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一過,天就迅速熱了起來。扶哲隔一日便來書館一趟,隻要他一來,恪就與他呆在房裏敘話。連累她隻好獨自一人守著書館的生意。荷歌一個人百無聊賴的趴在書館的櫃台後,看著門外的一方藍天發呆。


    今天扶哲來的時間特別久,過了晌午還不見他出來。荷歌拿著雞毛撣子挪到後院的門口,正好可以看見恪坐在窗邊的矮塌上,整個人斜斜的靠在軟墊上,穿著一身深灰色的深衣,外麵是一件灰白的紗衣,頭上帶著木質小冠,簡單隨意,卻依舊風神俊朗。


    荷歌揮舞雞毛撣子的手不覺停了下來。


    恪將一杯茶遞給對麵的扶哲,另一隻手拿著封信劄,低頭看得分外認真。時不時還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竟為他總是淡淡的麵容帶上了一層從未有過的光彩。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風采荷歌一時也說不清楚,隻是讓她小小的心髒停跳了那麽一瞬。


    彼時恪手裏的,正是那日叫小洛的少年寄來的信函。


    “公子尊上,諸事也成,貨隊於五月初十在伽羅城外東五十裏的牙泉穀被劫,徐鏢頭為燕挺重傷。我等伏兵在二當家歸途暗襲,二當家無奈派人向大當家求救,伏兵雖敗,然浮屠城已是矛盾重重,危如累卵。請公子示下,小洛等靜聽吩咐。”


    事情如預期一樣進展的順利,恪的心情大悅,嘴角亦攜了絲微笑。“小洛果然不錯,年紀雖小,行事卻穩重,事情辦的很好。”


    “還是公子眼光好。在人牙子那挑了小洛,又請師傅細心教養於他,他才有今日這般。”扶哲看見恪跟前的杯子空了,伸手取了茶壺續茶。聽見恪的話裏帶著愉悅,便也點頭應和道。


    “被拋棄的人,若能重拾機會,總能不顧一切。他的處境我太了解了。”恪臉上的笑容慢慢消解。


    “你派人告訴他,先不要動,隻要穩住自己在浮屠城的地位就好。萬不可功虧一簣。另外,”恪把信箋隨手折起,在一旁的燭心裏燃了,“姚家的幾位公子你要盯緊些,我很不喜歡他們家的大少爺,得換個人。”


    “公子以為何人可用?”扶哲問道。


    恪沉思了片刻,開口道:“如今情勢不好定奪,再等些時日吧。”


    這邊扶哲剛走,巷口便浩浩蕩蕩進來一群人,行至書館門口便止住了,皆是佩刀的青年護衛,個個身形高大,周身錦繡。隻聽得一聲“落轎”,護衛門便撤在兩邊,正中間顯出一頂軟轎。轎身精雕細琢,四角墜玉通透細膩,一看便是上佳好玉。轎頂一顆碩大的寶珠在日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轎簾是輕軟的綢緞,以金線織就百鳥紛飛紋樣,因參了金線的緣故,在日頭下同樣熠熠生輝。


    明月巷曆來清淨,是端城裏最默默無聞的巷子。此人如此大的陣仗,自然是引的人人側目。人們站在牆角屋簷下一邊觀望,一邊小聲的議論。這裏麵自然也包括了一臉好奇的拿著雞毛撣子的荷歌。


    僅一乘軟轎就奢華至此,身邊的隨從各個綾羅加身,端城裏會是誰有這樣排場?而這個人到明月巷這個不起眼的地方來又要做什麽?


    一個小廝靈活的打起轎簾,轎子裏伸出一雙暗紅的錦靴,繡紋精致,間或鑲嵌著幾個小小的珍珠。荷歌看得有些咂舌,珍珠居然都鑲到了腳上!


    轎子裏出來的是位公子,紫袍玉冠,明眸長眉,左手持一把鑲金玉骨扇,右手撫著一枚晶瑩剔透的金絲玉佩。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所謂桃花春目應該就是這樣了。他扶著小廝的手走出轎來,周圍人看見他似乎都是一驚,紛紛施禮走開。他也似乎對此司空見慣,整了整衣袖,對身邊的小廝道:“小堂,軟轎內怎麽能用如此硬的褥子,我幾日不在府裏,下麵的人也敢拿這樣的東西搪塞我了?”聲音雖是慵懶隨意,周遭伺候的人卻都神色緊張了起來。那公子眉眼一挑,“把今日伺候轎攆的奴才每人賞二十板子,全都打發出去,留在身邊也是不中用。趕出去之前每人發兩個月的月例,可別叫別人以為我多麽苛待下人似的。另外,趕緊命人把那一方蘇繡緞子裁剪了,重新做一個褥子來。”一旁叫小堂的小廝拱著手,應了個“是。”


    “這人好大的脾氣。”,荷歌趴在書館的櫃台後麵一隻手托著腮,一隻手拿著雞毛撣子撣灰,一邊小聲的嘀咕:“不就是個轎子裏用的墊子嗎,用得著發這麽大的威風嘛。再說了,這轎子已經這麽富麗奢華了,裏麵的褥子能差到哪兒去。”


    荷歌明明嘀咕的很小聲,那門口的人卻好似聽見了一般,把目光投了過來,還笑的十分開心。荷歌連人帶雞毛撣子都是一滯,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才好,隻好隨著他幹幹的笑了兩聲。


    那公子似乎更高興了,居然抬步向書館走來。荷歌的幹笑這迴是真幹在臉上了。


    眼看著那人已經進了門,一張明媚的臉越來越近,荷歌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撞進了一個軟軟的懷裏,原來是恪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


    恪似乎並沒在意被撞了一下。“多日不見,你這兒倒是煥然一新啊。”那人走到麵前,將金絲玉佩交給身邊的小廝,竟似十分自在的拿起擺放在櫃台上的一株小小的珊瑚擺件把玩,“珊瑚還是要大一些才好,迴頭我送你一株。”一雙風流目卻在不時打量著荷歌。


    “既然迴來了,就裏麵坐吧。”荷歌被夾在兩個人中間,還沒來得及不自在,恪已經側身讓到一邊。示意那人去後院。


    那人也不含糊,朝荷歌挑眉一笑,便隨恪入了後院。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意外,荷歌轉過頭瞧了瞧門口烏泱泱一群人。剛剛那家夥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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