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爺爺就說話了。


    “幫她找個丈夫吧!免得她繼續在外麵讓秦家丟臉。”


    “啊,對喔!”秦爸爸猛拍大腿,嘴角的豆汁泡沫一團團,還綴著幾粒胡椒餅黑芝麻——以麵相而言,下嘴角有“痣”,話多;口角有“


    痣”易遭口舌是非;下巴有“痣”易遭水厄,秦爸爸在這一片刻裏全都包了。“咱們還差一個研究易經的!”


    “風水的也行。”


    “咦?爸爸要傳衣缽了嗎?”


    “差不多是時候了。”


    “等等、等等,”秦媽媽連忙『插』進嘴來,果然,她的下嘴角也有一粒黑芝麻。“依秦以寒的八字來看,今年年底確實是結婚的最佳時機,


    錯過的話就必須再等上十二年,但是請各位別忘了,她的對象很特殊,不能隨便『亂』找的喲!”


    “我知道,”秦爺爺頷首道。“無論對方學什麽都無所謂,隻要他是走咱們這一行的就可以了。”


    “哦!可是……”秦爸爸兩眼瞥向小女兒秦以寒,後者正盯住手表邊忙著吃燒餅喝米漿趕上班,根本沒注意到大家在說什麽,橫豎他們說


    的話十句裏有九句半她聽不懂。“人家看得上她嗎?”


    這麽一說,九雙灼灼的精光眼不約而同地聚集在秦以寒身上,後者驀覺陣陣剌痛自四麵八方襲來,口裏仍塞滿了燒餅,忙抬起頭來茫然地


    看看那個又瞧瞧這個。


    怎麽了?怎麽了?她又怎麽了?


    望著她的臉,“她到底像誰呀?”秦家大兒子低喃。


    “像她過世的『奶』『奶』。”秦爺爺麵無表情地說。


    “哦!那……”秦家大兒子抓抓頭發。“雖然她的臉胖了一點,鼻子塌了一點,嘴巴大了一點,眉『毛』也粗了一點,起碼她的眼睛又大又圓


    ,也很有神,可以算是……呃!可愛吧?”像『奶』『奶』的話,真話隻能有一成。


    “說的也是。”秦家大兒媳『婦』頷首讚同。


    “可是她的身材……”秦家大女兒兩眼往下掉,大家也跟著往下瞄,包括秦以寒自己。“不會也是跟『奶』『奶』一樣吧?”


    啊啊啊!現在可就戳到秦以寒最大的痛處了。


    秦家高人都不太高,但她特別矮,連一百五十公分都不到,“恰恰好”一百四十九點五公分,而且沒有腰,並不是太胖了,而是她的身材


    天生如此;不但沒有腰,胸部也發育不良,『臀』部沒有幾兩肉,又圓又直的看上去好像一條熱狗,甚至連四肢都又短又細,好像熱狗上『插』了四支


    牙簽,非常可笑。


    “沒有錯。”秦爺爺又確認了。


    “啊!那……”大女兒聳聳肩。“她的皮膚又白又嫩,讓人恨不得咬她一口,這也可以算是優點吧!”


    “也對。”小兒子連連點頭不已。小時候欺負妹妹,最愛的就是咬住妹妹紅嫩嫩的腮幫子不放,聽她哇啦哇啦大哭,真是過癮得不得了。


    “而且她才二十歲,年輕就是本錢。”大女婿免費提供另一項優點。


    “也沒錯。”秦家二女兒隨口應道,一手筷子夾了一粒小籠包,一手張開五指伸出去。“醬油!”


    “不過話又說迴來,”大女兒順手把醬油遞過去。“以咱們秦家的聲譽,光是來拜師的就數不清了,就算秦以寒是隻母豬,還伯沒有人搶


    著上門來要嗎?”


