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迴到滅獸營,隻有駕馭入城飛舟的那位營衛以及當值守城營衛知曉,他沒有在城中閑逛,隻藏身一處距離教習兵庫很近的隱蔽之處,大約待了兩刻鍾,便又重新離去,出了城門,再次搭乘飛舟迴到滅獸營內山口處。


    這番細節自然要做到無可懷疑,那駕馭飛舟的營衛也沒有絲毫的懷疑,隻以為真是那刀勝大教習遣平江迴來取什麽物件,至於到底是什麽物件,平江不說,也不展示,這營衛自然懂得滅獸營的規矩,他無權知曉。


    這等事情,不過平常小事,無人問起,營衛自不會四處去說,即便有人問起,傳了出去,也不會有人去查證什麽,況且這等事情,要傳入雷同耳中,幾乎不可能。


    平江和謝青雲分開之後,謝青雲就隨意在這滅獸城中閑逛,他沒有故意帶什麽鬥笠遮住那張臉,越是如此,反而越會引起人注意。


    如今整個滅獸城中,大多數認識他的人,都當他已經死在兩年前了,現下,這些人幾乎都在生死曆練之地,鬥戰搏殺,尋寶探險。


    而此時,還留在滅獸城中的,有能記得他兩年前模樣的人,除了煉域、武勳堂等幾名營衛之外,在就是一些他曾經逛過的店鋪、吃過的酒樓中的夥計、掌櫃等,而且這些人也都和他並不是十分熟悉,即便現在當麵看見他的臉,也未必認得出來。


    其實,對於自己的身形相貌,這兩年多時間謝青雲本一直沒有在意,直到乘飛舟去山水間,把自己洗了個幹淨,對著水麵看自己模樣的時候,才發覺自己這兩年的變化還是有些大的,除了長高了許多、結實了許多之外,麵容也更加的堅毅。雖仍舊看得出是個少年,但比起兩年前還帶著稚氣的臉來說,已經全然不同了。


    盡管如此,謝青雲還是避開了這些可能有人認出他來的地方,隻在其他區域四處走走。果然沒有任何人對他在意。甚至他還和幾個陌生人聊了幾句,也沒有人認出他來,隻當他是個滅獸營中。就似平江當初那般,一個底層的教習罷了。


    這般行走,一是看看能否有人察覺到自己,其二就是看看滅獸營中有什麽特別的變化,隻因為那李嘉在飛舟之上所言,雷同要他拖延時間,謝青雲便擔心雷同有十分龐大的圖謀。


    不過如此閑逛了一個時辰,不止沒人知道他是誰,而且整個滅獸營一如兩年前一般。十分平常,大街上熱熱鬧鬧,一些營衛、教習的家眷、孩子,長輩,或是吃喝玩樂,或是買些家用迴去。而幾處習武之地,也有營衛、教習相互切磋,謝青雲還特意去了弟子之外的幾個居住區,該吵鬧的地方吵鬧,該冷清的地方冷清。一切如常。


    盡管如此,但謝青雲並沒有因此而掉以輕心,隻是眼下暫時瞧不出什麽,隻好準備會那六字營,這滅獸城可沒有什麽客棧,都是本城居民,夜裏沒處去,自然會被巡邏的營衛發現,他隻能迴自己的居所。


    二十多天前,所有的滅獸營弟子都去了生死曆練之地,因此這個時候,每一個字營居住的地域都是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謝青雲很快就到了六字營數百丈外。


    兩年未歸,再見此景,謝青雲並沒有太多的感慨,他少年心性,該笑就笑,該哭就哭,卻隻為人、為事,這等見景懷情的心緒,可是極少會生出的。


    謝青雲當下也不停歇,幾個起落,過了那蜿蜒小巧,秀秀竹木,也不去其他幾位師兄、師姐的庭院,徑自來到了他那最小的院落,這也是當初他自己選的,和寧水三藝經院的書院差不多格局的居所。


