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鳳陽宮燒著蘇合香,淡淡的香氣在殿內浮動。


    四周靜得落針可聞,大家都張望著,等著乳母黃氏的出現。安素娥臉上掛著得意的笑,似在宣告勝利般地盯著我和惜妍,一旁坐著的楚瑜嫣、陳婉茹和梁茜更是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


    一位褐色布衣的中年婦女緩緩走了進來,看著滿宮妃嬪,她誠惶誠恐地跪地行禮,“草民參見皇後娘娘,參見各位娘娘。”行完禮,她也不敢抬頭,身子微微顫抖著,低頭看著檀木地板。


    皇後打量了幾眼她,又看向惜妍:“許才人,這可是你的乳母?償”


    惜妍溫順地迴答道:“迴皇後,她確實是嬪妾的乳母。”


    安素娥迫不急的地問道:“黃氏,我問你,你可認識楊逸愷?攖”


    乳母的目光一緊,放在地上的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草民知道。他是……他是許娘娘的青梅竹馬,小主進宮前,被許老爺送到洛陽的軍營當兵去了。”


    安素娥笑了,一臉幸災樂禍,“許老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為了女兒的前程,將女兒的情郎送走。可沒想到,許才人即便身在後宮,還是沒能忘情啊。”


    我從未聽惜妍提起這個乳母,惜妍如果與她不甚親近,那麽她就不會知道太多關於惜妍與楊逸愷的秘事。


    我轉身,盯著地上的黃氏,問道:“黃氏,你在許家呆了多少年?許才人進宮前你還在許家嗎?”


    “迴娘娘的話,草民在許家呆了十五年。許才人進宮前……草民已經不在許家了。”


    我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好,那你可知道楊逸愷將軍是何時去參軍的?”


    “這……草民記得是惠帝二十一年時……”


    我踱步到她身旁,居高臨下地盯著她,“惠帝二十一年,那便是許才人進宮的兩年以前。那時你已經不在許家了,怎的還知道楊逸愷將軍是哪一年去從軍的,還記得這麽清楚。”


    楚瑜嫣聽了,倒是坐不住了,“瑾婕妤這個都不好理解嗎?這乳母在許家呆了十五年,她就算走了也還關心著許家的事兒呀。家裏小姐青梅竹馬的男子去從軍了,可是一件大事兒。”


    皇後聽我們吵得有些頭疼,她扶了扶額,“好了,你們都別爭了。黃氏你起來吧。本宮問你,你要如實迴答。”


    黃氏顫顫巍巍地起身,恭敬地答了一聲“是”。


    “許才人與楊將軍相識多少年了?”


    “迴皇後,算起來也有十二三年了。楊將軍家貧,與許家大宅隔了幾條街道。許娘娘幼時喜歡到河邊去玩,兩人是在河邊相識的。之後便一直有來往。許娘娘與楊將軍曾私定過終身,但因許家不同意,二人便私奔了,三四個月之後許家才將娘娘找迴來。”


    “私奔過?!”


    殿內的妃嬪們聽到此,都驚訝不已,紛紛討論了起來。


    惜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指尖已經泛白。


    為了毀掉惜妍,她們竟編排出這樣一出戲來!


    我怒不可遏,指著那乳娘道:“大膽刁民,你可知誣陷皇室中人是何等重罪?若是你收了他人恩惠而糊塗做出這等事,我勸你早點收手,不然你可是什麽都撈不著,還會搭上一條命。”


    “喲,瑾婕妤這袒護不成,還開始威脅起證人來了,難不成是窮途末路了?”楚瑜嫣尖銳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迴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如今這世道,便是隨便來個什麽人就可誣陷皇上身邊的人了。許才人乃皇上親封的妃嬪,一介草民都可隨意議論,皇家顏麵何存?!若是哪日這殿裏的其他姐妹也遭誣陷,不知你們還笑不笑的出來。”


    夢昕也終於敢站出來,“是啊,任憑她是許才人的乳母,許多話也是不能信的。她能拿出什麽證據來嗎?”


    皇後問那乳母道:“黃氏,你可有證據?”


