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放為人低調,在滅獸營中少有朋友,在十五字營中比較謙和。”彭發說了幾句優點,引來一些了解龐家人的異樣眼光,心說這不是在胡扯麽,那龐桐如此,他兒子怎麽會是個低調謙和的性子。


    自然,七門五宗的人不會多說什麽,六大勢力則小聲非議起來,心說這彭家也是揚京的大家族,族長可是朝中大員,彭家子弟怎麽會這般不曉事理,這不是在給滅獸營找麻煩麽。


    彭發卻不理會這些,繼續說道:“不過那隻是龐放兄弟在人前的一麵,他和我走得較近,我了解他的為人,做事機敏,看人準確,獵獸時,輔佐我這個隊長,安排人手,設置陷阱,無一不精。有些計謀可以算得上一個毒字,後來我也聽聞龐家在禹江的一些傳聞,果然以詭詐聞名。”


    說到此處,彭發微微一停,漫不經心的看了眼方才議論他的六大勢力的前輩,才繼續道:“不過龐放在十五字營和我相交這幾個月,從未把他的詭毒用在對付兄弟身上,都是用來對付荒獸了,且對我十分義氣,隻憑這一點,我便足以當他是兄弟,至於將來如何,他是不是有意隱藏他的某些性情,那也隻是將來之事,隻可惜龐放兄弟再也沒有將來了……”


    言到最後,彭發微微垂首,一臉悲愴模樣,這番言辭,彭發早在數天前就做好了準備,龐放與他的關係說得清清楚楚,也絲毫不掩飾他知道龐放的心思詭詐,卻也表明了自己對龐放的兄弟情義。


    彭發相信。這樣說,除非有人能夠直接進入他的心神。看出他的內心,否則的話,便是武仙來了,也沒法子質疑他這番話的偽,相反,任何人聽了。哪怕是龐放的仇人,也要相信他的話真實可信了。


    果然,和彭發所料的完全一樣,在座的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信服的神色,且即便龐放是個惡徒,眾人也不會覺著彭發有任何問題,反而能感受到彭發對待兄弟的真性情。


    “彭發小兄弟說得好。我兒龐放生前能在滅獸營與你結交,是他的福氣。”龐桐忍不住說道。便是心中再如何詭詐,喪子之痛,也讓他為彭發所言而動容。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要龐放去主動結交彭發的,如今看來,兒子做得很成功,隻可惜沒能繼續,人就死了,這令龐桐早已把和揚京彭家結交放在了一旁。一心隻想著給兒子複仇。


    “龐伯伯節哀。”彭發沉聲拱手。


    “彭發,你很好,很不錯。”王進生性耿直,也是大教習中聽過彭發的話後。最信的一個,讚過一句之後,便道:“還請繼續詳加道來,此事總要找到真兇,替龐放討個公道。”


    坐在他不遠處的刀勝卻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此時滅獸營要齊心協力,另外四位大教習相約,在審訊過程中,不會打擾王進,之後的商討,再談自己個的意見。


    彭發用力點頭,繼續道:“龐放這些日子並沒有太多反常舉動,隻是早些時候劉豐曾尋過他,請他幫忙找乘舟的麻煩,其中細節我也不知,隻是每次龐放迴來都一臉怒氣,當是和劉豐沒有談攏所致,後來去挑戰乘舟師弟,自也不是因為劉豐。另外,劉豐曾也尋過我,助他說合乘舟取消賭約,當日我去是去了,不過卻被六字營請來的弟子給罵了迴來,那之後我和劉豐再無瓜葛。”


    “挑戰乘舟之前,龐放曾和我提過,最近乘舟風頭正盛,也聽聞過乘舟的打法,十分新奇,他想見識一番,至於賭上兩萬兩玄銀,龐放是真個打算贏來乘舟師弟的功法,好詳加探究,為他們龐家爭來一份神奇武技。隻可惜遭奸人所害,白白被乘舟輕易斬殺。”


