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燒過,破敗的宮殿裏處處是刺耳的尖叫聲和廝殺聲。一位女子抱著我,不停地低聲哭泣著,眼淚落在我的衣衫上,“璿兒,要好好活下去,和你哥哥一同好好活下去,記住了嗎?”


    她的臉在火光中明滅不清,一聲聲哀戚的哭聲卻像是魔咒一般,深深刻在我心頭。


    有人將我從她身邊拉開,我痛苦地嘶喊著,看著她站起身,緩緩走向一條白綾邊,站上凳子,迴頭眷戀地看著我。殿門慢慢關上,她眷戀的目光被鎖在殿門之後。


    我驚叫著,從床上驚坐而起,全身冒汗,身子顫抖不已。


    我看著眼前熟悉的擺設,才知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小主,”芷沫急急趕進來,點亮了殿內的燈火,她坐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自慕大夫走後,小主已經多日這樣作噩夢了。要不要我去請個太醫來瞧瞧?”


    我扶著額,搖了搖頭,“不必了,不過是些不知緣由的噩夢,不礙事的。眼瞅著也要天亮了,你服侍我起身梳洗吧。”


    ”是。”她將我扶起身,扶我走到銅鏡前。


    我坐下,看著鏡中疲憊憔悴的自己,卻也無心哀歎。沒了悅己者,也無需明亮照人了……


    每日去鳳陽宮,不過也是走走過場。宮中人看我近日失寵,倒是挺開心的,時不時指桑罵槐地嘲諷我。她們這樣,我便也不示弱地嘲迴去,絲毫不肯讓自己吃虧。


    除去晨省,一天的大多數時光,都耗在了沐晨殿了。奕軒不來看我,我也不曾去找過他。他怨著我,我也怨著他。


    如此這般,不過都是愛而生怨…償…


    今日晨省時,鳳陽宮異常安靜,大家似沒有事情可說一般,皇後寒暄了幾句,便讓大家各自迴宮了。


    我自鳳陽宮迴來的路上,經過宣政殿,看見霍奕珣領著一幫大臣進了殿。


    怕是他又在製造什麽風浪了。這些日子以來,他處處針對義父和哥哥,集合多方勢力,不停地尋找哥哥和義父私相授受、結黨營私的罪證。


    我一路擔心著,到了沐晨殿便趕緊跳下轎攆,宣了譚耿譚直進來。


    “我父親和哥哥的事情,如今怎樣了?”


    “迴小主,剛剛收到消息,今日鈺成王呈折子,裏麵陳了多條兩位鍾大人的罪狀實證,皇上閱後,不置可否,未給兩位鍾大人定罪。這兩日宮中已有傳言……”譚直停了下來,不再繼續說下去。


    心中浮起幾絲不安,我轉頭盯著譚直,逼問道:“說,宮中有什麽傳言?”


    他躊躇了一會兒,“宮中傳說皇上遲遲不給鍾家定罪,是顧念小主。如今朝堂上不少官員聯名上折子,要求處置鍾家,並且要……要肅清後宮。”


    “哼,”我冷哼一聲,“又是鈺成王。他這是要一石二鳥,將鍾家和我一同處置了才肯罷休。”我緊緊捏著手中的玉如意,心中滿是恨意。


    “譚耿,我先前讓你去查張默庭和江左那些反對他的官員,查得怎樣了?”


    譚耿直直地跪下,“奴才無能,隻查到張默庭與太後往來的幾封家書,江左官員與張氏外戚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他們曾在張默庭到江左前,秘密會麵,想來是商議打壓張氏之策。可奴才並不能查到這其中與鍾家的牽連,請小主恕罪!”


    我蹙了蹙眉,從前讓譚耿查事,他總能查到許多蛛絲馬跡。可這次,竟讓他也為難了……


    我擺了擺手,“好了,都退下吧。你們都辛苦了,繼續盯著前朝的動向,一有我父兄的消息,便立刻來向我稟報。”


    他們稍稍抬眼看了我一眼,確認我沒有生氣,才退了出去。


    他們前腳剛出去,綠芙便進來了,她一臉慌亂,急急地道:“小主,許小主病了,病得很重,小主趕緊去看看吧……”


    “什麽!?惜妍病了?什麽時候的事情?請太醫了嗎?”我趕緊放下手中的玉如意,站起身來。


    綠芙搖了搖頭,“許小主已經病了兩日了,病勢愈發兇險,可就是不讓請太醫……”


    “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綠芙眼中急出了淚水,眼淚汪汪地道:“許小主不讓我告訴你,說你為鍾家已經夠心煩了,我……”


    “好了,快別說了。趕緊去把章太醫請來,我們現在就去冷宮。”我急急地走出門,連大氅都忘記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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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宮。


    惜妍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張臉褪去了鉛華,蒼白無血。


    我走近她身邊,握起她冰涼的手,才發現她的唿吸極弱。


    “蘭兒,你家小主到底怎麽了?!”我厲聲質問著蘭兒。


    她撲通一聲跪倒,哭著道:“小主前兩日開始嘔血,整個人神誌不清,昏昏沉沉,卻不肯讓奴婢告知您,也不讓請太醫。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


    惜妍閉著的眼睛輕輕地閃了閃,氣若遊絲地喊道:“姐姐……”


    我握緊她的手,附在她的唇邊,聽見她道:“姐姐別怪蘭兒……是我逼她這樣做的……”


    “惜妍你這是何苦呢?你答應我要好好活著的。”我的聲音染著哭腔,握著惜妍的手不敢用力,生怕傷了她分毫。


    “我就是為了好好活下去才這般,姐姐千萬要……信我……”她虛弱得說著,聲音飄飄渺渺,仿佛下一瞬就會消逝。


    我看她這樣,泣不成聲,“你這哪裏是為了好好活著……你這個傻子……”


    正說著,章太醫便趕來了,他給惜妍把完脈,雙眉便緊緊地皺了起來,臉色有些慌亂。我看他這般,猜想應是惜妍的病勢兇險,一顆心像是被巨石壓著般沉重。


    “迴瑾小主,許小主脈象虛弱,氣虛血弱,五髒虛空,怕是……怕是命不久矣……”


    仿若一道響雷在腦中炸開,我頓覺身子失重,搖搖欲墜地向後倒去。


    惜妍虛弱地張了張嘴,看了我一眼後,便暈了過去……


    我看著章太醫快速地寫了一張藥房,我看著芷沫和蘭兒慌忙地去抓藥,我看著床上躺著的一動不動的惜妍……我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生怕一刻不握緊,她就會消逝離去……


    我也不知那晚是怎麽從惜妍房裏出來的,芷沫和綠芙扶著全身冰冷的我走在蕭索的宮道上,殘月掛在冷宮的枯枝上,空氣中盡是腐朽陰冷的氣味。


    我打了一個寒顫,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一抹高大的身影在我們身後漸漸走近,我感覺身上一重,一件騰龍雅黑大氅便已經披在身上。


    芷沫和綠芙轉身一看,立馬跪在了地上,“參見皇上。”


    我扭頭一看,是一臉悲傷的奕軒,深邃的俊眸中流轉著無數的憐惜和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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