    迴到住了一年的家,謝青雲四處一瞧,雖然這裏沒有人了,卻還挺幹淨,想來是有人一直在打掃,謝青雲連續走過試煉房、藏書閣,又去了匠師閣,琴棋閣,最後迴到廂房,但見所有物事的擺放,和他離開時幾乎一樣,卻絲毫沒有蒙塵,連他自己帶來的一些行禮,以及後來在滅獸城街上采購的廚用炊具,都和他當初放置的位置一模一樣。


    若隻是滅獸營衛弟子們安排的仆從所打掃,他放亂的物件,應當都會擺正,可眼下卻是這般景象,謝青雲知道,是那幫師兄師姐們,一直在等著他迴來,並沒有因為他的失蹤,而不再管他的庭院。


    有這等朋友關心,謝青雲這就笑了,笑得開懷,笑了一會,一摸腦袋,想起了什麽,當下就伸手去武袍裏掏啊掏的,掏了好一會,也沒掏出任何東西來。


    “糟了,這老混蛋不見了。”謝青雲皺了皺眉,他說的小混蛋就是那隻黑黝黝主動跟著他從天機洞出來的小烏龜,原本謝青雲隻是稱唿它為小烏龜的,但後來當他和平江在迴滅獸營的中途下了飛舟,洗個痛快,又迴到飛舟上之後,這小烏龜竟把那李嘉身上所有的丹藥,全都拱了出來,吃了個幹淨,見到謝青雲迴來,還吧唧吧唧一張烏龜嘴,好似意猶未盡一般。


    平江見此龜如此有趣,忍不住捉在手中去瞧,這烏龜卻用頭蹭了蹭平江的手,好似一幅乖巧模樣,謝青雲本覺著小烏龜吃了李嘉身上的丹藥,好氣又好笑,此時見它忽然乖巧起來,就想起牛角二說的這烏龜的賴皮偷竊的本事,正要提醒平江,就見這烏龜趁著平江捉著它的手靠近腰帶的時候,它那脖子一伸老長,一口叼住了平江腰扣上的一方藥瓶,瞬間就咬開瓶塞,把瓶子裏的藥全都倒進了口中,一咕嚕都給吞了下去。


    做好一切,又開始用腦袋蹭平江的手,再顯出一副乖巧模樣。


    “老烏龜,老混蛋!”謝青雲這算是親身體會了牛角二為何叫這小家夥為老烏龜了,果然是又賊又滑。


    平江自然不清楚謝青雲和小烏龜的關係,兩年前謝青雲身邊可沒有這東西,想來多半是在生死曆練之地尋來的。


    再看這小烏龜,能自己尋丹藥吃,平江便猜測或是謝青雲在生死曆練之地得到馭獸之法,馴來的神奇寵獸。


    且謝青雲獨自一人在生死曆練之地兩年。一直由這烏龜陪伴,或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平江當下也不在意,一笑說道:“莫要怪它,一點丹藥而已。”


    謝青雲想解釋來著。不過這一說。又要牽扯許多,其一暫且沒這個時間,其二還要瞞著天機洞之事。挺麻煩的,於是隻好歎了口氣,跟著從乾坤木中取出一枚極陽花遞給了平江教習,道:“這個權作賠償,莫要推辭,你那丹藥瓶中可都是中品靈元丹,少說也有五十顆,得有五百兩玄銀了,這花是生死曆練之地內層的奇花。當能賣上不少錢。”


    “何須如此……”平江不知極陽花價值五十萬兩玄銀,遠比他一小瓶靈元丹貴上太多,但仍舊不想要謝青雲如此賠償,隻覺著過意不去。


    謝青雲一擺手道:“五百兩玄銀對你來說雖然能夠賺取,但也需要耗費一些時間,也要有一些獵獸的運氣。你雖是教習,可咱們也算是忘年交了,兄弟之間,自然不需要假客氣,該如何就如何。既然我得了機緣,摘了幾十朵此花,分你一朵有如何。”