    說過這些,彭發再次行了一圈禮,道:“我所知道的都說完了,還請諸位教習、前輩明斷。”


    他這一番話說過,並沒有帶來任何新的線索,卻使得在場眾人,對龐放有了更深的了解,這其中雖並未刻意去讚揚龐放的為人,甚至還說了龐放詭詐的一麵,如此更讓人覺著龐放服下狂極丹欲殺乘舟,當是無心之舉,怎麽說龐放也是能入滅獸營的天才,死也死得有些可惜了。


    盡管彭發對乘舟沒有絲毫的表露自己的情緒,可言辭中所帶出的對龐放的情義,加上那一句“輕易斬殺”,足以令人覺著乘舟大可不必殺掉這龐放。


    此人多半就是殺心過重,對滅獸營的同袍弟子毫無情義。或者根本是十分有心計,借龐放發狂的機會,乘機鏟除想要窺覷他武技的對手。


    自然,並非所有人都沒聽出彭發的言下之意,場中眾人百歲以上的武者就有不少,武聖更是有五位,活了許多年,在這世間摸爬滾打,經驗豐富,又怎麽會不明白彭發如此言語給人心中帶來的印象。


    隻是沒有人覺著彭發是故意而為,蓋因為彭發所言誠懇,其中帶出的些許情緒,隻不過是少年人痛失兄弟一種發泄。


    不過,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訟師葛鬆,卻有些玩味的看了看彭發。他研習人心、辯辭遠勝過對武道的追尋,雖然看不出彭發所說的真偽,但卻有所懷疑,若是彭發故意這般說,以利用人心,那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可是城府極深的。


    從彭發的話中,葛鬆聽出了明著的三點和暗著的一點,其一為龐放開脫,其二表明彭發對龐放的情義,其三給乘舟帶來極其不利的影響。


    這明著的三點,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也隻能表明彭發複仇心切,和龐桐為子一般,他想捉住背後真兇之外,對乘舟這個執行殺人的兇手也決不放過。


    可暗的一點,就比較值得深思了,也是場中幾乎沒有人能察覺到的。


    以葛鬆辨案多年的經驗。任何案子在沒有查出真相之前,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的人。都有可能成為幕後真兇。


    而彭發的話中,卻無形中把他自己給脫了個幹淨,令人下意識中就絕不認為他會是那個陷害龐放,給龐放服用狂極丹的人。


    順著這個思路深想,彭發作為龐放在滅獸營最為深交之人,反而正是最有可能在任何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在龐放的酒食中下藥的人。


    想到這一層,葛鬆也嚇了一跳,忍不住瞥眼卻看了看人狼使王通,竟發現王通此刻也和其他人神色不同,眉頭微微鎖著,以葛鬆對王通的了解,人狼使辦案多年。大約也是聽出了什麽不同,才會如此。


    雖說葛鬆和王通勢不兩立。可他卻深知這巨魚殿中的所有武道強者之中,隻有他和王通,最擅長斷案,所以見到王通這般神情,心中對彭發的懷疑也就更甚了。


    不過葛鬆和王通不同,彭發如何,他根本不想去理,這案子最後的真兇是誰。也和他無關,今日他拿了好處,隻有一個目的,相助七門五宗利用這個案子。責難滅獸營,甚至能夠助七門五宗得到滅獸營大教習之位。


    至於彭發,葛鬆隻是悄悄把此人記在心中,他來此前就打聽過這案子涉及的所有人,彭發在滅獸營的排名以及彭家的地位他都十分清楚,彭發將來必然是獨當一麵的人物。


    將來若是他還要出山,少不了有可能遇上和彭發有關的案子,如今提前了解彭發的為人,今後若是遇見要和彭發為敵的難事,總能幫上些忙。


    “彭發暫且退下,司寇你來講。”王進點了點頭,又招手喚來司寇。


    司寇可無法如葛鬆那般聽出這許多門道來,隻是覺著彭發說得貌似誠懇,卻十分別扭,好像在說乘舟的壞言一般。


    不過他向來穩重,知道此時絕非和彭發爭辯的時候,當下起身走到場中,同樣行禮一圈,跟著認真說道:“乘舟兄弟為人爽直,來滅獸營這幾個月,一如既往,從未有過一反常態的舉動。”


