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幫其實是一個匪幫,為首的是兩個馬奴出生的胡人。他們因不滿主家對他們的苛待,結伴出逃。後被官府抓獲,誰料,他們竟於牢獄中鼓動眾犯越獄叛逃,並攜眾將主家滅門,洗劫一空。於西域四處流竄多年,逐漸形成氣候,成為了西域商道上最強大的一支匪幫。劫貨殺人,綁架勒索無惡不作。不少侯門望族暗中與他們也有勾結,不過是借戎幫之手,做一些見不得人的買賣。


    宋家承繼五六代,家族龐大,幾乎沒有他們不做的買賣,尤其是珠寶一項上,常年與西域各部來往密切,和各方勢力均有不同程度的勾連。與這戎幫嘛,也是早有私下聯絡。剛剛仲昊所說,“忍氣吞聲”用的實在不恰當。宋家與戎幫,一直是互相合作的夥伴,隻不過戎幫太過自大。自從占領了西域商道上的樞紐點浮屠城,便越來越不把往日的夥伴放在眼中,竟想隨意欺淩,任意踩踏。這於宋家新主而言,是絕不能忍下的一口氣。


    “到如今,你若想要拔出這個煩心的症結,也不是不可能。”恪抿了口茶,沉穩的說道。


    仲昊聞言,立刻來了興趣,將玉骨扇握在手中,探身問道:“你倒說說?”


    “戎幫之強,讓你們忌憚的,是他們有人,有馬,還有武器。而你們沒有。”恪用修長白淨的手指輕輕敲著紅木桌麵,目光沉沉,麵色一如既往的沉穩,“以子之短,攻人之長,會何如?無非是己敗,抑或好點的就是兩敗俱傷。那樣,就什麽好處也得不到了。”


    “說的不錯,如今看來,戎幫興盛已成大勢,恐怕無人再能製衡了。”仲昊乃富家之後,哪裏受過這些欺辱,自然積憤難平。


    恪搖搖頭,繼續說道:“據我所知,戎幫此刻雖是蒸蒸日上,卻是外強中幹。因它少了一樣關鍵的東西。”


    仲昊眼中一亮,“什麽?”


    恪的手指落定在暗紅色的桌麵上,微微抬頭,“人心。”


    “如今,你的十個胡姬,並一車珠寶到了戎幫,正是一個機會。你派個人去求饒,動靜鬧的越大越好,最好讓浮屠城裏所有的戎幫都聽見,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其餘不用你動手,自然會有好戲可以看。”恪緩緩說著,抬手將方才用的那支筆浸入桌邊的筆洗裏。


    仲昊聽到這兒,心中已經了然。


    自從奉命執掌宋門以來,他已經將宋門內外的關係都了解了一遍。


    浮屠城城自被戎幫所占,已漸漸發展成兵民一體的格局。牢牢的控製住了這個西域商道上的樞紐之城。逐年吞並不少周邊的城邦,儼然已達小國之製。


    戎幫對外殘暴,對內亦是貪婪成性。每家每戶都須征收重稅,卻又不準城民耕種,那稅金從何而來?皆是從外搶奪,勒索商旅所得。因而不入戎幫者,必然交不上賦稅,於是各家壯丁皆入戎幫。


    戎幫首領原也不過是一群叛逃的囚犯,根本談不上什麽治理城郭。隻知一味收繳財富,遇到個別反抗的,就是一個字“殺”。如此,戎幫雖看似盤根錯節,人馬眾多,卻實則脆弱動蕩,人心不穩。


    再過一個月就是皇長子的生日,這位皇長子獨愛音律,一向與宋家交好。此次宋家就是為他籌備賀禮,特意從西域采購了大批珍寶美玉,其中有一架羊脂玉的箜篌,更是價值連城。


    宋家為確保此次商隊的安全,特意吩咐總鏢頭徐清夏親自負責押運。


    這一大堆寶貝大抵是會全部落入戎幫為首的那些人手中。巧就巧在浮屠城半年前鬧了場瘟疫,勞力折損大半,百姓們卻還要承受各種苛收,早已是民怨暗湧,一觸即發。


    若按照恪的法子,宋家的這筆巨額財富,必然便會成為這把火的引子。


    仲昊覺得此法可行,讚許的點了點頭,道:“雖然不出門,卻盡知天下事,你可總是能令人意外啊。”


    恪將筆洗淨,掛迴到筆架上,又從書架上取下一個棋盤,道:“既已解了你的煩心事,陪我下上一盤如何?”說著便擺好棋盤,自顧自已下上了一子。


    仲昊手裏轉著玉骨扇,打量著恪。前一刻他還在說著如何對付戎幫的方法,這一刻,他已經在氣定神閑的下著棋,仿佛剛才不過一陣日常的碎碎閑談。


    若以他之計,浮屠城少不了一場內鬥,甚至是一場廝殺,血流成河不說,這樣的場麵,全賴於他一張嘴的開合之間,殊不知有多少人要枉送性命。他此時的平靜溫和,不知為何看在仲昊眼中,卻覺出了絲絲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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