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感覺都像被那個陸承誌給耍了……”花太香不太高興地咕噥道。


    重華拍了拍她的頭,“別多想。”


    她將陸承誌舉薦入六扇門之後,連同團隊裏的其他四人,很是觀賞了一番這位“陸家子弟”是怎麽獲得門內上至巡察使下至砍柴小廝的一致認同與好評,並如魚得水地擔任起了門中書吏,比普通的藥役可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而陸承誌那身再次隱藏起來的功力,也成為了困擾眾人的一個謎。


    如果隻是自族學所習,又何必在外人麵前隱藏?


    看著陸承誌進退自如的樣子,幾人不禁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想法——他們才是為這個陸承誌達成目的而設立的npc。


    “好在,我們的任務總算有了進展。”君無戲言合上任務卷軸,唿了口氣。


    是的,原本以為又要停滯不前的任務,在陸承誌進入六扇門之後,反而向前推進了一步。而由於重華是幾人之中唯一真正的“六扇門人士”,所以日常需要和陸承誌接觸的任務,都由她主要進行。


    在幾個任務過後,幾個人多多少少嗅到了“陸氏”這個江南氏族龐大群體的一點枝蔓。


    江南之地,物阜人豐,傳說自周天子垂治天下之始,江南之地的世家大族已紮根此處,生息繁衍。自大周王朝建立之始,陸氏子弟便深受天子重用。數千年過後,陸氏分支遍至華夏之地,其中門第最高的,眾人口中的“勾吳陸氏”,正是他們此行的任務目標,俗稱的江南陸氏。


    勾吳陸氏顯赫非常,族中所出將相人才,不知凡幾,在幾個特殊時期,說是與周王共治天下也不為過。甚至當六扇門中人聽聞陸承誌乃是陸氏子弟後,都吃驚地連聲詢問,“你放著好好得朝廷命官不做,來我們這破地方吃什麽苦?”


    可以想象,勾吳陸氏,完全是一個深深紮根在江南地區錯綜複雜勢力中的一株參天巨木,一株有著粗壯枝幹與磅礴樹葉,卻又散發著令人心驚之際的陰森氣息的參天古樹。


    與這樣一個參天古樹為敵,他們能完成任務嗎?


    不知不覺中,重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花太香雖未察覺,仍舊在團隊頻道中不停吐槽,可她對麵的陸承誌在整理好卷宗後,一眼便看出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劍客走神了。


    陸承誌眉頭微挑,臉上有著讓人挑不出錯處的笑容,將幾個卷軸推了過來,“這是按照重華姑娘要求所選的幾份委托。”


    重華醒過神來,抬眼忘了陸承誌一眼,便將注意力轉迴那幾張卷軸之上。


    她隨意翻了翻,並沒有太在意,隻是照著係統的提示說道:“還有其他的委托嗎?”


    陸承誌手中的筆頓了頓,“有是有,但就看姑娘肯不肯接了。”


    此話一出,不止重華與花太香,連同一直掛在團隊頻道中的幾人也停了談天,屏氣凝神地等待著重華與陸承誌的對話。


    “哦?願聞其詳。”


    陸承誌似是並未感受到這股緊張的氣氛。他寫了幾個字,將手上的卷宗整理完,又不疾不徐地將筆擱迴筆架上,這才抬起頭,“我想請幾位覆滅陸氏,女俠可敢?”


    覆滅陸氏……


    覆滅……


    陸氏……


    十秒的寂靜過後,團隊裏馬上炸了鍋。


    “臥槽,我剛才聽到了什麽?!這陸承誌要滅了陸家?!”


    “……我們應該沒有聽錯。”君無戲言的語調十分複雜,他將任務進度貼到了團隊頻道中,“係統也提示,這是正常的任務進程。我們要與陸承誌進一步交談過後,才能深入到陸氏事物中去。”


    重華的表情雖沒有太大變化,可微微睜大的雙眼還是顯示了她此時的震驚。一旁的花太香更是按捺不住,不停地捏著重華的手臂,嘴上雖然沒出聲,但整個人已經在團隊頻道中瘋狂尖叫了起來。


    為了保證任務能夠正常進行下去,重華暫時屏蔽了花太香的聲音,“如果我沒記錯,陸先生可是陸氏子弟,身上的才學武藝,均是承自陸氏。”


    她頓了頓,“先生還是莫要說笑了。”


    “姑娘可是覺得在下付不起賞銀?”


    重華沒有說話。


    “抑或是姑娘心存慈悲心腸,不忍殺掉陸家上上下下數千口人?”