    “乘舟和劉豐的嫌隙,我想不隻是部分教習、營衛,幾乎所有弟子都知道一些,從剛來滅獸營時,劉豐和乘舟的那個賭局開始……”


    司寇有條不紊的把謝青雲和劉豐之間的恩怨詳細道出,隨後,司寇又把彭發曾經相助劉豐來六字營說合之事,說得十分詳盡,遠比彭發詳細得多,包括當日雙方請來了誰,如何交涉,彭發和楊恆又怎麽離開的都說了。


    最後,司寇略微強調了一下,那次事件之後,六字營和劉豐、楊恆的十字營之間有了齟齬,有一迴在獵獸時,還生出了衝突。


    自然,說起這個衝突,司寇隻說了偶遇象蛙群的事情,並沒有提到任何猜測這象蛙和劉豐他們有關,和早先六字營眾人約定的一般,沒有證據之事,說出來毫無意義。


    至於和龐放以及十五字營,除了剛入滅獸營時,彭發來說合未果之外,再無任何交集。


    司寇沒有任何添油加醋,事實便說事實,他相信這些真實的事情,都可以作為分析此案的線索,且說過之後,他覺著彭發那些言辭中讓他別扭卻不知道為何別扭的東西,似乎都正好給解釋清楚了。


    聽過司寇的話,眾人更加雲山霧罩,一個個都在嚐試著把所聽到和之前王進所講述的一一對照,在分條理出。


    “諸位,還有一位沒有訊問,問過之後,大家再說出自己意見不遲。”王進稍微用了一絲靈元送入聲音,說道:“且我們這裏還有人狼使王通,他一會可以助大家理順案情,得到一個初步的意見之後,再審乘舟。”


    “王通精於案子,他若分析,或許會朝著有利於滅獸營的一方,容易引導諸位的心思,所以他每說一條,我們這便的訟師葛鬆也要印證,雙方都覺著無礙了,才可以繼續。”魚機適時插話。


    “正是,正是……”天放附和。


    “理當如此!”七門五宗的武者們也都應聲。


    王進看向王通,王通向來公允,本就沒打算亂說。且葛鬆在這裏,自然不可能一直不言語。當下點頭。


    王進又看了看王羲,王羲也點過頭後,王進才道:“既然如此,那便依魚宗主的意思……”


    偏生在這個時候,葛鬆忽然開口了:“魚機前輩,王大教習。無需如此,我相信人狼使王通,他的話絕不會故意偏向於任何一方,更不會去故意影響大家的看法。一切等王通王大人說過,咱們再商議。”


    葛鬆這般說,在座之人大多都有些驚訝,王通反倒不覺有何不妥。他和葛鬆十年前打過無數次交道,他了解葛鬆的為人。葛鬆同樣了解他,這麽說便是信他的為人而已。


    隻是王通的心思,隻查案,不通人心,他明白卻不屑去多說,六大勢力的武者中大部分人卻都被葛鬆的一反常態給弄糊塗了,甚至還有些人在想,葛鬆大約是怕那武聖洛申到。萬一撕破臉皮,真的說出他不願暴露的十年前的事情,才會如此示好的。