    平江性子隨意,見謝青雲如此堅持,也就接了下來,謝青雲心中一笑,極陽花之事,隻有大教習和總教習知道,也隻有他們知道他真實的身份,知道他要救母。且不暴露身份,隻因為不能泄露滅獸營在尋找元輪異變者培養之事,因此他完全可以在平江麵前裝作自己也不清楚這花的價值,等平江尋人鑒別,買賣時,再發現也就無所謂了。


    平江雖為滅獸營教習,但曾經地位低下,謝青雲知道他也沒有多少家產,現下地位提升也沒有多久,在武者之中,依然不算富有之人,謝青雲與他也算是脾氣相投,且在滅獸營第一年的時間裏,平江幫了他太多太多,本不知用什麽機會送他一枚極陽花,如今見小烏龜吃了他的藥,便正好借此機會,贈他一朵,權作答謝。


    雖然小烏龜壞事變好事,可也因此這家夥在謝青雲的心中,也算是徹底變成了牛角二口中的老烏龜、老混蛋了。


    而此時,忽然想起這老烏龜,卻發現它不見了,謝青雲自然是有些吃驚,不過隨即又想,這烏龜無賴之極,能在天機洞那等境況下一直活了許多年,在這滅獸營中,也自不會出什麽問題,說不得在外麵行得累了,就會自己尋到這庭院中來。


    於是,謝青雲也就不怎麽去在意那老烏龜了,當下就開始細細思索,從李嘉那裏得來的線索。


    早先就已經想到,雷同讓李嘉故意破壞飛舟,拖延總教習他們迴來的時間,定然是要在這滅獸營中有所圖謀,不希望總教習他們迴來見到。


    可自己此前在滅獸城中尋摸了一個時辰,也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且還有意無意的去了滅獸閣附近,和周圍的幾個人問了問,都說很久沒見過雷同大教習了。


    可這雷同到底為了什麽?謝青雲想了好一會,仍舊沒有法子猜出什麽。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便在此時,謝青雲腦子裏冒出這樣一句話來,這是聖賢經中的一句話,原本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謝青雲這句是從爹說的故事裏聽來的,一位遠古時兵聖的話,雖然詞不相同,但意思一樣。


    想到這裏,謝青雲心中靈機一動,當下把自己當做雷同,如果自己想要做大事,要躲著總教習和其他大教習的大事,自然是越早準備越好。


    而總教習他們去元磁惡淵,足足要一個月才會迴來,如果這麽長時間準備不好,那即便將飛舟破壞了,到修好之後,那麽一點時間,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且從李嘉收到他師父的傳信的時間來看,雷同這次圖謀應當是比較急的,或許是臨時決定,時間倉促,多拖一點時間,是一點時間,雷同此時應當在趕路而迴,要搶在總教習他們迴營之前,趕迴滅獸營。然後做他的大事。


    想著想著,謝青雲腦海中的條理越來越清晰,雖然仍舊猜不出雷同所要圖謀的大事是什麽,可謝青雲已經有了主意,之前他已經在飛舟上問過平江。知道雷同仍舊沒有破入武聖境界。仍舊處於三變武師的境界,隻不過平江最後一次見到雷同動手,已經是大半年前。當時就似乎要破入準武聖,如今這許久過去,或許已經是準武聖了。


    無論如何,謝青雲自信自己現在的手段,怎麽著也能夠製服住雷同,於是他便打定主意,每日去大教習的教習營附近閑逛,再去雷同居住的庭院附近閑逛,隻等這廝出現。先製住了他再說,如此出其不意,便是他身邊還有其他幫手,也反應不及。


    有了法子,少年嘴角咧開一笑,不過隻是這麽一笑。就又皺起了眉頭,跟著一撓腦袋,當下“啊呀”了一聲。


    隻因為謝青雲忽然想到了一個巨大的漏洞,雷同此人老謀深算,李嘉卻膚淺的很。由李嘉臨時去破壞飛舟,莫說總教習王羲,便是其他大教習也都會心生懷疑,竟而多半會詳查因由,所有留守在飛舟上的營將、教習一共就那麽幾人,司馬阮清可是審訊高手,稍加手段,都不需要用任何刑罰,便能探出破壞飛舟是李嘉所為。


