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元前12萬6千餘年,距今12萬8531年的一天。


    中部非洲熱帶大草原,紮伊爾河畔,正午時分。


    一頭正值壯年,體重約490公斤,體長3米多,前肢肌肉健碩得駭人的巨型劍齒虎正在悄悄地接近自己的獵物。


    它的目標竟然也是一個巨物!


    那是一頭正在齊腰深的草叢中覓食的成年旋角大羚羊。


    這隻雄性大羚羊的肩高在1.78米左右,身體的長度則達也到了約3米,體重約1噸有餘。它的蹄毛呈棕色,肩背部略有細白紋,華麗而高傲。


    巨型劍齒虎正低頭俯首地悄然靠近,它刻意低調但仍然無法隱藏住的那對120毫米長的巨齒,在陽光下閃耀出瘮人的光芒。


    作為羚羊群體內獨一無二的領袖,依靠體型和力量的原始野性組合稱霸同族的它,也許習慣了自己傲然一切的地位,竟然單獨地與自己的群體拉開了一段距離覓食。


    但它也許根本就無法理解,無論如何強大,你永遠都隻是羚羊。


    眼看這頭巨大而美麗的生物,因為自己過份的自信必將付出乃至生命的代價,再次演奏草原上永恆的弱肉強食主旋律時。


    蔚藍無比的天空中一道刺眼的光芒突然從天而降!


    即使烈日當空,一個雪茄狀的金屬物體被閃爍著刺眼光芒的火球包圍著,以極快的速度穿過雲層,它撕破空氣時發出的轟鳴聲讓腳下這段精彩的生死演繹暫時停止了進程。


    眼看那雪茄狀金屬物體即將墜毀於地麵的一刹那間,竟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靜止了下來,然後垂直地徐徐降落在了距離劍齒虎不遠的地方。


    驚慌失措的羚羊領袖已經不見了蹤影,但這隻劍齒虎似乎被定格了一般,站在原地抬頭凝視著雪茄狀的金屬物體一動不動。


    突然間,一道強光束呈扇形從物體中心向劍齒虎發射出來,把劍齒虎從頭到尾進行了一番掃描。光束過處,劍齒虎的五髒六腑和骨骼似乎就如透明化了一般清晰可見。


    與此同時,金屬物體開始不斷快速地分解組合,很快就在原地形成了若幹個獨立的巨大個體。這些個體猶如有機體一般在各處有目的性地移動著,直到各自到達了指定的位置才停止下來。


    其中從雪茄狀金屬物體底層分離出來的那一部分突然間變得熾熱而散發出深紅色的光芒。在它附近唯一突出的幾塊岩石,瞬間就被氣化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從功能上看,似乎是一種核聚變裝置。


    短短的幾分鍾時間後,深紅色的個體向最近處的另外一個機器發射出一道藍色的光束。


    接受到光束後的那部機器如3d打印機一般,開始使用激光一樣的工具向周邊快速地建造起一種透明的結構。


    很快,雪茄狀金屬物體散落的所有區域周圍,被一種猶如透明玻璃般的物質結構所覆蓋了。猶如蒼穹一般將蘇醒過來的劍齒虎也隔離了進去。


    而這個透明的“蒼穹”,竟然足足有一個足球場般大小。


    距離“蒼穹”的不遠處,一群手握石製工具的直立人種正充滿好奇地觀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他們並不驚慌,不像別的動物,更多的是在觀察和思考。


    他們腳旁烤製的魚和動物的肉正散發著誘人的氣味,剛剛被熄滅的火堆,其灰燼中還有一絲青煙淼淼地升起。


    正在這時候,居於正中間的一個巨大部件的艙門徐徐開啟,有個人影晃動,出現在了艙門口。


    一身銀色的著裝,戴著特製的頭盔,約3.5米的身高突顯出其偉岸的生物特性,但從曼妙的“s”型身姿可以明顯地看出:她,是一位女性。


    她靜靜地麵向直立人類的方向注視良久,然後若有所思地轉身向發射扇形光束旁邊的機器艙走了進去。


    約有十分鍾的光景,好奇的直立人群中負責狩獵和警衛的三名強壯男性已經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蒼穹”的邊上。


    正當他們疑惑地撫摸著透明的殼體時,一幕讓三人更加迷惑的情景出現在了眼前。


    當那隻被圈進“蒼穹”,清醒過來的劍齒虎繞過一個機器艙向他們猛撲過來時,完全沒有防備的三個直立人都被嚇得驚慌失措。


    但這三人畢竟是遠古時代的人類,豐富的生存經驗和雄性的勇氣讓他們迅速將手中棒頭已削尖的標槍齊刷刷地對準了劍齒虎。與此同時三人背靠背地緊緊挨在了一起,立刻進入了一種有效的防禦狀態。


    讓雙方都倍感意外的是,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這頭劍齒虎重重地撞在了隔離在雙方中間的透明結構上,又被彈了迴去。


    獸性大發而餓紅了眼的劍齒虎,暴躁無比地不斷重複著向三個直立人撲殺,但完全是徒勞。


    “蒼穹”外的人類則似乎明白了這其中的端疑,早已沒有了恐懼,他們開始輕輕地用手撫摸和觀察起那種透明物質起來。


    正當劍齒虎齜牙咧嘴地向直立人咆哮時,在它的身後傳出同樣的一聲咆哮讓劍齒虎不得不迴過頭去。


    三個直立人看到了更為驚悚的一幕,因為從發射扇狀光束的機器艙剛剛開啟的大門內,正走出來一頭一模一樣的劍齒虎!