    時機不好,算命的特別多,別人連工作都不好找,相命師卻快削翻了,所以說,拜師不為興趣,隻為麥克麥克。


    “秦家不收徒!”秦爺爺冷冷地說。


    “爸爸,我沒說要收徒,我是說,隻要放出一點風聲,一定會有很多人來‘應征’秦以寒的丈夫,我們就可以從中仔細挑一個了。”


    “那倒是。”秦爸爸頻頻點頭。“誰不想要秦家古傳的術數密笈,單就這一點而言,我敢擔保來求婚的人可以排到總統府去了。”


    “我才不要!”聽了大半天,秦以寒終於聽出全家人到底在算計她什麽了,馬上大聲抗議,頓時噴得滿桌芝麻餅屑外加米漿泡泡。“人家


    會自己找老公,不用你們雞婆!”『迷』糊歸『迷』糊,可她也是好強又死不認輸的,才會堅持要自己出去找工作養活自己,免得被家人碎碎念到死。


    秦爺爺沒吭聲,隻冷冷的瞟她一眼,目光隨即溜往兒子那邊去,秦爸爸會意,眼一瞪就殺向小女兒。


    “秦以寒,這兩年來你換了多少工作了?”


    長白山上的萬年冰雪一淋,適才的熾熱氣焰立刻嗤一聲煙消雲散,秦以寒脖子一縮,兩眼心虛地往兩旁『亂』瞟。


    “隻不過……隻不過九個而已咩!”


    “九份而已?”秦爸爸哼了哼。


    “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真是太不知羞恥了!我警告你,你現在這個工作要是又被辭掉,就不準你再出去丟臉了!”


    “爸!”秦以寒抗議地大叫。


    “還有,你要自己找對象也行,但是別忘了,不是命相界的人絕對不行。”


    秦以寒扁了扁嘴,憤然起身,在離開座位時暗自咕噥,“誰理你!”


    沒人理會她,三秒鍾前說要讓她自己找對象的話也都是放屁。


    “那這件事要交給誰負責?”


    “我來吧!”大兒子率先舉起自願牌。“反正都要先通過我這一關,麵相不可靠的人,我就先刷掉。”


    “然後是我,”大女婿接著說。“我排八字,緣分不深的人也要請迴。”


    “再來是我,素質不夠的人更不行。”


    “最後是……”


    最後是她!


    迴到自己的公寓裏,陳西顧不似往常那樣脫下西裝換上便服後,就直接開始洗衣煮飯進行家務工作,而是來到書房裏打開音響——這是


    他思考前的必要步驟。


    輕柔的音符溫柔地飄揚在靜謐的空氣裏,他整個人深陷在高背椅中,困擾地凝視著兩手,沉入逃避了一下午的問題之中。


    結婚?


    他從未曾想過要結婚,連自己的親人都不得不避開了,他怎麽可能再另外找人來破壞自己的平靜呢?


    雖然外婆曾說過,姻緣天注定,誰也改變不了,也就是說,即使再不情願,他終究還是要和秦以寒結婚。可是他實在是無法理解,自己究


    竟是哪根筋不對了,為什麽會挑上那種小女孩呢?


    相信如果他真不願意,絕對沒有人能夠勉強他結婚,而那小女孩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典型,走在路上,他甚至不會多注意她一眼,


    如此一來,到底是什麽原因迫使他不得不和她結婚?


    真是想不透!


    不過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主動提出要和她結婚,他倒想看看會是什麽人或什麽事『逼』得他不得不和她結婚;隻要彼此問不再有任何牽扯瓜


    葛,又有誰能硬把他們湊在一起!


    但話又說迴來,倘若那個小女孩終究無可避免的要成為他的妻子,那麽,如果此刻他對即將發生在她身上的悲劇置之不理的話,必將會在


    未來造成必須天天麵對她的缺憾的景況,於是,那份無可挽迴的歉疚也將會永生永世折磨他,所以……


    星期六,他還是乖乖和她去“約一次會”,幫她解一次難吧!


    而後,他便要離她遠遠的,就算是不幸在路上碰見,他也要趕緊拿下眼鏡來當作看不到,即使她主動唿喚他,他也得扮演一次聾子了。


    星期六——


    天下著『毛』『毛』細雨,但鬧區裏仍是人『潮』洶湧、熱鬧滾滾,約在這兒碰頭實在是不智之舉,人頭鑽動中,陳西顧好不容易找到秦以寒,眼見矮


    不隆咚的她仿佛『迷』路的小學生似的快被人群擠出眼淚來了,二話不說立刻把她牽離現場,塞入車中。


    “你喜歡中餐或西餐?”


    骨碌碌的雙眸晶亮地瞅住他,“隨便。”秦以寒說,仍想不透這人為何要請她吃飯?她可以問嗎?才這麽想著,嘴巴便已脫口問出來了。


    “為什麽要請我吃飯?”是有什麽不良意圖嗎?可是他不像那種人呀!