    黃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激動道:“這件事情當時在範陽傳得人盡皆知,若是各位娘娘有心,派人到範陽隨便一問便知。”


    皇後沉吟了一會兒,“那算是從前之事了。若許才人進宮後與楊將軍再無聯係,便也不算是毀了皇家清譽。”


    安素娥一聽,立刻急了,“怎麽不算!她都與人私奔消失了三四個月了,孤男寡女的,指不定做了什麽事情呢!她進宮前可能就已經失了清白了!皇後娘娘,這進宮前失貞可是對皇家莫大的侮辱啊!”


    此時,站在我身邊的惜妍已是臉色慘白,她跪到地上,眼中泛著淚花,“皇後娘娘,嬪妾確實與楊將軍青梅竹馬。但是嬪妾對天發誓,進宮前進宮後,都不曾做過有辱皇家清白的事情!”


    惜妍的聲音向來是柔弱綿細的,此時卻是擲地有聲。


    在場的人都愣了一會兒,倒是陳婉茹發話了,“許姐姐說沒有便是沒有了嗎?你這書信都還未與大家解釋清楚呢。”


    惜妍抬起頭,環視了一圈殿內的妃嬪,眼中帶著我未曾見過的堅毅和狠絕,“這些書信並非出於我之手,是有人模仿了我的筆跡,而後又故意偽造成燒焦的模樣。今日我所說的話,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妃嬪們麵麵相覷,看著惜妍時仿佛在看一個從來不相識的人。


    皇後閉著眼,撫了撫腹部,“好了,今日的鬧劇,便到此吧。今日之事皆因許才人而起,便罰許才人禁足宮中半月。安美人未有實證而尋釁滋事,罰半月俸祿。好了,你們都退下罷,此事本宮會繼續查,定不會讓任何人含冤。”


    安素娥仍舊心有不甘,欲繼續跟皇後說。皇後卻已經扶著雨薇的手,起身走迴了偏殿。


    一宮妃嬪紛紛散去,一邊走還一邊繼續議論著惜妍。


    安素娥冷哼了一聲,“許惜妍,你別以為這事兒就這麽算了。總有一天我會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說完,便帶著那乳母和楚瑜嫣、陳婉茹她們一同走了。


    惜妍仍跪著,手撐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顫抖著。


    我與夢昕將她扶起,我聞言安慰道:“惜妍你別怕,皇後還是很公正的。你迴瑤華宮好好呆著,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我幫你對付安素娥她們,你別怕。”


    惜妍臉色十分蒼白,抬頭看了我一眼,嘴邊勾出一抹虛弱的笑,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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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華宮。


    我看著太醫給惜妍診脈,心中無比憂慮。所幸太醫說惜妍無礙,隻是最近憂思過度,身子虛空,吃幾劑大補的藥便好了。


    可惜妍這心病經此一劫,怕更是難愈……


    我吩咐蘭兒照顧好惜妍,便與夢昕一同離開了。


    她如今被禁足,我們久留便又要招人非議。


    迴到沐晨殿,我喊來譚耿、譚直和綠芙、綠蓉。


    “譚耿,你去查許才人的乳母,看她有什麽家人,最近接觸了什麽人?再去查安家最近與朝中哪些大臣往來,看看哪裏有錯處可抓。譚直你去暗中守著瑤華宮,照看好許才人,務必護她周全。綠芙、綠蓉你們最近多留意宮中的流言,此外每日往瑤華宮送去食物和藥材,保證許才人生活起居的安全。”


    “是!”他們異口同聲地應著。


    “好了,都下去吧。”我站起身,芷沫扶過我的手,我看著她道:“惜妍自入宮後,沒有一日不活在恐懼中,忌諱自己商人之女的身份,害怕宮中人陰謀構陷,如今怕是擔心自己會牽連到故人……她的命真是太苦了,可我要怎樣才能保她無虞呢?”


    “小主今日已經憂慮了一整天了。夜已經深了,小主去歇了吧。等皇上迴來,事情或許會有轉圜呢。”


    “是啊,或許皇上迴來惜妍的境地便會好許多了。”我聽著窗外的簌簌落葉聲,心中哀戚萬分。


    今日之事不無蹊蹺,安素娥她們急急地造出這麽多證據,想要扳倒惜妍,到底是何用心?除了想要毀掉惜妍的清譽,難道還想取她性命嗎?舒詩雅禁足宮中,是否有參與這些事情?


    以我上次被流言所困的經曆來看,惜妍日後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


    一個個疑惑盤旋在我腦中,加之今日在鳳陽宮的驚心動魄,我輾轉反側,直到半夜才真正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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