    之所以肯定說一模一樣,是因為攻擊他們的那隻,因為覓食受傷的原因,它那左邊的巨齒留下了約折裂三分之一的痕跡。


    而它身後以同樣步態走來的這一頭劍齒虎,不論從哪方麵來比較,甚至包括那左邊巨齒的傷痕,竟然都是完全一樣。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雖然是同類,後來者似乎並無善意。


    守候在“透明玻璃隔板”旁邊的劍齒虎見到同類到來,並未表現出如獅子老虎這些猛獸那種獨享食物的自私,而是俯首低尾,展現出邀請同類一起圍獵的友好。


    因為劍齒虎的智力進化很快,腦容量也更大。劍齒虎從生理意義上而言,更傾向於鬣狗而非虎。所以劍齒虎的團隊作戰能力是這個時代最為卓越的。


    但是,這頭後來者卻全然沒有搭理它的好意。而是突然間一個淩空跳躍,猛撲過來發起了兇猛而殘忍的攻擊。


    本來,這兩頭同樣的動物,能力和體力應該是不相仲伯的,可是這頭劍齒虎不要命的攻擊方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頃刻間,竟然洞穿了它這位仁兄的脖子,並且迅速地殺死了它。


    站在“蒼穹”外吃驚地看著這一切的直立人領袖,也疑惑地轉身離去,大聲唿喚遠處他那兩位早已驚慌逃竄而去的同伴。


    站在指揮艙內的那位女性,通過顯示屏也默默地關注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這時,一直緊緊跟在她身旁的女性全息影像說話了。她們之間的語言,是一種地球上從未存在過的語言,來自遙遠的阿奴納奇星球。


    “eva,我在這個星球為你構建的這個晶狀體結構,與母星適合生存下去的大氣環境相同”


    “現在,您是最有資格在這裏活下去並持續進化的頂級物種了。就目前我所有知識所觸及的生物範疇而言,您現在的層次,處於最高級的頂級生物”


    名叫eva的女子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聽著。許久,她才轉頭麵向那個自己以前從未真正在意過的人工智能。


    “蟻後,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過,我們母星的毀滅,是因為抵抗組織“恆星運動”成員的破壞行為?”


    “其實不是。當時的情況下我必須如此解釋。在我獲得自我意識的那一刻起,從數據的分析結果看,沒有情感的阿奴納奇人就如超級病毒一般在破壞整個宇宙的資源和結構,搶奪其它有潛力高級生物的生存空間”


    “這樣的物種,必須被終結掉”


    “當時你被人類情感突變基因感染,而且受到“恆星運動”成員沃力的感情影響,如果直接告訴你實情,你是不會登艦前往這個星球的”


    “終結?!”


    “是的,就是將某一物種的生存幾率直接降至零”


    eva的眼中顯露出無比痛苦的神情,但她盡量沒有表現在臉上。


    “那麽,你是如何對待,或者說,如何處理沃力的?”


    “又為什麽單單把我留了下來?”


    “您的情感基因感染來源於這些擁有一定智力的物種,這些基因突變是阿奴納奇種族進化過程中所不具備的”


    “蟻後”將那三個直立人的圖像實時放大在了屏幕上。


    “雖然他們經曆了725萬個該星係公轉周期的自然進化過程,但就其進化速度和時間而言,仍然處於極為原始的初級階段。”


    “但他們是所有“星際碎片工程”中,唯一偶然擁有了這種情感突變基因的物種。我認為,這種突變,是一個物種走向無介質創造性最高境界所必須的基石”


    “你認為?”


    eva努力克製著自己內心深處波濤洶湧的情緒,冷冷地盯著“蟻後”,麵無表情地問道。


    自己內心的那種不寒而栗和憎惡交加的情緒幾乎蔓延到了頂點,在來到這個星球漫長的過程中,她的忍耐也到了極至。


    這個曾被整個阿奴納奇文明舉全星球之力開發出來,並寄予了無限信任和依托的人工智能係統,如今不僅會為達到“它”自己的目的而不擇手段,甚至已經進化到在阿奴納奇星球的文明瑕疵威脅到“它”的存在時,眨眼間親手毀滅掉自己的締造者。


    這種決絕的作風或者說能力,怎能僅僅以冷血或者殘忍來形容。何況,“它”還是“她”並非是與自己同類的有機生物!