    這樣的事情,雷同不可能想不到,若是李嘉把此事合盤脫出,無論是大教習們還是總教習,第一個念頭就會和自己一樣,雷同可能要在滅獸營做什麽詭詐之事,雖說此前雷同並未暴露任何嫌疑,但滅獸營何等地方,稍有不對,總教習自然會領著來元磁惡淵中的精銳急急趕迴,說不得還會請六大勢力一同來狂磁境的精銳一道迴滅獸營幫忙,畢竟滅獸營是六大勢力共同所建,若有差錯,損失的就是六大勢力。


    雷同既然讓李嘉來破壞飛舟,也能猜得出李嘉會被識破,便是要誘總教習和所有精銳一齊迴滅獸營,這般說來,他很有可能在滅獸營中設下了大的陷阱……


    當日雷同要圖謀謝青雲元輪時,已經暴露自己的心性,謝青雲完全能想到這樣的人一旦徹底墮落,什麽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糟了!”


    既然這是個陷阱,那雷同很有可能一直在這滅獸營中,不管他半年前接了什麽任務,多半早在一個月前,等著總教習他們離開之後,便又潛迴了滅獸城中。


    隻因為,想要對總教習和一群入元磁惡淵的精銳不利,設下的陷阱,自然是準備的時間越充分越好。


    而要設下這樣的陷阱,雷同定然還有其他幫手,或者就是滅獸營中留守的某些營將、教習,也有可能他已經將滅獸營之外的其他敵人帶進了滅獸營。


    這滅獸營有三座大城,一是滅獸城,習武、居住之地,其二是靈影碑所在的小城,其三就是那座獄城……


    一想到獄城,謝青雲頓時大驚,他想到如果雷同是想將總教習等人一網打盡,隻有聯絡兩方勢力可以做到,一是六大勢力的敵對一麵,七門五宗,可七門五宗想要的並不是全麵開戰,他們也與荒獸為敵,如果這般強行拉攏滅獸營中大教習雷同,直接和六大勢力如此作對,那不是他們想要的。


    這次進入元磁惡淵的六大勢力武聖,遠不如謝青雲當年進元磁惡淵時的多,當年是因為這一期弟子第一次進生死曆練之地,各大勢力首領一是要進去尋些機緣靈寶,二就是讓弟子們見識見識武聖的英姿,從而給予滅獸營弟子習武的動力。


    而這迴是第三次了,各大勢力統領不需要全來,統領屬下則根據自己的需要和地位,獲得進入狂磁境的資格。


    謝青雲從平江口中得知,這次來的武聖隻有神衛軍統領祁風一人,剩下的再有其他勢力的幾位準武聖以及幾位三變巔峰的武師。


    因此,即便這些人為了避免滅獸營出事,都跟著總教習一齊迴了滅獸營,即便真讓雷同的計謀得逞,這些人都被活捉甚至是擊殺,六大勢力依然有太多的強者還活著。


    盡管七門五宗知道六大勢力向來對人族之間的征戰比較忍讓,他們才在小範圍內時常做一些肆無忌憚的事情,可如此對付滅獸營,卻算作驚天大事了,一旦發生,六大勢力的強者絕不會善罷甘休,哪怕全麵開戰也在所不惜。


    若這樣的場麵真的發生。七門五宗可是一點也得不到好處的,正因為此,謝青雲便將七門五宗排除在外。


    而下一個能夠和雷同合作,想要將滅獸營精銳一網打盡,順便多帶些其他勢力強者一並擊殺的。隻有荒獸一族了。


    滅獸營雖然不是荒獸一族的眼中釘。滅獸營也大多隻是訓練新弟子的,遠不如各大軍門、江湖門派和荒獸的征戰來得多,可謝青雲記得當初剛來滅獸營時。接受第三關考驗,有許多獸武者裝扮成教習,被殺,而他們是受不了在獄城中的折磨,甘願如此的。