    陳西顧淡淡地瞟她一眼,隨即發動車子迴轉方向盤開向馬路。


    “這很重要嗎?”


    “廢話,當然重要!”趁他專心開車無法分心注意她,秦以寒兩眼視線偷覷在他線條柔和的側麵上仔細端詳他,越看越覺得他不僅好看,


    而且氣質溫文儒雅,令人感覺非常舒服,非常輕鬆自在。“換了是你,你不會覺得人家為什麽突然約你出去吃飯的原因很重要嗎?再說……”


    扶了一下眼鏡,“齊經理希望你能說服我跳槽到你們公司?”陳西顧泰然自若地替她說完。


    “欸?你怎麽知道?”秦以寒驚唿。


    這種事還用得著問嗎?“你幾歲了?”陳西顧忍不住問。


    像小孩子似的舉出七根手指頭,“七月我就滿二十了。”秦以寒說。


    二十?


    不可思議,他怎麽可能會和如此年輕單純的小女孩結婚呢?


    陳西顧第n次問自己。


    他自認沒有任何偏見,也不是歧視小女生,但他欣賞的一向是那種高挑纖細,成熟優雅的女人,且認為若是有任何女人適合他的話,也隻有這種女人才適合他。


    大學時代,他也曾交過女友,對象正是他所欣賞的這類型女孩子,畢竟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自然會有渴望異『性』的本能。不料,就在他下


    定決心欲待違背理智與女友作更進一步的深交時,一件偶發的意外,使他深刻的了解到自己確實不適宜與任何人有太深入的感情。


    越親密的感情,越隻會帶給他更重的傷害而已。


    “陳先生,開車的時候請不要睜著眼睛睡覺好不好?”秦以寒不滿地抗議。“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請我吃飯呢!”


    因為她孩子氣的語調,陳西顧唇畔不覺微勾起一抹淺笑,“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他說。“不過,如果你想說服我跳槽,請盡管發表


    高見,我一定會好好的聆聽指教,這樣可以吧?”


    “咦?真的?你說的喔!”太好了,她還在想說沒做過這種事,不知道該如何開始才好呢!


    “嗯!我會聽的。”


    “好,那我開始了!”秦以寒想了一下。“那個……其實我們公司真的很好哦!不但薪水比一般公司高,福利也比照北美的公司,而且


    讓學有專長的人可以盡情發揮,沒有人會利用你或打壓你……”


    但她畢竟不是律師也不是推銷員,說服人不是她的專長,介紹商品也不是她的本事,不曉得為什麽,從車上說到餐廳,說著說著,她竟然


    說到自己身上去了,說是改變商品推銷自己也不太像,反倒像是發牢『騷』吐苦水。


    “其實我不會那種事也不能怪我嘛!對吧?”


    秦以寒一邊吃炒飯一邊說,完全沒有注意到陳西顧怪異的臉『色』。“沒有就是沒有那種天分!那有什麽辦法,你說對不對?”


    “你……”陳西顧眼光深黝地望定她。“不想知道自己的未來嗎?”


    “不想!”秦以寒毫下猶豫地斷然道。“那樣太沒趣了。就好像看懸疑電影,如果預先知道情節和結果的話,這部電影就不再好看了。不


    過……”


    她遲疑了下。


    “有時候也不一定,譬如我媽媽替我排過命盤,推定我沒有命術的素質和緣分,所以他們很快就放棄對我的期待,不勉強我一定要進他們那一行,這對我來講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但反過來說,就因為媽媽排過我的命盤,斷定我未來的老公是個在窺視過去和預見未來這一方麵擁有天賦異稟的人……”


    陳西顧眉宇倏皺。


    “所以,他們強製要求我隻能找命相界裏的人作男朋友,哈!愛說笑,他們隨便一句話就要決定我的未來、我的老公,那幹脆也讓他


    們來替我活好了。”


    陳西顧沉默不語,而秦以寒抬腕一看時間快來不及了,趕緊埋頭猛吃,也沒再說話了。直到等待電影進場時,陳西顧才沒頭沒腦地突然又


    問了一句話。


    “那你覺得那種事如何?”


    秦以寒愣了一下。“哪種事如何?”


    “如果……”陳西顧下意識地別開眼。“有人能預知你的死期?”


