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哥閣下那一眼是我那幾年裏第一次見到她,我唯一的妻子,她看起來瘦了很多,看得我莫名心疼。


    我同時也知道,我若是明著在乎她,必保不了她。而今日,無論明暗,我恐怕都保不了她了。


    不承認她是我的妻,將那個已絕氣息的孩子摔下......


    我要騙的,不是父王,而是她。


    我以為,我不告訴她真相,她便會恨極了我,會想親手殺了我,會活下去報複我們牧氏一族。


    可是,我錯了。


    終究是我逼死了她啊,這便是我苦心等了那麽多年的結果。


    我將王叔腰斬於世,將父王囚禁,將這四國作為她的陪葬品,將她追封為天曆的王後。


    可是,有什麽用呢?


    她死了,連魂魄都無法聚合!犧牲竹將軍換來的聚魂珠也無法幫忙!她已是一心求死,我們沒有下一世了!


    “恨我啊,竹青隱,你恨我就趕快給我醒過來!”


    我將竹氏一族遷往長海隱居,以避免仇家追殺,告訴她說我將他們滅族了。


    我看著她魂魄一點一點的聚合,最後好不容易成形了,卻依舊虛弱,隻好將她養在那盞琉璃燈裏。


    她最愛梅花,在那裏,她可以看見郊外的梅林,看見建城的燈火,看見當初我許給她的國泰民安......


    而我也可以夜夜與她相伴。


    恨吧,青隱,你恨我吧,我愛著你就好。


    那夜清霖來找我,我隻知道我不能死,我一旦死了,她不恨了,她就會魂飛魄散。


    靈族的幻術人非常人能敵。當那把烈冰劍刺中我心口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極為無力,卻又似乎得到了釋放。


    結束了。


    朝中之事我早已交代好,王位的繼承者是我精心挑選的,他必定會把這盛世打理好。這一天,我早已準備好。


    青隱,我來陪你了。


    梅林


    蘇珩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尖聞了聞,問,“那你的傷是怎麽迴事?”


    芣苢衝他笑道,“這是我能幫她的最後一個忙了。”


    蘇珩將那酒給她扔過去,似乎有些不大高興,“聚魂法本就耗費心力,你身體向來不大好,還如此折騰自己!”


    芣苢將手中的梅茶給他扔過去以示迴禮,笑道“誰讓她是竹青隱,我是忱清霖呢?”


    在少年的歲裏,我們總是對那些個與我們並肩的人充滿祝福,不是嗎?


    碧哥閣。


    “青隱。”


    “牧奕迴,你給我滾!”


    “叫夫君!”


    牧奕迴一把將那白衣女子攬在懷裏,望向夜色中的建城,望向郊外......


    她不能輪迴,他便陪著她。


    琉璃燈是他們唯一的家了,沒有人能分開他們了。


    生不得好生,死不得好死。


    這個誓言倒是應驗了。


    牧奕迴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怨道“你這毒婦。”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入我相思門,方知我相思苦。夜間的梅林比白天更具韻味,安靜的似乎能聽見不遠處山間溪流潺潺。


    “蘇珩,蘇珩。”


    蘇珩聽得梅林間一陣鈴鐺聲亂響,不由得歎了歎氣,苦笑道“姑奶奶,你又看上山下老王還是老李的貓了?我馬上去給你偷來好不?”


    “什麽叫偷?我梅閣又不缺錢,這叫買。”


    蘇珩迴頭看了一眼突然趴在他背上的芣苢,有些無奈,“這次看上的不是貓了?不會是人吧!”


    “是啊,我看上了一個人。”芣苢調皮的衝他笑道,“來,來看我跳舞。”


    蘇珩看著梅林間步步生蓮的女子,眉間的彼岸花發出淡淡的幽光,在衝她喊道“這魅舞是用來殺人的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隻會這個啊。”


    蘇珩這才察覺不對,將她攬入懷中,聞著那一身酒氣,有些好笑,“偷喝就算了,居然還偷喝到了藥酒,你是不是上次摔傻了。”


    芣苢仰起她泛著紅暈的臉頰,抬頭卻見他頭上有幾片剛剛飄落的花瓣,便踮起腳伸出手去給他拿開。


    四目相對間,芣苢紅著臉輕聲喊道,“蘇珩,我......”


