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夏連著出了幾趟鏢,今日終於迴來了,仲昊正在書房裏寫信。


    “迴來了。”仲昊沒有抬頭,將信折好,封進信封裏,招唿小堂進來。


    “把這個送去卓君那裏,我這幾日不得空就不見他了,讓他按照吩咐去做,一切齊備了再來迴我。”


    小堂領了信退出去,丫鬟們依次奉了茶果點心進來,擺放停當以後也安靜的退出去了。


    徐清夏坐在下首,正好能看見仲昊書房的園子,那裏有一棵紅楓,是小時候他們一起種的,現在依舊長的很好,葉子茂盛濃豔。


    “瞧什麽呢?”仲昊吹了吹茶碗裏的浮葉,喝了一小口,就放在一邊了。


    “哦,我在瞧那棵紅楓,依然長的這麽好,還是你照顧的細致。若換成我,恐怕早就沒了吧。”清夏溫和的說著話,轉過臉來卻發現仲昊正盯著自己,也看不出是什麽神色,似笑非笑的。徐清夏微不可查的怔了一瞬。


    “東西都交代清楚了?”


    “是,公子。”徐清夏將一本冊子遞給仲昊,“這是近日所辦的幾件差事並詳細單子,我已經另行謄抄了一份送到賬房收櫃。”


    “你事情多,以後像謄抄單子這樣無所謂的事情就別做了,小堂他們日日閑著,我會交代他們去做。”仲昊用玉骨扇挑起冊子的頁腳,隨意翻看了幾頁,“這樣你不就有時間照看紅楓了嗎。”


    “是,公子。”徐清夏應聲,退迴到座位上,扶著椅把坐下。


    “秋高氣燥,又四處奔波,迴去讓下人多給你備些菊花茶。”仲昊抬起頭,看著徐清夏,“臉色也不太好,疲累了吧?”


    “讓你掛心了,不過趕著日子,休息的少了些,不礙事。”徐清夏笑著,預備起身伺候仲昊用點心,卻被他叫住了。


    “坐著吧,今日就在我這兒休息休息。”


    徐清夏從不曾違拗過仲昊,既然他說了,便點點頭應下了。


    仲昊的這間書房是後院的小書房,存著的都是些閑書雜書,過去無事的時候,他們也常來這間書房小飲談笑,所以徐清夏對這裏十分的熟悉。


    仲昊依舊坐在桌邊看書,他就隨手在身邊的架子上尋了個話本子看起來,兩個人相對坐著,安靜無語。


    “你是什麽時候迴來的?”仲昊忽然打破了沉默,開口問道。


    徐清夏正拿起一個杏幹,聽見仲昊問話,便放了下去,正身迴道:“昨日傍晚。嵐縣那裏不巧遇到大雨,所以推遲了三日。”


    “你一向守時,這次晚了這麽久,族裏有些閑話了。”


    徐清夏麵上淡淡笑著,眼神卻沉了一些。


    這麽多年了,風餐露宿的是自己,出生入死的是自己,宋門隻知道坐享其成,即便是這樣,還不知足,榨幹了徐畔,現在是輪到自己了嗎?


    “清夏有錯,請大公子責罰。”


    “你就不為自己辯解一二。”仲昊抬起頭,看著低眉順從的徐清夏。


    徐清夏搖搖頭,不再說話。


    說了,辯解了,又有何用?


    當年他的養父徐畔,是宋仲昊父親宋淵的結拜兄弟,宋淵並不是個有本事的人,卻很會收買人心,在宋門急劇擴張的時候,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應付一切。


    他對徐畔很好,好到同吃同住,好到放手給他一切,好到願意為他擋刀……這樣的恩情,換做是誰也難以抵擋,徐畔亦是如此。


    徐畔本是一方江湖豪俠,有自己的武館和銀樓,是個能文能武的人。結交之人也十分寬廣,不分階層。現在想來,這也就是宋淵用他,怕他,最後又殺死他的原因了。


    徐畔本有一子,卻因他常年為宋門奔波而疏於管教,竟叫幾個混混給打死了。宋淵當時痛哭流涕,親手將那幾個混混抓來交給徐畔處決了,但又能怎樣呢?


    後來,宋淵做主,為他挑選了一個義子,就是徐清夏。為防悲劇重演,宋淵便將徐清夏與仲昊一樣教養在身邊,錦衣玉食,尊貴無比。


    這期間,無論是徐畔還是徐清夏,都對宋家父子絕對的親近信任,直到那一年,徐畔突然死了……


    徐清夏從來不是個蠢笨木訥之人,徐畔功夫極好,又機警,怎麽會睡在馬車裏墜下了山崖!從那時起,他慢慢開始留意宋家的上上下下,慢慢開始為自己籌謀。


    而真正開始這一切,讓他下定決心的,是因為他在步陽遇見了一個人。


    他告訴徐清夏,宋淵任用徐畔是為了他手上的資源,但他卻發現徐畔太過能幹,宋門裏的大小事務凡是徐畔決定的,大家就都無二話。


    這是任何門族之家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宋家的人開始厭惡於他。


    作為他的結拜兄弟,宋淵明裏是全盤信任他,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卻在他陷入困境之時袖手旁觀,甚至暗中布局,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這樣,他便順利以義兄之名拿到了徐畔的一切,幫助他撫育養子,在江湖中博得了一個仁義的名聲。


    而且,徐畔親子之死亦是宋家的安排,為的就是斷絕徐畔的一切牽扯,讓他死後無後。


    宋淵將徐清夏養在身邊,可不是為了徐畔,還是為了他自己。這樣長大的徐清夏便能徹底成為宋家的一個奴才,一心一意隻為宋門而活。同時,必要的時候也能用來要挾徐畔。


    隻可惜,徐畔還沒有能活得這樣明白,就一命嗚唿了。


    徐清夏雖然從小並不多與徐畔呆在一處,但也很喜歡這個父親的性格,大氣好爽,不拘小節,對待身邊的人也隨和寬容。


    這也許就是為何現在外人看來,徐清夏有些像徐畔,還給他封了綽號“清夏公子”。


    因為徐清夏想成為那樣的人,卻也不能完全成為那樣的人。畢竟他不是徐畔,也不想成為另一個徐畔。


    告訴他真相的那個人,還告訴他,在宋仲昊的身邊有一個人,能成為他最終的幫手,這個人就是翟恪。


    而告訴他這一切的人,正是如今客似雲來的掌櫃秦筠。


    “你手裏的那批貨是咱們與草原部盟的首次交易,東西卻晚到了這麽久,於我們聲譽有礙。我不得不對你小懲一番,才好堵住那些悠悠眾口。”


    仲昊起身走到徐清夏的麵前,忽然就半蹲了下來,正對上了徐清夏的臉。


    徐清夏顯然有些吃驚,脖頸微微僵硬。


    “別怪我。”


    仲昊慢慢步出書房,臨到門口迴了迴頭,“禁你五日的足,好好呆在府裏吧。”


    徐清夏應了一聲,門口已經看不到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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