    後來謝青雲聽聞過,那獄城內除了關押一些強大的獸武者之外,還捉了不少荒獸,最厲害的便是一名獸將,而且是這位獸將可是純血荒獸。


    純血荒獸謝青雲早在書卷中就看過許多介紹。出生便是獸卒,天生靈智和人族一般,真正的荒獸一族,就相當於更為殘暴的妖靈一族,出生便有靈智,所不同的是。妖靈一族的祖上修的是人法,因此出生已是人形。


    而荒獸一族,和人族全無關聯,自稱獸形,謝青雲雖從未見過純血荒獸。但此時想來,應當就和牛角大、牛角二兩位前輩一般,全然是一頭獸類的模樣,但靈智如人,能夠吞吐人言。


    隻不過荒獸一族也有自己的語言,謝青雲在書卷中看過,純血荒獸的家族,為了戰勝人族,從當年自域外而來,和人族陷入僵持的苦戰之後,就開始學習人語了,所以如今基本上每一頭有靈智的荒獸,無論是天生純血,還是雜血荒獸後來自行修出靈智,都懂人言。


    雷同若是想要圖謀大事,又想要給滅獸營重創,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和荒獸聯合在了一起,荒獸便有靈智,要入城中也是極難藏匿行蹤,因此謝青雲以為這雷同身邊的幫手很有可能是裝扮成尋常教習、營衛的獸武者,而他們的目的無非有二,一是救出獄城的獸將,二是乘機滅掉滅獸營的精銳。


    想到這裏,謝青雲甚至猜測,那獸將說不得已經重獲自由,不過此時仍舊呆在獄城之中,免得一出來就被發現,所以不走,隻為了等總教習王羲來,以報這被關押之仇。


    不過很快,謝青雲又否認了自己的這個想法,隻因為他早聽說獄城要進,必得六位大教習的啟印,再由總教習王羲親自開啟,七個人缺一不可,雷同自然沒法子做到這一點,若想要從外麵破壞這獄城,簡直比登天還難。


    一些細節猜想不透,便不去多想,謝青雲知道越拖延時間,越是危險,這就準備等到夜間,再去探查一番,這一次可不是光明正大的去打聽詢問,那樣自然問不出來,他要悄然潛入兩處地方,第一處便是雷同居住的庭院之內,看看雷同到底在不在其中。


    第二處便是滅獸閣,這裏是大教習商議事情的中樞,也是最為安全的地方,若是雷同帶了獸武者來,藏在這裏,此處有極強的營將看守,滅獸營中的其他人,是不可能進入其中的。


    隻不過這雷同想要掌控滅獸閣,必然要先掌控那看守在閣外的營將,否則的話,他也無法做到帶著人悄悄進入這裏,還不如將那些獸武者悄然帶迴他自己的居所更為方便。


    同樣,謝青雲想要去滅獸閣內,也是極難躲開那守衛營將,因此他把雷同的居所放在的第一位,如果找不到人,再去這滅獸閣外先行觀察那守衛一整天,如若沒有任何問題,他才會不得已,依靠自己的身法,看能否騙過守衛,進入滅獸閣內。


    一切都等夜間行事,如今已是下午,大約還有三個時辰,才到最適合夜行之時,謝青雲左右無事,也沒有什麽吃食,這便端坐調息,將身體每一寸筋骨調整到最佳狀態,也同時把心神給徹底靜下來。


    這般三個時辰一晃而過,天色已經徹底大黑,城中閑逛之人,也都迴到自己的居所,依照謝青雲兩年前的經驗,這時候弟子們都不在,一些營衛、營將、教習也不在,城中酒樓也應該沒有什麽人了。外間當算是滅獸城一天中最為清淨的時候。