    “你瘋了嗎?!上千口人?!”花太香再也忍不住,驚叫出聲。


    “噓——”陸承誌示意她噤聲,眼眸含笑,“所謂隔牆有耳,花姑娘還是小聲點罷。”


    “你才花姑——”花太香話沒說完,便發現自己說的話根本沒有一點聲音,驚愕數秒,明白這是被陸承誌給下了藥,當即拔出身後的武器,殺氣騰騰地就要砍上去。


    重華攔住她,輕聲道:“冷靜點。”


    她現在看著陸承誌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中二症患者,而且還是病的不輕的那種。但任務所需,重華仍是不動聲色地問道:“陸先生所言覆滅陸氏,果真是如先生所言,將陸氏之人盡數斬殺,不留活口。”


    “還是說,如我理解的那般,隻是讓陸氏大廈傾頹,榮光不再?”


    陸承誌神情放鬆,“雖然在下是很想讓陸氏滅門,但看起來,二位並不讚同陸某的想法……”他勾了勾唇角,“也罷,那便如姑娘所言,讓那陸氏從之前的人上人,淪為世間的人下人即可。”


    聽到這裏,重華終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等同陸氏無冤無仇,也無甚權勢,先不說我們能否勝任——”她頓了頓,似是不知道該用什麽形容詞,“能否勝任這等委托,陸先生就不怕我們將這些消息透露給陸氏?”


    “畢竟,僅從表麵而言,陸氏所能給的好處,可遠比陸先生所能給的更讓人有所期待。”


    陸承誌輕笑一聲,“姑娘越這樣說,我越想看姑娘親手屠盡江南陸氏,一個不留的場景了。重華姑娘,以及——”他掃了眼在重華身邊已經被驚呆得有一會兒的花太香,“這位姑娘,關於在下的委托,你們意下如何?”


    不知什麽時候,陸承誌消去了他周身隱藏功力的氣勁,顯露出了他實力的冰山一角。他整個人雖然看似無害且安然地坐在輪椅上,麵容謙和有禮,但實際上,不僅是重華已經在暗自戒備,就連一向彪悍衝在最前方的花太香,都不自覺地後退半步,緊張地躲在旁邊黑衣劍客的身後。


    團隊中寂靜無聲,唯有腦海中的提示音仍舊忠實地提醒著她任務進展,“覆滅陸氏,屠盡陸氏……你在心裏反複咀嚼著陸承誌說出的幾個字,竟是完全不知道,麵前這個看起來普通至極,但實際上危險不已的書生何所思,何所求。”


    “然而,你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陸承誌的要求隱隱同古蜀國那些祭祀所要求的,有些不謀而合。他們一個要陸氏根基之本的製造圖紙,一個要陸氏徹底覆滅……何不趁此機會,順著陸承誌這根線,深入到江南陸氏中去?”


    “是否接受奇遇任務‘情仇幾何·各取所需’?”


    “是否接受支線任務‘破落書生·覆滅陸氏’?”


    團隊中寂靜無聲。


    過了半晌,稀裏糊塗才喃喃地說道:“他、他這簡直就是……變態啊……”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顫顫巍巍地說道:“我們、我們真的要和這個變態……合作嗎?”


    “我們似乎別無選擇。”君無戲言迴道。


    雖然陸承誌好像已經被係統認定為奇遇任務的關鍵npc,他們的任務進展也更為明確。但看他周身的氣勢,重華卻無法真正放鬆下來。


    “你究竟是什麽人。”重華說道。她的話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卻是毫無起伏平板異常,似是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關心。


    在陸承誌越來越強的威壓之下,黑衣劍客緩緩地抽出長劍,不動聲色地將呆愣的花太香護在身後,警惕地望著與她們二人隔了不過十尺左右的布衣書生,心中警鈴大作。


    難道這個人要在六扇門內開打嗎?


    他難道不知道,一旦打了起來,會多麽難以解釋嗎?


    不過……


    重華默默地想,從剛剛陸承誌的行事風格來看,此人下一步會做什麽,她完全猜不出。若是他選擇在此時此地出手,她也奉陪便是。


    想到這裏,重華在團隊中向其他幾人報備了一下,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除了百裏不易因現實事物沒有在線以外,這次團隊中難得有四人同時在線。要知道他們幾人並不能做到全天在線,像現在這樣,進行普通日常任務時可以聚齊四人,已經是很熱鬧的情況了。


    當重華在為陸承誌警惕萬分之時,對方卻陡然消去了周身的氣勢,整個人又變得像一個普通書生一般。他又露出了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從袖中掏出一卷卷軸,拋給重華,“二位可以迴去好好商討一番。”


