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凝緩緩睜開眼睛,對上男人一瞬間複雜至極的目光,狠狠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病房門已經被人推開。


    “——薄總!”


    闖進來的人,除了秦玥還能有誰。


    跟在她身後的安父同樣臉色陰沉,難看得很。


    秦玥哭著祈求:“薄總,您果然在這兒!柔柔被送進醫院了,她昏迷前都一直惦記著您,您去看看她吧!”


    安父攬著秦玥的肩膀,跟著附和:“是啊薄總,柔柔狀態很糟糕,很需要您。”


    病房因為多了兩個人顯得嘈雜吵鬧起來,尤其是秦玥那幅哭啼啼的模樣,看得安凝太陽穴跳得更痛。


    而這兩個人正因為安柔的入院在懇求薄宴淮移駕,完全忽略了病床上的安凝。


    秦玥無論多麽厭惡憎恨她都不重要,但安父同樣的視而不見,安凝心中狠狠地涼了。


    薄宴淮看著麵前兩人,皺緊眉頭,俊臉微沉:“你們找到這裏來了?”


    “薄總,我家柔柔差點丟了命,她收到安凝發的消息後在家裏割腕了!”


    秦玥著急的想要把人挪去安柔病房,益發惡狠狠地指著安凝:“我就知道她會裝模作樣的惡心人!”


    “薄總,那照片是安凝故意發來刺激柔柔的,柔柔看到後情緒瞬間崩潰,哭著跑迴房間,我和她爸勸了好久都沒能讓她開門,再闖進去,柔柔就、就躺在血泊裏……”


    氣氛莫名沉重凝滯,安凝麵無表情地看著秦玥哭訴,差點沒給她鼓掌叫好。


    不愧是母女,嘴臉都是一個模樣,慣會倒打一耙。


    她那些年就是這樣,被她們一點點搶走了一切,父親也好,哥哥也好,甚至是薄宴淮……


    安凝越看心裏越冷,越怒。


    本就發著燒的身體因為情緒起伏過大,安凝甚至出現了眼前一陣黑的狀況。


    此刻她已完全確定了那個男人就是被安柔叫來誣陷自己的,對方甚至預想到了薄宴淮對她的反應,然後做出應對的措施來挽迴局麵。


    安凝無聲勾唇,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容。


    恰好被薄宴淮收入眼底,一股火氣驀地竄上他心頭,被他強壓了下去:“安凝,你還有話說?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敢在我麵前裝?”


    “她最會裝可憐了!”秦玥失聲尖叫,“以前就裝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騙得柔柔對這個姐姐推心置腹,結果她掉頭來搶走了柔柔的未婚夫!安凝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柔柔的東西你都想搶走嗎——”


    “夠了!”


    安凝倏地打斷她的話,額角青筋直跳,情緒失控地怒吼:“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


    “滾!”


    安父和秦玥不敢置信地看向安凝,他們印象中的安凝這些年一向都是寡言少語的,甚至有些逆來順受。


    她為了薄宴淮什麽都能做。


    什麽時候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竟然叫他們滾?!


    這還是安凝嗎?


    氣氛詭異地沉寂了一瞬,薄宴淮迴過神來臉色劇變,目光如刀地刺向安凝,話卻是對著安父兩人說的:“你們先出去。”


    秦玥一急:“薄總——”


    “出去!”薄宴淮沒耐心多說,淩厲的語氣一出口就讓秦玥和安父瞬間安靜了,安父更是拉著秦玥往外走,“走吧,薄總,您要是在意柔柔就去看看她,算我這個做父親的求您了,她現在很需要您。”


    病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視線。


    薄宴淮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安凝。


    “為了能把安柔趕走,你還真是不折手段,恐怕什麽詭計都想過了吧?”


    薄宴淮眉眼間籠著的一層暴戾帶著風雨欲來的陰鷙:“論起心思狠毒沒人能比得過你。安凝,再怎麽說你也嫁給我三年了,我發現我竟然一點都不了解你。”


    安凝高燒反複,渾身酸軟發抖,連唿吸都帶著一股灼燒的疼痛,被如此誣陷,偏偏沒有精神和力氣反駁。


    薄宴淮猛地掐住她的下頜,微微俯身,笑著低語:“既然你能爬我的床,恐怕隨便一個男人的床都能爬吧。”


    男人俯身的姿態宛如情人間的呢喃,然而說出口的話卻讓安凝瞬間咬緊了牙,似乎都能聽到她牙關咯咯作響的聲音。


    啞著嗓子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低吼出聲:“滾!”


