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沐晨殿內,粉帳飄浮,殿內香爐點著蘇合香,輕霧般繚繞在帳邊。


    我光著腳走在殿內,撩起一層層帷帳,卻見不著一人。


    隱隱約約間,我聽見嬰孩的啼哭聲,聲音微小,極是虛弱。


    不知為何,聽見這聲音讓我覺得胸口劇痛,仿佛有萬千螻蟻腐蝕著我的心。我提步循著聲音尋去,可無論走了多久,掀開多少帷帳,卻始終見不到孩子償。


    我不由地一遍遍輕喃著:“孩子,孩子……”


    可眼前之景竟忽然陷入黑暗中,我感覺身體也隨之失重,頓時跌入了萬丈深淵…攖…


    胸口裏的心,仿佛已經不會跳動了,我幹瞪著眼,瞧著四周的漆黑,耳邊隻剩下那嬰孩的啼哭聲……


    突然,感覺有人握起了我的手,溫暖的體溫傳到我的手心裏,也慢慢傳到了我冰冷的、不會跳動的心裏……


    “璿兒,璿兒……”她輕輕喚著。


    我費力睜開眼,模模糊糊間,玥嬈姐姐的俏顏映入我的眼簾。


    “璿兒,你總算醒了……”她臉上殘存著淚痕,雙眼微紅,雙手緊緊握著我冰涼的手。


    我覺得頭痛欲裂,且口幹舌燥,微微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嗯”。


    玥嬈姐姐趕忙拿來一杯水讓我喝下,扶著我靠在床上。


    我抬眼望了望窗外,日光暗沉,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微痛的腹部,卻隻摸得一個平坦坦的腹。


    暈倒前在床鋪上看到的那灘鮮紅的血晃過我的腦海裏……頓時,腦子裏嗡得一聲,撕痛不已。


    我大力地抓起玥嬈姐姐的手,撕著嗓子喊道:“我的孩子呢?孩子呢?”雙眼死死地瞪著玥嬈姐姐,兩隻眼用力到快要突出眼眶。


    玥嬈姐姐咬牙忍著手上的痛楚,啜泣道:“璿兒,孩子福薄,他沒能來見他爹娘一麵……”


    孩子福薄……


    我的胸口撕裂般疼痛,仿佛滴滴滲著血……


    我沒保護好自己的孩兒,他不在了,他不來這世間看看他爹娘了……


    可前些天我還感覺到他踢我呢,我還給他做肚兜,給他念詩經,一遍遍跟他講著我和奕軒間的趣事……他都聽到了,他怎麽就這麽離我而去了?


    心髒撕痛得仿佛要裂開,唿吸也變得困難。


    我抬起手,大力地拍打著自己疼痛得有些麻木的胸口。


    奕軒那一句“從此我又多了一人要去嗬護、體貼、愛惜。”一遍遍在我腦子裏盤旋……


    我記得我們相擁在床榻上,一遍遍撫摸著彼此的五官,嬉笑著想象著孩子的模樣……


    我想起我給孩子畫的一張張畫像,想起自己心裏泛起的一陣陣甜蜜和期待……


    “以後再不會讓你受委屈了,所以不許你再從我身邊逃離,命你好好做我孩子的娘親……”


    “以後再不會讓你受委屈了,所以不許你再從我身邊逃離,命你好好做我孩子的娘親……”


    奕軒的話仿若一句句魔音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堵得我的胸口幾近窒息。


    再伸手去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眼淚悄無聲息地一顆顆落下,浸濕了臉頰。


    我使勁搖了搖頭,大喊道:“不!我不信!”,叫喊著衝下床,踉蹌得險些摔倒,不顧玥嬈姐姐在後麵追喊,我跑出門,看見譚耿、譚直正在院子裏,便衝著他們嘶喊道:“你們去把李太醫叫來!”


    說完,身子搖搖欲墜,向後傾倒,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冰涼的地板把一陣陣涼意傳到我的身子上,傳進我的心髒裏……


    玥嬈姐姐衝過來,心疼地扶起我,眼淚簌簌而下,“璿兒,你振作點,不要這樣自傷自棄……”


    我使勁全身力氣推開她,“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輕撫著腹部,喃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譚耿、譚直跑過來,想將我扶起,卻被玥嬈姐姐擺手示意退下。


    我呆呆看著天邊一抹殷紅的夕陽,斂在山邊的層層薄霧裏,“奕軒說過,要和我生一堆像兔子一樣可愛的孩子,承歡膝下……他說從此又多了一個人要去守護……我和他都喜愛詩經,想必這孩子也會喜歡,將來我們便一起教他讀詩寫字……”


    姐姐握起我的手,哽咽道:“是呀,他有過你們這樣好的爹娘呢……下一次投胎必定會圓滿的……”


    我心頭一震,喃喃道:“下次投胎……”感覺心痛到已經停滯,腦子裏嗡嗡作響,幾滴淚悄然滑落,啜泣道:“我的孩子……我不是個好娘親……我不是個好娘親……我沒有保護好我和奕軒的孩子……奕軒他那麽期盼這個孩子……我們的孩子很可愛,他應該承歡膝下的……”


    哽咽得語無倫次,心痛得仿佛全身都已沒了知覺,淚模糊了我的眼,卻如何也模糊不了我疼痛的心……


    姐姐心疼地將我摟住,把我的頭靠在她的肩上,靜靜地陪著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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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最後一朵殷紅消逝在層層薄霧裏,日暮降臨,月上枯枝,星辰寥落。


    我睡在床上,李太醫隔著床帳給我把脈。


    自有孕開始,一直是李太醫在照看我的胎,他是宮裏侍奉妃嬪養胎的老人兒了。


    我臉色蒼白,雙唇幹裂,眼神呆滯地看著他給我把脈,問道:“李太醫,我的胎之前一直平穩,為何現在會無故滑胎?”