    重華接住卷軸,輕輕抖開它,發給團隊後,就快速瀏覽了起來。這個卷軸是有關陸承誌“覆滅陸氏”委托的簡要內容。她一目十行地默讀著,掃到最後,心中微微一驚。


    這時,團隊裏的其他人也發現了這個委托內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君無戲言倒吸一口涼氣,“重華,你和花太香先迴來。我們等百裏上線後一起討論。”


    重華也這樣想。


    她匆匆同陸承誌道了聲“告辭”,拉著花太香離開了六扇門,向著他們在蘇州城的臨時駐地——君無戲言所購置的城郊府邸飛速而去。


    即使是在迴去的路上,團隊中的人也沒有停止討論。


    “這個陸承誌究竟什麽來頭……”今天簡直是稀裏糊塗有史以來最“虛弱”的一天。他又上上下下把卷軸內容掃了好幾遍,猶疑不已,“重華,你確定你發給我的,是陸承誌給你的那份?”


    “我確定。”


    “好吧……”稀裏糊塗又轉而向君無戲言求證,“來,哥們,電擊我一下,讓我清醒清醒。”


    君無戲言沒有理會稀裏糊塗,而是和團隊中唯一還算冷靜的重華商討委托的細節。


    “這個陸承誌的背後一定是某個江湖勢力,就像我們的背後是古蜀國一樣,”他頓了頓,語氣有些慨歎,“但他開出的獎勵甚至比古蜀國還要豐厚,真的是讓人忍不住猜,那個江湖勢力是不是比古蜀國還要神秘,還要可怕……”


    他們五個人中,除了重華,現在身體中均還埋著古蜀國的蠱蟲,受到蜀王的直接控製。雖然奇遇任務所給獎勵十分豐厚,但隨之而來的風險,絕不可輕忽大意。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從任務難度上來說,‘覆滅陸氏’要比奪取織造圖紙困難太多。”重華迴道。


    突然,重華被身邊的花太香重重一扯。


    她有些茫然地低下頭,問道:“怎麽了?”


    花太香氣憤地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重華恍然大悟。


    由於被她團隊語音屏蔽,再加上方才陸承誌詭異的一招暫時讓花太香無法出聲,重華竟然現在才發覺,她身旁的花太香已經被自己無視很久了。


    ……


    百裏不易上線之後,幾人商量了下,出於現在仍舊被古蜀國控製的境地,決定先按照以古蜀國奇遇任務優先。他們按照任務指引,將陸承誌的卷軸交給了隱藏在蘇州城內的古蜀國祭祀。


    而陸承誌的委托,在古蜀國的授意下,自然也由他們順水推舟地接了下來。


    雖然陸承誌的委托十分誘人,但他們無法全力以赴,最後大約是要失敗或放棄的。


    眼睜睜看著一大堆獎勵遠離自己而去,別說花太香和稀裏糊塗,就連重華都覺得心情有些抑鬱。待幾人都不在線後,也難得沒有將時間都花在看書練劍做任務之上,而是跑去蘇州城最繁華的市集上逛了起來。


    雖然遊戲中的土著npc占了大多數,但經過遊戲玩家這一龐大的群體入侵改造後,這些本該古色古香的古城,均染上了一些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種外來者的意味。


    這種意味最明顯的地方,就是玩家群體最多的交易區,也就是各大城市的集市區。


    重華自從接受了來自問劍閣的大批“遺產”之後,就再也沒有為武功心法而愁苦過。問劍閣雖然是一群劍癡,沒有留下什麽金銀財寶給她。即使如此,拋去武功心法來說,密室中所留下的“一點”錢財對她來說也是一筆極為龐大的資產了。


    想到這裏,重華翻出任務卷軸,終於記起了那兩個最近快被她丟到角落裏的門派任務——其中一個門派任務乃是廣收門徒。


    重華的腳步停住了。


    她站在擁擠的青石板街道上,舉目四望,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每一個人好像都有可能認為她的任務目標,又好像每一個人都不夠合格。


    複興問劍閣的第一要義是足夠隱蔽,因此選中的徒弟,必須對門派有足夠的忠誠度。而在對任務目標沒有足夠了解的時候,她又怎麽敢輕易去嚐試呢?


    重華真真切切地感到頭疼起來。


    “重華?”


    聽到熟悉的聲音,重華從迷茫之中迴過神,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布衣俠士一臉微笑地看著自己。他的身前有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攤位,立有一根桅杆,上麵掛著一截破布,上書“鐵口直斷”,整個一江湖騙子模樣。


    是半步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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