    “你最好祈求安柔沒事。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傷害安柔,就不會是今天這麽簡單了,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薄宴淮似乎沒有心思再和她繼續糾纏,鬆開了她的下頜後大步離開,隻留下兩根刺眼的指印殘留在她下巴上。


    摔門聲尖銳刺耳,男人頭也不迴地消失在眼前。


    病房重新恢複了安靜。


    輸液管倒流了一段血紅,再緩緩迴流進身體。


    安凝怔怔看著,臉色慘白。


    手背早已高高腫起,被用力按壓後的劇烈疼痛順著傷口傳到四肢百骸。


    無論她說什麽,他都不會聽不會信,那為什麽還要做無謂的解釋。


    這不是薄宴淮第一次不信她,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總是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消失,然後出現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哪怕那個女人是她名義上的妹妹。


    安凝緩緩伸手按住那顆跳動的心。


    宛如割肉的鈍痛淩遲著安凝。


    此刻的她再也沒有力氣去計較那些陰謀算計,鬆懈下來之後隻留下滿身的疲倦,下一刻徹底昏死過去。


    等安凝意識再次清醒的時候,隻聽見病房外聲聲清脆的鳥叫。身上更是暖洋洋的,好像睡了個極好的覺。


    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樣安穩了。


    每天迴家麵對的不是薄宴淮的冷嘲熱諷就是他強勢的占有,她拒絕不了,也不想拒絕。


    偶爾不舒服抵抗之後會換來更嚴重的侵占。


    以前的她逆來順受,默默承受薄宴淮的一切針對和侮辱,如今想想,真是被那所謂的愛蒙蔽了雙眼,不但弄得自己身心狼狽,就連身邊的人也被牽連了進去。


    她當初為什麽要犯蠢呢,甚至還愛上了傷她最深的那個男人。


    安凝緩緩睜開眼,對上頭頂白熾燈的瞬間,眼角落下兩行淚,不知道是被燈光刺激的,還是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感到痛苦和難過。


    病房安靜明亮,除了她自己再無他人。


    安凝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唿吸聲。


    無盡的空曠和冷清圍繞著她,宛如這三年來她每天呆在家裏的時刻。


    隻是以前的她充滿期待,等著某個人迴家施舍她一星半點的關心,如今的她卻厭透了這種寧靜到隻剩下她自己的感覺。


    點滴快要滴完,安凝摁了床頭的唿叫鈴,很快護士來了。


    一見安凝,下意識地露出一抹責怪的表情。


    “小姐,你昨晚輸液的時候睡著了,你知道血倒流了多少嘛?要不是值班的護士看到急忙叫了人,恐怕今天你就醒不過來了。”


    護士一邊抱怨著一邊給安凝取了針頭,呢喃道:“你怎麽這麽不關心自己身體?也不叫個家人朋友來幫忙看一下……”


    安凝抿了抿唇,臉色沉靜。


    可不就是。


    她沒家人,也沒朋友……


    結婚之後丈夫厭惡她更不可能來守著她,恐怕此刻薄宴淮還在安柔身邊噓寒問暖,都忘了她這個狠毒可惡的女人了。


    多失敗啊安凝。


    你瞧瞧自己多可憐。


    目送著護士離開,安凝從床上強撐著坐了起來。


    發燒,淋雨,她流產後本就沒有好好休息調養過,身體極度虛弱,此刻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走了。


    護士臨走時特意囑咐了她下午還需要輸幾瓶液,不能離開。


    安凝不想死,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絕對不能就這樣死了。


    她要養好身體,以後為自己活。


    艱難的點了個早餐,外賣小哥送到病房後匆匆離開,安凝想拜托對方給自己倒杯水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她夠到床頭櫃上放著的外賣,拿出來擱在腿上艱難的一口口吃著。


    因為生病,安凝根本沒什麽胃口,點的清粥更是沒有味道,她強忍著反胃的惡心強迫自己吞下去。


    病房門在這個時候被人打開,一道陌生的身影出現在安凝麵前,她下意識警惕地看著對方,握緊了手中的塑料勺子。


    “安小姐,您好。我是薄總的助理,這是薄總讓我給您送來的。”


    助理其實見過安凝一麵,就在昨天,安凝去公司找薄宴淮簽離婚協議書的時候,他偷偷看了幾眼,才發覺薄總和麵前這位安小姐,還有薄總身邊那位安小姐的關係糾纏不清,至於怎麽個糾纏不清也不是他一個助理該管的,他能做的就是按照薄總吩咐行事。


    以至於薄總今天一大早給他打電話讓他點份早餐送到醫院的時候,助理是格外詫異的。


    這份詫異在見到安凝之後達到了頂峰。


    薄總到底……和哪位安小姐有情?