    謝青雲這便一躍而起,從廂房出來,去了試煉房,換上一套夜行勁裝,這夜行衣卻有匠師打造。在夜間行走。卻能在一定程度上將身形隱藏在夜色之中,若是配合謝青雲自己的潛行之法,更是極佳。


    這等夜行衣。滅獸營給每一位弟子都發了兩套,外出獵獸,不可能盡是白晝,也有夜間之時,這便是配這夜行衣的目的。


    換好衣物,謝青雲乾坤木也緊緊扣在衣內,隻需靈覺一探,靈元一入,就能隨意取出其中任何物件。自然謝青雲的口中含了兩枚中品靈元丹以備萬一,這丹藥是他白日和平江借了點玄英,閑逛時,去了一家曾經沒有去過的丹藥店鋪買來的,比起他存在六字營的庭院中那些淬骨丹、氣血丹可要更適合現在的謝青雲。


    如今的謝青雲二變修為,靈元丹既能療傷。亦可快速恢複靈元,自是最佳的丹藥。


    一切準備妥當,謝青雲這便要離開自己的庭院,卻不曾想,忽然聽見門外發出啪嗒啪嗒的異常聲音。像是有人在輕輕的拍打他的大門。


    可這啪嗒的聲音,又不在門上,而是從門根部傳來,再矮小的人,也不可能矮到貼著地麵,卻拍打大門的底部。


    如此奇怪的聲音,令謝青雲心神一緊,當下屏住唿吸,輕身一躍,上了院牆之上,這一下確是用上了潛行術,借著夜行衣,做得極為安靜,徹底和黑夜融為了一體。


    這個時候,在他剛迴來的夜晚,就有這樣的詭異敲門聲,謝青雲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和最充足的準備,上了院牆之後,謝青雲就趴在上麵,靈覺也絲毫不敢放出,隻因若對方是高手,這般不足一丈的距離,他靈覺一放,便立即會被察覺,他迴來這件事在沒有活捉或是擊殺雷同之前,是絕對不能暴露的。


    靜了一會,那啪嗒啪嗒的聲音越發響了起來,謝青雲這才悄然將腦袋探出院牆,凝神去看那院門之處的事物。


    這個時候依靠眼睛,比靈覺更為隱秘,更不容易被察覺,不過這一看之後,謝青雲一顆心就放鬆了下來,隻因為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隻老混蛋烏龜,正自用抬著它的烏*,一下一下的撞著門底,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謝青雲見狀,不禁啞然失笑,晚上還有大事,當下也不遲疑,從院牆上一躍而下,抄起老烏龜,對著它的腦袋,嘀咕道:“我出去辦事,你呆在院子裏,不得亂走,若是被人發現,你我都要遭殃。”


    謝青雲是相信這烏龜聽得懂人言的,早先在天機洞中,這烏龜就屢次顯示出這方麵的靈智,隻是有時又變成了一頭真正的蠢龜,而後來聽那牛角二說此龜的過往,有親眼見到此烏龜偷李嘉的丹藥,偷平江的丹藥之後,謝青雲篤定這老烏龜是能明白他的話的。


    因此謝青雲才不厭其煩的叮囑了一番,這話剛說完,就聽見老烏龜“嗝”了一下,從它的口中,傳來陣陣炒香之味,謝青雲覺著很熟悉,也沒有去細想,多半這老烏龜又溜進了哪家酒樓飯鋪偷吃了,自己曾經也在這家吃過,才會覺得熟悉。


    謝青雲不再耽誤時間,不管老烏龜如何迴味它方才偷吃的美食,張手就將老烏龜扔進了院落之中,自然他用的是巧勁,雖然烏龜神秘,但確是沒有任何修為,真要扔進院子裏,多半會被摔傷,如此巧勁,烏龜若在空中不亂動,自會安穩落地,靈覺放出,親見那烏龜穩穩墜下之後,這才大步離去。


