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殺手?


    貝芙安忽然之間仿佛明白了什麽。


    她迴過頭,用著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看著大祭司。


    大祭司皺眉,貝芙安又轉過頭看著周圍的人。


    大家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甚至有一些還愜意地端著紅酒靠在欄杆上肆意點評。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觀看什麽大型的歌舞盛宴。


    她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種濃濃的悲哀。


    對於人性的失望。


    讓自己人朝自己人下手,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被著重培養起來,這難道不殘忍嗎?


    她忽然又疑惑起來:這些看客,他們究竟是人?還是說隻是在衛英閣才這樣呢?出了大門照樣扮演著高貴的積善濟德的完美人設。


    上流貴族猶如這座華美的衛英閣一樣,表麵看著靚麗光鮮,其實內裏早已腐敗不堪。


    這可怕的現實。


    “你早該知道的,”大祭司說,“昨天你看到了拍賣會,你就以為自己看到了衛英閣的全部,覺得這裏或許也沒有那麽可怕,最多也就幹著販賣人口的勾當。終究是你太天真了,貝芙安。”


    “……”


    “衛英閣能在庫爾曼蘇屹立百年而不倒,如果光是靠著向民眾積德行善,隻怕早就轟然倒塌了吧?”


    “……”


    “民心當然重要。但是用暴力手段得到的敬畏,又何嚐沒有利處呢?”


    貝芙安知道大祭司意在所指。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


    隻是自己不敢麵對現實而已。


    “所以呢?”她轉移了話題,“下麵發生的事情,跟我要尋找的答案又有什麽關係呢?”


    大祭司淡淡地瞥了一眼下麵的屠殺禁地,這一切在他眼裏仿佛已經是家常便飯。


    “貝芙安,你看下麵。”


    “我不看。”


    她的語氣分明有些賭氣了。


    “看啊。”大祭司又說。


    “……”


    貝芙安沒有理他。


    大祭司看她低著頭在輕輕顫抖,他眼裏閃過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啊呀……”大祭司直接抓著她肩膀,把她摁在了自己前麵,迫使她往下看。


    “我本來不想管那麽多的。畢竟這是你們卡文迪許家自己的事情,你所謂的什麽案子,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


    “……”


    “隻是念在你叫我一聲師父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提示你一下。”


    “……”


    “看著下麵,不許閉眼。”


    貝芙安很快就真的乖乖地睜開了眼睛。


    下麵那個拿著匕首的小女孩已經殺死了好幾個同伴,此刻她麵前還剩下兩個小孩子了。


    一男一女。


    七橫八豎的屍體仿佛在提示著上方的人,下麵的大廳曾發生過這樣的罪惡與不堪。


    然而眾人麻木不已。


    甚至有人出高價打賭,把價錢抬到了極高的價格,認為哪個小孩子可以活到最後。


    如此明目張膽地將人命沽價,足可見他們的心腸已經硬到了何種程度。


    麻木不仁,說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


    夠了,夠血腥了。


    貝芙安不想再看下去。


    她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一如之前在城西,看著那些發狂的病人,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一樣。


    她記得麗茲姑姑和她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悄然流逝,可是自己卻無能為力。


    她體會到了那種感覺。


    可是她什麽也做不了。


    即使她頂著卡文迪許家二小姐的名號,可是對於那些被王室貴族壓迫的子民們,她什麽也做不了。


    她實在無法像自己的姐姐一樣,成為一個傲世群芳的天之驕女。


    她沒有那個能力,更沒有那個野心。


    她忽然驚覺,在薔薇穀的那麽多年,姑姑雖然教給了她許多認識道理,可是同時也在教她,淡泊名利,不爭不搶,做一個平淡的人,安穩度過餘生。


    餘生?


    不,再也不會安穩了。


    她已經被迫卷入了這恐怖的逆流之中。


    她開始懷疑,自己過往接受的認知,究竟是對還是錯?


    現在,她還在認為是對的。


    至少現在是。


    “衛英閣本身就充斥著罪惡。”大祭司說,“無論是拍賣場上那些被拍賣的,最後被論為玩物的平民,還是像現在這樣,被迫在所謂的競技場裏自相殘殺的人,他們在踏進衛英閣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一切都已經注定了。


    貝芙衛眼底蒙了一層水霧。


    “為什麽呀……”她小聲啜泣起來。


    為什麽呀?


    因為這是衛英閣數百年來不變的生存規律。


    “貝芙安,你給我聽著,”大祭司湊在她的耳邊,聲音低沉,“如果你想改變這一切,除非你能推翻現在所存在的王權。”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一旦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裏,不死也得扒層皮。


    可是他說的卻那麽自然,那麽心不在焉,就像是在說著一件無比平常的事情一樣。


    身邊似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話。


    貝芙安瞪大雙眼——大祭司……他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麽嗎?


    “很驚訝,怒視嗎?”大祭司笑了起來,“數百年來,不是沒有人有過這個想法,隻是腦海裏剛出現它,就被扼殺了。”


    “……”


    “庫爾曼蘇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國度,明明充斥著暴力,可是卻又能通過溫和的手段使子民們心甘情願地臣服,而大家樂詞不疲。”


    說完,他兩手伸出,放在了欄杆上。


    貝芙安被他換在懷裏,靜等著他的下一步。


    果然,大祭司繼續道:“說實話,我活了那麽多年,不是沒有見過天生反叛的人。一個人再是卑微,可他骨子裏獨屬於自己的那份倔強卻永生存在,那就要看它什麽時候爆發了。”


    “……”


    “但是……聰明的貝芙安,你告訴我,有什麽辦法能讓一個人骨性全無,從肉體至靈魂,渾身上下充滿著奴性的氣息?”


    貝芙安氣的渾身哆嗦。


    奴性氣息。


    大祭司說的真是好呢。


    她往前看了一眼,忽然發現對麵的牆壁上,赫然雕刻著蒙卡蓮娜女神的雕像。


    這一刻,她全部明白了。


    “是信仰。”


    “哈哈哈……”大祭司輕笑,“是的,信仰。”


    “……”


    “信仰本身沒有對錯。但是如果它的作用百害無一利,那麽它就是錯的。世人總是這樣習慣去定義一樣東西存在的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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