家大公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凳上吃點心,涼亭外圍圍了幾個小丫環。


    她正想著自家大哥有沒有迴家,再耗一會兒那首詩恐怕就背不出了,那就沒有好吃的了。正想得入神間,忽聽有一個聲音從遠方傳來。


    “二姐,你在這裏幹什麽啊?咦,這是誰家的公子啊?”分外軟糯的聲音。


    “這是馮家大公子馮青堯,是今天的客人。”葉墨陽扭頭一看,見是自家庶妹,白氏的女兒——葉墨榆。她還挺喜歡葉墨榆的,看到她來了就開心很多,朝著她笑,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馮青堯不經意間看到了,怔了一下。


    葉墨榆走到葉墨陽身邊,抓起她的手塞給她一個油紙包。


    “這是你喜歡的那家酒樓的雞腿,今日最後一份了,快嚐嚐!”葉墨榆笑嘻嘻地開口。


    “三妹妹,你太好了!我最喜歡你了!”葉墨陽忙啃起自己手中油光發亮的雞腿。


    “小心點吃,慢點吃。”葉墨榆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十分開心,果然對付她不用花費多少心思,隨便一個雞腿就打發了。


    她早知道今天馮青堯要來,也知道嫡母會讓她們兩個獨處,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摸到這裏來。機會從來是自己爭取的,她冰雪聰明,玲瓏剔透的,哪點不比這個草包子要強!


    除了身份,她足夠跟馮青堯匹配!


    要是能嫁進馮家做馮青堯的正妻,日後就是丞相夫人了,這樣的榮耀,自然要是她的!那個平日隻知道吃東西的人怎麽值得嫁進丞相府,她隻配在自己身邊做配!


    “馮公子,這荷花池裏的荷花好些未開,沒什麽好看的。倒是前頭院子裏的桃花開得可好看了!馮公子要去看看嗎?”葉墨榆轉頭朝端坐在石凳上的馮青堯說話,笑得甜甜的。


    “府上的桃花也開了嗎?前幾日我去看了一下還沒有開呢。馮公子想去看看嗎?”葉墨陽本來啃雞腿啃的正香,聽到葉墨榆的話卻抬起頭來,眼睛亮亮的。


    馮青堯看著那頭嘴角沾著細細油光的女孩子,本來要拒絕的話不知道怎麽說不出口來了。他點了點說:“在這裏坐了有一會兒了,去走走也好,葉小姐前頭帶路?”


    葉墨榆忙點了點頭,帶著她們往前頭走。


    院子裏其實沒幾棵桃花樹,但顏色鮮豔,都開得很好看,恰好映襯著淡淡的月色,當真是畫卷美景。


    葉墨榆正心頭暗喜,一點點地往馮青堯旁邊湊著。可她每湊近一點,那人就往旁邊躲一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她抬頭看他神色,卻發現他正盯著葉墨陽看,一時又是一口氣堵在心頭。


    她正要出言諷刺葉墨陽幾句,葉墨陽卻盯著那些開得正好的桃花開了口:“這桃花開得這麽好,等采下來曬幹了就能做桃花粥了,不知道府上的廚子手藝怎麽樣?”


    葉墨榆心裏暗暗笑了,這個人還真的是半點詩情畫意都沒有,永遠想的都是吃的。馮公子怎麽會看上這樣的人呢?肯定是我多想了。


    “妹妹和馮公子覺得如何?”葉墨陽采下一片花瓣。


    “我還沒有吃過桃花粥呢?不過葉大小姐覺得好吃,那就是好吃的東西沒錯了。”馮青堯笑著迴。


    “是了,是了,我這姐姐就是貪嘴。”葉墨榆在一旁附和。


    三人看了一會兒,就又走到了荷花池邊坐著等人來請去用膳。


    葉墨陽正拿著那沒吃完的雞腿要繼續吃,一隻大狼狗突然從旁邊冒了出來。


    那狗體型碩大,一口尖牙若隱若現的,一雙眼睛盯著葉墨陽一動不動。


    旁邊人也是嚇了一跳,紛紛上來趕著這狗,要把它趕出去。可這狗十分靈活,還就追著葉墨陽不放。葉墨陽嚇得嗚哇亂叫,跑來跑去。


    有人匆忙跑去找幫手,有人護著其他兩個主子,有人追狗,而那狗卻追著葉墨陽不放,一時倒是亂成一鍋粥了。


    葉墨榆見那狗隻追著葉墨陽跑,就拉著馮青堯退到了一邊,麵上卻是一副焦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樣子。


    馮青堯倒是情真意切的著急,忙去撿石頭朝著那狗扔去,正好扔在了那狗的身上。但那狗還是腳步不停地追著葉墨陽。


    葉墨陽跑著跑著忽然被絆了一下,身子失去重心,眼看著就要跌到蓮花池裏去了。


    忙亂之際,她伸手胡亂一抓,抓住了一片袖子,正鬆了一口氣想著得救了,可還沒看清是誰,竟是雙雙掉進了蓮花池裏,激起了一大片水花。


    緊接著又是“撲通”一聲,那隻狗也跳了下來,朝著池中心遊去了。


    下人們也邊驚唿著邊往池子裏跳,這蓮花池雖說不深,但淹幾個小孩還是可以的。


    所幸馮青堯是會遊泳的,此刻他正單手抱著葉墨陽,邊安撫她邊往一堆下人遊來的方向遊去。


    大廳裏的人聽說兩人落水了,紛紛趕到蓮花池邊,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馮青堯和葉墨陽已經換掉了濕著的衣服,此刻正被下人擦著那水浸濕了的頭發,葉墨榆在一旁紅著眼不說話,那欄杆上還拴著一頭體型碩大無比的狗,正啃著地上的骨頭。


    眾人紛紛湊上來問了一番情況,待了解了之後就都安撫著他們,怕孩子小別真嚇出病來了。


    馮青堯倒是沒事,可葉墨陽卻呆住了的樣子,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任丫環給她擦著頭發。衛夕照看自家女兒這個樣子,想來是嚇到了,就抱著她一個勁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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