    一入黑夜,謝青雲就似幽影一般,或是在樹尖縱躍,或是在樓閣瓦簷上潛行,這一路之下,無論是空曠的街麵,還是幽暗的小林,都沒有任何人能夠發現他的蹤跡,自然對於滅獸城十分熟悉的他,避開了許多夜間巡邏的營衛所要經過的道路。


    快到正街的時候,本準備轉個方向,直向雷同居住的庭院而去時,去聽見了老遠的一處酒樓內,有人發出一聲巨大的驚唿:“那個該死的玩意,偷光了我所有的食材……”


    這一聲喊過之後,頓時驚動了街麵上的營衛,刹那間十幾名營衛,或是明哨或是暗哨。全都衝進了喊聲發出之處。


    謝青雲凝神瞧了過去,當下就看清了,那酒樓正是滅獸城中的第一酒樓聽花閣,這一下謝青雲又忍不住眉花眼笑,腦子裏浮現出那頭老烏龜偷吃的模樣。


    隻因為見到聽花閣。聽到聽花閣被偷食材。謝青雲才想起了剛才從那老烏龜的口中聞到的炒香,正是這聽花閣中的一道美食。


    方才聽那痛苦的大喊聲中,說的是所有的食材。謝青雲可以想象,這老烏龜有多黑了,憑借在天機洞中,謝青雲就見識過的老烏龜的胃口,還真有可能將聽花閣內的食材全部一網打盡,吃下肚中,也不帶打半個飽嗝的。


    可是這聽花閣是什麽地方,其中有大量的食材,謝青雲也從未吃過。在這泱泱武國之內,怕是聽花閣的廚藝和食材,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了,聽聞最貴的一樣美食,光材料,都找了數年。價值幾十萬兩玄銀,莫說一般武者,便是武聖也未必舍得如此好爽的去吃。


    這樣的地方被那老烏龜洗劫了,謝青雲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心想著若要做個光明磊落的大俠。應當賠他們一些,可自己和老烏龜又沒有什麽幹係,為何要為老烏龜賠,何況一旦悄然放下極陽花,定然會引起懷疑,那可就糟了。


    於是隻想了不到一個唿吸,大俠謝青雲就做了一個決定,這件事,他就權當沒看見,沒聽見,做了個盲眼盲聽的大俠,一路直行,向雷同的庭院,急速進發。


    這般又行了一會兒時間,躲開明哨、暗哨,終於接近了大教習們的居所,這裏的守衛比起滅獸閣一類地方,反而要鬆懈很多,隻因為大教習自身都是修為極高之人,若有人潛行,他們的靈覺大多能夠探出。


    且大教習自己的靈寶都在隨身的乾坤木中,滅獸營的經卷寶貝都在滅獸營的靈寶庫或是藏武閣中,自有多名營衛、營將,分明哨、暗哨看守,若有機密相商,都在滅獸閣內,所以這大教習的家裏,還真難有任何值得偷盜、窺伺、或是偷聽的東西。


    謝青雲得到六位大教習青睞,從他們那裏也包括雷同這裏學到不少,同樣對於他們庭院附近沒有多少守衛,也十分清楚。


    很快,謝青雲就尋到了雷同的那座庭院,這院裏是一座三層的小樓,原先謝青雲來過雷同家做客,知道他和他的夫人的親眷都在雷同曾經效力的神衛軍中,那裏同樣戒備森嚴,不會出現親眷被有心人捉住要挾的事情,因此這裏隻是他和夫人的居所。


    如今從平江口中得知,雷同的夫人已經去世了,此時這庭院中,如果雷同不在,就應當是空無一人的。


    謝青雲輕輕一躍,從一棵粗壯的樹尖,落入雷同的庭院,這一落地,還沒有停留半個唿吸,謝青雲再次躍起,直接跳上了三層樓的飛簷之上,跟著整個人似那夜晚的蝙蝠一般,彎曲著腿,倒掛在了飛簷的簷角,精妙的像是毫無重量,不發出絲毫的動靜。