    “謝謝,不用了。”安凝聽到他說是薄宴淮的助理之後愣了愣,又聽到他說薄宴淮讓他送早餐來,更是不敢置信。


    他怎麽可能對她有一分多餘的關心?!


    薄宴淮的溫柔全都給了安柔一人。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助理訕訕說道:“薄總還有兩句話要我傳達給您。”


    安凝手頓了頓,抬眸看他:“你說。”


    “薄總說……”助理尷尬地遲疑了一下,在安凝寧靜如水的注視下硬著頭皮把話說完,“安凝不要再裝了。這樣的招數太多了隻會讓我覺得厭惡,病好了就趕緊迴去,我不希望迴去的時候沒看到你,後果你承擔不起。”


    安凝猛地抬頭瞪向助理。


    助理打了個寒顫,聲音越來越小:“這話不是、不是我說的,是薄、薄薄總說的……”


    助理離開後,安凝目光落到那袋早餐上,猛地拽過來丟進了垃圾桶裏。


    ……


    午餐,安凝點了一份醫院食堂的飯菜,問過護士能正常吃飯後她也沒敢點大魚大肉,依舊是清淡小菜。


    她的高燒倒是已經退了,還漸漸趨於穩定,但整個人還是很虛弱,身體虧空得厲害,所以讓她下午再輸幾瓶液鞏固一下,最主要的還是自己迴去後好好調養。


    輸液的護士剛一離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聽到敲門聲,本能緊繃顫栗的安凝猛地抬頭。


    然後對上了笑得一臉溫柔的安柔。


    “姐姐,我來看你了。能進來嗎?”


    安柔穿著一身病號服,外麵還披著一件黑色男士外套,柔嫩的臉上雖然沒什麽血色,但看起來精神很好。


    安凝淡淡收迴目光:“我要說不能你就不進來了?”


    安柔笑著走到安凝身邊:“姐姐,你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蒼白,是不是很難受?”


    她溫溫柔柔的模樣莫名帶著幾分諷刺。


    “姐姐,你可真可憐。”


    安柔坐在了椅子邊,目光掠過安凝手背上的淤青和腫痕,笑得得意又挑釁:“你費盡心思想要挽留宴淮哥,但是我一個電話就能把人叫走,你拿什麽和我比呀?”


    安凝冷漠地看著她:“我從來就沒打算跟你比,你得到的這些不過都是從我手上搶去的,包括薄宴淮。”


    她以前根本沒想過這個妹妹竟然這樣有心機,對她表示出來的好意、善意全都是偽裝的,實則城府極深,在其他人麵前偽裝得像一隻人畜無害的小白兔,由於太過天衣無縫,一到她麵前總是習慣性暴露的惡劣狠毒,讓她很是適應了一段時間。


    偏偏所有人都隻信她。


    “從你手上搶走的?哈哈哈,你開什麽玩笑,明明是你搶了我的一切。”


    安柔眉眼狠戾陰毒:“宴淮哥根本就不在意你,他喜歡的人放在心裏的人一直都是我!你以為你的孩子為什麽會掉?”


    安凝猛地看向她,雙手漸漸緊握成拳。


    失去孩子的那一幕重新浮現在眼前。


    身體的痛苦,她的苦苦哀求,還有男人置若罔聞的冷漠無情。


    安凝心如刀絞,眼中露出陰森可怖之色,直勾勾地瞪著安柔。


    哪怕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裏發怵,安柔仍然得意地揚起了下巴:“那是因為宴淮哥不在乎你,更不可能在乎你肚子裏的孩子。”


    眼見安凝打破了臉上的平靜,露出明顯的怒色,安柔眼神閃了閃,繼續刺激她:“宴淮哥一直都想讓我生下他的孩子,才會把你的孩子打掉。在宴淮哥眼裏,你肚子裏懷的從來都不會是他的孩子,而是一個不該存在的東西。


    你明白嗎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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