    他皺了皺眉,“娘娘最近可有服用性涼之物,例如薏仁、螃蟹,或是有接觸麝香、紅花?”


    “我一直注意著飲食起居,從未接觸過這些東西……”猛地想起,我懷孕後,各宮各院送了不少禮品到沐晨殿,人心叵測,或許裏麵就夾帶了這些東西,我卻沒有發現。


    我吩咐芷沫取來所有禮品,讓李太醫一一檢查。


    李太醫細細檢查了許久,卻搖著頭對我說:“迴稟小主,這裏麵的東西都沒有問題,小主平日服用和接觸都不會導致滑胎。”


    芷沫一跺腳,脫口而出:“太醫,上次我家小主從甘露台跌落,受了驚嚇,是否因此使得胎兒不穩了?”


    “上次小主確實受驚過度,但腹中胎兒尚且安好。”


    我的思緒一點點飄迴甘露台之事……


    自從那次之後,後宮中能接觸到我的隻有惜妍、夢昕還有皇後。惜妍和夢昕每日送來酸梅湯,皇後送我安神丸,叮囑我每日服用……


    不會的!她們絕不會牽涉其中!


    我捂著發痛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感覺身子瞬間被掏空了,虛弱地對李太醫道:“今日就到這兒,太醫請迴吧。”


    李太醫下跪行禮,“微臣告退。”抬眼看了我一瞬,起身離開了沐晨殿。


    我呆呆看著殿內飄浮的層層粉帳,腦子裏一片混亂,舒詩雅、楚瑜嫣、陳婉茹、方夢昕、許惜妍、陸婉馨的臉在我腦子裏一遍遍交錯,她們說過的話一句句在我腦子裏淩亂地迴放著……


    舒詩雅、楚瑜嫣等人早就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三番四次加以謀害,可自從甘露台之事後,她們便再也沒有接觸過我,而我的飲食起居,一直是由玥嬈姐姐親自照料,斷不會有問題。


    唯有惜妍、夢昕的酸梅湯和婉馨送來的安神丸……


    胸口堵得發痛,我不願再繼續往下想,捂著發痛的胸口跑下床,翻出那個裝有我親手給孩子畫的畫像的木盒,披上一件大氅後,提步離開了房內,沒告訴玥嬈姐姐,也沒帶著芷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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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天上殘月星光黯淡,映得我的孤影模模糊糊,長長地拖在靜謐的宮道上。


    本能地走到了紫宸殿,卻驀地想起奕軒不在裏頭,這偌大的紫宸殿在我眼裏便什麽也不是了,於是黯然地轉身離去。


    不知不覺,走到了禦河,蘭亭上的蓮花燈籠徹夜通明,明亮得更勝明月。


    我走進蘭亭裏,坐到石凳上,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殘月。


    原來,在這大興宮裏,看過了繁華,嚐過了歡喜,在這紅牆綠瓦、繁華琉璃下,始終上演著悲傷的故事。


    從前有過的那麽多幻想,在這猙獰詭譎的皇宮裏,仿佛全成了笑話。


    奕軒曾說,如果這是個女孩兒,便給她建個蓮池,讓她在裏麵蕩舟歡歌,還讓她跟我一塊兒跳九鳳玉璿璣……如果這是個男孩兒,他便教他騎馬射箭,吹笛吟詩,品茗登高,和他比賽蹴鞠……


    我打開木盒子,一張張翻看著自己給想象中的孩子畫的畫像。手指輕輕拂過畫紙,當時的甜蜜期待躍然紙上,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孩子,沒能讓你到這世上走一遭,是為娘的不是。


    娘親不求你的原諒,隻願你從此能在仙霧繚繞的天堂快快樂樂,與仙童為伴,與仙鶴同飛,不必再來人間嚐盡苦楚……


    我將一張張畫像放在手心上,舉起手,任手中的薄紙一張張隨夜風飛去,有的飛上了夜空,飛到了星辰閃爍處;有的飛下了水麵,飛進了涓涓流水裏……


    淚如決提般湧出,雙眼朦朧地看著一張張畫像飛得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這樣坐了許久,不知不覺中,東方一點點亮光升起,一輪紅日劃破亮白的霧氣,緩緩升上天空。


    如行屍走肉般,我站起身想要離開,卻頓時覺得眩暈不已,身子輕飄飄地向後倒去……


    ---題外話---失了孩子的若璿會作何選擇,寶寶們拭目以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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