    到了這裏,謝青雲依然不敢放出任何靈覺,他對於自己的潛行術十分自信,剛來滅獸營過那弟子考驗時,他就避開過雷同,此時更應該如此,不過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隻要靈覺放出,必然會被發現,因此謝青雲隻能依靠自己的雙眼,好在他五識極佳,眼力非常好,黑夜之中,依然能瞧清很遠的事物,隻要沒有遮擋,便能夠看清一切。


    眼識之外,還有耳識,這等境況下,同樣重要,掛著的謝青雲,先以耳識盡力去聽,沒有聽見樓內有任何的聲音,盡管如此,他並不敢輕舉妄動,依然倒掛在那裏,靜靜等待。


    等了大約兩刻鍾左右,謝青雲雙腳一鬆,身體忽然一輕,就這麽呈倒掛的姿勢向下直落,落到半空,忽然又止住了下落的趨勢,原來他的雙腳掛在了第二層樓的飛簷之上,這便又想二層裏張望而去。


    這一瞧,謝青雲心中就笑了,隻因為雖然仍舊沒有任何聲音,但是這二層之內,正對著謝青雲這麵的房裏,端坐這兩個人,從未見過的兩個人,正自閉著雙眸,像是在靜心調息。


    正因為他們調息的太過專注,謝青雲的潛行術又極為厲害,他們才沒有發現近在咫尺的窗外,掛著這麽一個人。


    自然謝青雲也不敢用靈覺去探他們的氣機,辨明他們的修為,不過能見到這兩個人,今夜的探敵營,就算成功了一半,至少說明不用再去那險而又險的滅獸閣,就能在這裏得到一些消息。


    自然,要打探消息,可不能用對付李嘉那樣的硬來的手段,即便能夠勝過這兩人,也不能打草驚蛇,誰知道雷同還有沒有其他幫手,最重要的是雷同此時並未出現,沒有見到正主,自然要靜心等待。


    於是謝青雲就這麽一直掛著,掛了足足一個時辰之後,院外竟有一絲輕微的風聲傳來,謝青雲忙一個起躍,身形收進了飛簷之內,從倒掛變成了趴伏,極為巧妙的利用了飛簷上瓦片對著的暗色,將自己隱入了黑暗之中,如此一來,從任何方位角度看這裏,都難以發現這裏還趴著一個人,這便是聶石所教授的潛行術,練到極致的效果。


    他人看不到謝青雲,謝青雲卻能清楚的看見他人,這個他人就是發出那一絲風聲,從院外飛落入院的清瘦漢子。


    不用靈覺去探,隻憑此人的身法,謝青雲就斷定,三變初期的修為,這人顯然是不想驚動任何人,就飛入庭院之內,可這樣的情況下,隻憑借謝青雲的耳識,就察覺到了他,竟而縮迴暗處,就足以表明此人的身法,並不如何強勁。


    謝青雲細細去看,便發覺此人的衣著和二層廂房內的兩人幾乎一樣,都是青色勁裝,這等裝束不足為奇,但幾個人穿著同樣裝束的人出現在雷同的院子裏,就值得注意了。


    果然來人要防的不是二層的兩位,而是防止被院外那些零星的守衛發現,這一進院中,他也不走正門,一躍而且,跳上了二樓,雙手勾搭在窗外,輕輕敲了敲。


    這一敲窗,裏麵的兩人也就有了動靜,伸手打開了窗戶,道:“怎麽才迴來?”


    謝青雲聽過就喜,雖然這話毫無意義,但至少有人來了,有人說話了,總好過一直坐在裏麵調息,一個晚上毫無動靜,那他也就探聽不出任何消息了。


    另一層,謝青雲見此情景,忍不住笑的因由,是他想起了爹說的書中,那些才子不被佳人的爹娘看中,於是為了和佳人相會,就半夜趴人家窗戶敲,佳人開窗後的第一句話,總是“怎麽才來……”。


    不過眼下,三個人都是漢子,才會讓謝青雲覺著更加想笑。


    ps:


    一大章,不太好分,今日更畢,謝謝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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