    “傻丫頭,你喝多了。”蘇珩抬掌將她打暈,抱著她一步一步走迴去放在踏上。


    忽聽得梅林遠處傳來“在下有急事求見門主。”


    蘇珩迴頭看了一眼榻上的芣苢,猶豫半分,仍是快步走出梅林,對來人道,“何事須得驚擾門主。”


    “蘇先生,胡疆、邊南交戰,邊南告急。”


    “明白了。你叫什麽名字?”


    “迴先生的話,在下喚作方生。”


    蘇珩抬了抬手,“迴去吧。以後有急事也莫來梅林,柏棺相告即可。”


    “蘇先生,這是門主的吩咐,恐怕......”


    待那門生抬起頭來時,梅林中的陣法早已起動,隻聽得林中淡淡飄來四個字“她聽我的。”


    那門生不禁拂袖擦了擦汗,歎道,“這兩口子,真是的。”


    。。。。


    估摸著藥酒的烈性要過了,蘇珩在梅林間摘了些梅花,想著迴去等她醒了給她醒酒。


    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你倒越發閑散了。”


    蘇珩轉身對那白發老者行了行禮,“師父。”


    “我隻是提醒你,你還有半年時間。”


    “多謝師傅提醒,徒兒心知肚明。”


    。。。。


    “我這是怎麽了?”芣苢揉了揉吃痛的額頭,搖了搖腳踝處的鈴鐺,“蘇珩,蘇珩。”


    門口傳來一陣抱怨聲“每次你這樣叫我,我總覺得你是在喚狗。”


    芣苢莞爾一笑“這可是你說的,我沒說過。”


    “來,把這茶喝了。”蘇珩把剛剛泡好的梅茶遞給她,“邊南告急。”


    芣苢伸手接過他的茶,卻沒有要喝的打算,“這是意料之中的事。牧奕迴已死,他們以為就能得到解脫,哼,簡直愚蠢至極。”


    “說到底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那又如何。”


    “你叫他們盯住邊南和胡疆,可是有何打算?”


    “不,邊南告急不要緊。想來是那位故友想見我一麵,找個借口罷了。”


    “淅羌?”


    “對。他從不會為了這些戰事找我的。”


    芣苢眉間的彼岸花此時發出幽藍的光,蘇珩伸手談了談她額頭,“把茶喝了,我加了藥的。”


    芣苢吃了痛,抬頭瞪了他一眼,“就是知道你加了藥我才不喝。”


    “那你偷喝酒的時候怎麽沒發現我加了藥?”


    “......”


    “喝了。”


    芣苢一臉黑線,瞥了一眼手中的茶,悻悻的應了一句,“哦。”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麽,吩咐道,“此去邊南,路途遙遠。我們得馬上啟程。”


    邊南和胡疆比鄰而居,原本是一個王國,因內亂而導致國土分離,天曆才有機可乘。


    “此番宣戰,必是想將兩國合並,以便對抗天曆王朝。人家天曆卻是打算坐收漁利之利。”


    “可憐淅羌,守著邊南那群利欲熏心的豬頭。”


    夜色中,紅衣女子的鈴鐺聲和著噠噠的馬蹄揚塵而去。


    邊南,將軍府。


    淅羌守在一張雕滿雛菊的床前,床上那名女子眉間泛著點點暗黃,雙眼緊閉,不知道是不是聞到了床頭的雛菊香味,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


    “淅羌將軍”


    聽得女子的一聲唿喚,他連忙起身“芣苢姑娘。”


    看見芣苢身後的黑衣男子,衝他點了點頭,“蘇公子。”


    芣苢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似乎明白了淅羌將她喚來的意圖。


    見芣苢盯這她,忙介紹道,“這是我的妻子,佟桑梓。”


    “原來她叫佟桑梓。”


    芣苢淡淡的看著那女子清瘦的麵容和床頭的雛菊,“她很喜歡這雛菊嗎?”


    淅羌答道,“她昏迷之前放在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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