    “那很好啊!”


    “咦?很好?”陳西顧推了推眼鏡。


    “為什麽說……很好?”她沒搞清楚他的問題嗎?或者是……“你以為預知死期就可以設法避免死亡?”


    “no!”秦以寒搖搖手指頭。


    “爺爺說過:生死天注定,半點不由人。妄想改變生死是最愚蠢的行為,可是,如果能夠預知死期,我們就可以避免遺憾了不是嗎?譬如說,有尚未完成的心願啦!或者有甚話還沒說出來,甚至想到哪裏去玩,如果能預知死期,我一定要在死前把一切都完成,這樣我才能安心的到天堂報到。”


    “是這樣嗎?可是……”陳西顧喃喃道。“啊!你想幹什麽?”


    秦以寒正扯著他的手臂往前走。


    “開場了啦!”


    “好,好,我知道了,請放開我,我自己走!”說著,他把她的手抓下來,反手牽住她跟隨著人群進入電影院,免得兩人被擠散了。


    老實說,這種不需要防備就可以任意觸『摸』的感覺,對他來講實在陌生得很,但也很愉快,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碰到一個——很可能是唯一的


    一個,可以讓他完全放鬆精神的對象。


    臨進場前,秦以寒又扯住了他,並指著販賣處說:“等等,我要吃爆米花!”


    陳西顧立刻為她買來爆米花和汽水,但當他要遞給她時,卻發現她滿眼困『惑』地盯住他直瞧。


    “怎麽,你不喜歡這種口味的汽水嗎?”


    “不是,是……”秦以寒抓著脖子。“好奇怪喔!我剛剛才想到,我是第一次單獨和男生出來,又是個陌生人,我以為我會很緊張的說,


    可是……隻有剛坐上你的車時緊張了一下下,後來不知不覺的,我居然就不緊張了呢!”


    陳西顧莞爾。“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隻是很奇怪啦!我想……”


    秦以寒腦袋一歪,又打量他半晌。


    “你一定是個好好先生是吧?我爺爺說的,什麽樣的人散發出什麽樣的氣,我想,圍繞在你周遭的氣一定很柔和,會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所以任何人在你身邊都不會緊張……”她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嗯!對,應該就是這麽一迴事。”她好像解決了一件大事般地用力點了一下腦袋。“好,我們進去吧!”


    陳西顧禁不住又笑了。


    好單純坦率的女孩!


    倘若將來有一天他真的和她結婚了,除了她是唯一可以讓他完全放鬆精神的人之外,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這個了。


    好『迷』糊愚蠢的女孩,打死他也不要娶這種麻煩迴去打『亂』他的平靜生活!


    一時差點失去冷靜,陳西顧趕緊放開葉經理的手,接下來的核對合約條文,他是百分之兩百的心不在焉,眼鏡扶了幾千幾百萬次。


    這一迴他又該怎麽辦?


    他明明已經很小心的避開那個小女孩和齊經理,甚至還故意臨時更改會麵時間,以確定他們不會來打擾他和葉經理的會麵,不料,他與葉


    經理才剛見麵握上手,嘴裏的例行寒暄連個起頭都還沒來得及開始……


    “那個小女孩被強、暴了?怎麽會?”


    “我聽我們人事部裏的女職員們說,她們星期天和企劃部的男生約好一塊兒去玩,中途秦以寒不曉得為什麽『迷』『迷』糊糊地搭錯了陌生人的車


    ,結果……”


    “天哪!居然有人會『迷』糊到這種地步。”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真可憐,女孩子不比男生,她們被強暴可是會痛苦一輩子的呢!”


    “沒錯,所以我是特地來告訴你一聲,希望她能幫我們說服於副理跳槽來這兒的事不能不放棄了……”


    這世上真有如此『迷』糊的動物嗎?簡直不可思議!依據物競天擇的道理,她們早該被淘汰了不是嗎?是碩果僅存?


    真是令人頭痛,明明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扯的,可是現在……


    能不管嗎?


    “ok!全部都沒問題了,下午我就會拿去請總經理簽字,下個星期你就可以來拿了。”


    “那我下星期再來。”


    陳西顧起身,再次與葉經理握手道謝並告別,這迴他特別用兩手去握,而且握得稍微久了一點,表麵上是熱切,私底下自然是別有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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