    葛鬆是什麽人,有那紫衣洛枚做保。他看得出來洛申到今日是完全不會怎麽說話了,所以他才不會懼怕洛申到。


    從魚機提議他要和王通一起分析案子開始,他就準備推拒,因為確是沒有必要,他知道王通是什麽人,會怎麽說。


    不過,葛鬆臨時機變,故意等到雙方都應允之後,再來這麽一下,和他先前的打算一樣,一來一迴,一起一伏,先把六字營這方折騰的疲了、累了,糊塗了再說。


    隻是這臨機的想法,魚機也不知道,也和其他人一般有些不解,不過瞧葛鬆滿麵淡然的模樣,便就放下了心。


    魚機身為武聖,自然不是蠢人,放心是放心,也想到早先和葛鬆說好的相互配合,當下沒有錯過這個機會,乘機言道:“好一個第一訟師,果然有氣魄,我瞧著人狼使王大人雖然和葛訟師是敵手,卻有些英雄惜英雄的味道,若是將來有機會能化解恩怨,倒是一樁佳話。”


    “佳話!?”王通冷笑,他為人精細謹慎,全然是在查案時,對於言辭卻十分不擅長,才導致以往屢次被葛鬆下套算計,如今聽到魚機的話,當下就想起身反駁,隻想表明,永遠不屑和葛鬆這種人相提並論。


    可剛要繼續說下去,卻發覺肩頭被人重重一按,正是坐在他身側的滅獸營總教習王羲,王羲能做到總教習,考慮事情自然不會和王通這般,隻一心鑽研案子,對於魚機的話自然能聽出其中之意,若王通冷言嘲諷,怕是正中了魚機的下懷,更顯得他們六大勢力心胸狹隘。


    王通轉頭,見王羲微笑搖頭,才猛然醒悟,當下不再多言半句。


    王通不接話,七門五宗的人卻紛紛接話,甚至連六大勢力中一些心思直的武者,對葛鬆過往不慎了解的武者,也都微微點頭。


    “既如此,劉豐你上前答話。”一番來迴,王進喊過劉豐上前。


    劉豐的心思雖不及彭發、司寇,但作為龐放和乘舟在滅獸營中,最有矛盾的弟子前來,自然早就想好了,要來說些什麽。


    無論是事先故意造出和他有矛盾,想脫開幹係的龐放,還是一直以來他都恨極為憎惡的乘舟,劉豐都希望他們去死。


    如今龐放已經死了,他自然不會去介意順著龐放生前的定計,把自己說得和龐放真有矛盾一般。


    於是劉豐先是詳盡的把自己和乘舟的矛盾說了,緊跟著依著教習們調查時的聽聞,把自己和龐放的矛盾也說了,原因和彭發說的一般,自己請龐放去找乘舟的麻煩,龐放不願意,於是幾次三番,兩人吵過幾迴。


    言辭之中,劉豐盡顯了自己對乘舟的厭惡,提到自己許以重利,連鬥戰故意輸掉大量武勳給龐放的法子都用了,龐放就是不答應幫他暗中去害那乘舟。


    劉豐不怕暴露自己這些陰暗心思,他和乘舟的矛盾,在滅獸營大多數人都知道,教習們經過這次調查後更應該一清二楚,與其掩藏,不如都說出來,這樣更能凸顯他幾次找龐放,龐放卻不願的心境。


    如此便可以顯得龐放在鬥戰時,被乘舟所殺有多麽可惜。


    狂極丹,刺激體魄氣力的丹藥,過量服用人容易陷入一種癲狂,但並不是那種能夠徹底控製人思維的蠱藥。在麵對自己至親、友人或是自己不想動手的人麵前,強行克製,也會有一時半會的清醒。


    劉豐說了這些,就是希望六大勢力的成名武者聽過之後,即便知道乘舟是為了保命而殺掉龐放的,也會對龐放生出更多的同情,誤殺也是殺,怎樣都應當受到重罰。


    這便是劉豐的心思,隻是劉豐的口才不如彭發,言談時,眼神有些飄忽,也有些緊張。在座之人都是武者,成名已久,便是心思很直的,聽過他的話後,也都有些懷疑他在添油加醋。


    王進並沒有打算讓劉豐再說一遍,大多數人說話,都會帶有自己的偏向和情緒,更莫說這個年紀的少年人了,似彭發和司寇那般沉穩的在滅獸營弟子中,可是極為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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