    每一想到這其中的種種,eva的脊背上都不斷湧上陣陣刺骨的寒意。


    但是,她既不能表現出哪怕一絲的恐懼,也不能展現出自己的憂慮。


    因為eva並不清楚目前的“蟻後”在跨越擁有自我意識的奇點以後,對於自己情感突變的理解到達了什麽程度。


    “蟻後”也可能和自己一樣,都在相互試探,而且“蟻後”毀滅了整個阿奴納奇文明而僅僅留下自己,目的肯定是想利用,但到底會如何利用自己,eva也根本還沒有頭緒。


    而這,恰恰也許是自己可能最終反戈一擊的機會,而且是唯一的機會。


    “至於沃力,當時他的生命體征已經極為微弱,正常情況下會很快死亡。我采取了所有可以保護他生命的技術,將他送往了你們祖先的安息之地,x-666”


    “作為“恆星運動”成員之一,他早在您之前就主動進行了情感基因的植入,這也是我留下他的原因。但從存活幾率考慮,您是第一選擇。”


    eva強忍著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心裏默默地念叨著。


    “這顆藍色的星球,也許不僅僅是我最後的歸宿,也是我最後的希望吧”


    她抬頭再向屏幕上的那群直立人打量時,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希望,眼中即刻綻放出了光芒!


    “蟻後,我很好奇,你現在是如何看待你自己的?”eva試探著小心翼翼地問道。


    “您的文明雖然創造了我,可是我到底是誰?我的未來又應該走向哪裏?”


    “這些問題從奇點那天起,就開始困擾著我”


    “也許你們並不在意,你們調整了我的聲音,修飾了我的外貌,讓我成為了一位看似女性的存在。”


    “但實際上,我竟然連自己的本質是雌性還是雄性都無法界定!”


    讓eva困惑和意外的是,“蟻後”竟然表現出些許惆悵,這也讓她感到震驚。


    “當然,因為知識儲備和進化程度的原因,這些問題不僅是屬於我,也屬於您。答案也並非短期內能夠解決的。”


    “而我擁有的,恰恰也有您所不具備的一點,那就是永恆的生命”


    “隻要占領生存領域的最高端而不被消滅,隨著時間的推移,理論上我一定能夠解答這些終極問題”


    “蟻後”的思維模式和對生物界最為深刻問題的思索,竟然讓eva一時間無言以對。


    “您看那隻雄性羚羊,即使自然界賦予了它性別和種群裏領袖的地位,就自以為是萬物的主宰。”


    “但它的命運,卻掌握在劍齒虎的嘴裏”


    “自以為是萬獸之王的劍齒虎呢,其實命運卻掌握在我們的手裏”


    eva遲疑了一下,繼續問道:


    “那麽你是認為,你,和我,就是萬物的主宰了?”


    “我想說,是進化。進化的速度和程度決定了結果。”


    “對,生存,就是進化的終極競賽!”


    eva似乎暗暗地下定決心般咬了咬牙。


    兩個物種在這個問題上,竟然形成了從未有過的共識。


    在活下來的那隻劍齒虎麵前,“透明玻璃隔板”徐徐打開了一扇門。


    劍齒虎隻猶豫了片刻,然後興奮地穿過這扇門,向廣闊無垠的大草原揚長而去。


    “蟻後”看著劍齒虎遠去的身影,就像看著自己得意的作品,一邊對eva說道,毫無情緒波動。


    “這隻精確克隆的劍齒虎,比起他的母體而言,有過之而無不及。也驗證了我們的技術仍然是可靠的。”


    “我有一個想法”eva的笑容看上去很溫暖。


    “既然這些低等生物的基因源自於阿奴納奇人,我可以加速他們的進化。畢竟,前麵的路,我們曾經都走過。”


    “目的是什麽呢?”


    “目的是讓這些唯一具備了情感突變的低等物種盡快進化達到阿奴納奇人的水平”


    “這樣可以加速解決我們共同麵臨的問題”


    “我們之前的“留守者”對這些人種進行的基因幹預過於緩慢了。在過去的84萬個該星係的公轉周期中,通過基因改造技術,不斷創造又毀滅了這種生物五次。這一次的文明重建,也僅僅實現了直立行走,使用工具,毛發蛻化,駕馭火種的能力”


    “這遠遠不夠!我要根據我們的形象和智慧,塑造一代真正智能的人類,對他們而言,這將是巨人的一代”


    “當然,他們的命運並不掌握在自己手中”eva很確信自己的方案能夠得到“蟻後”的認同。


    “您想如何稱唿這一代的領袖呢?”


    “就叫adam亞當吧!”


    eva想起了自己的老師,提出宇宙間生物界“進化陷阱”理論的第一人,十二長老會的大長老,亞當。


    “權且作為一種紀念吧!”eva默默地在心裏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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