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板是他們家的大恩人,可她家孫女卻口無遮攔地當著齊老板的麵說頭家娘的壞話,真是太沒分寸了。


    「照顧你們也是我的責任,沒有什麽恩情不恩情的,等我妻子好點後,我們馬上就走,抱歉,打擾了。」語畢,他坐到床邊替謝婉玲刮痧,不願多談。


    青嬸難看到恨不得掛個洞把自己藏起來,幾次張口欲言,偏偏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衝出門外找孫女算帳。


    「阿禮,對不起,你應該很忙吧?我真的沒事了,你繼續忙吧。」謝婉玲始終不敢抬頭看向齊禮安,隻能不斷道歉。


    唉,為什麽她會那麽沒用呢?


    這一個月以來,她看著齊禮安早出晚歸,上山下海為農民爭取權利,本想在背後當個支持他的女人,就算不能站出去與工廠談判,也能留守農家,盡點綿薄之力。誰知道隔行如隔山,她真的很努力學了,卻一點忙也幫不到,甚至還添了這種可笑的麻煩。


    那個女子說得一點也沒錯,她的確是幫倒忙了。


    「事情早就處理完了,根本沒什麽好忙的。」他企圖用最簡單的字句消除她心中的愧疚,偏偏額上不斷淌下的汗水卻揭露他的白色謊言。


    謝婉玲看在眼裏,既是心疼,又是自責。


    「你別安慰我了,這一個月來你每天忙得幾乎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有,就跟著環保局的人到處蒐集證據,還四處拜托媒體揭露工廠惡行,現在工廠好不容易願意出麵負責賠償,也差不多該到還人情的時候了,怎麽可能沒什麽事好忙。」


    「還人情的事並不急。」直到這個時候,他依然顧慮她的心情。


    可他愈是這樣,她愈是內疚。


    她為了私心跟著他南下,卻一點也沒有設身處地替他設想,反而還扯了後腿,她真是愚蠢又自私。


    就在她開口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屋外卻傳來爭執的聲音。


    一開始聲音還有些模糊,但隨著音量逐漸加大,再加上他們所處的這個房間隻是用薄木板隔間,隔音效果一點也沒有,外頭的對話自然變得愈來愈清楚。


    「我又沒說錯,那個謝小姐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草也不會除,肥也不會施,隻會每天纏著齊老板幫倒忙,齊老板入贅搞不好就是她逼的!」


    「你黑白講啥!」


    「我才沒亂說!全村的人都知道齊老板突然北上結婚就是去入贅的,有人暗中嘲笑齊老板嫌貧愛富,你們不也替齊老板抱委屈嗎?為什麽在謝小姐麵前卻那麽討好,我才不想人前人後兩個樣!」


    「你卡細聲咧,猴人揪名聲就歹聽,給齊老板聽到,你係艾伊阿內做人?」


    「害他名聲難聽的又不是我,明明就是那個謝小姐的錯,你幹麽罵我!」


    「麽壽喔,卡細聲咧,麥擱共啊啦!」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因為心虛,兩人聲音終於轉小,可謝婉玲卻早已滿臉震驚。


    她知道中國人向來保守,對入贅這種事總是看不起,所以一開始她才會保證一定放阿禮自由,但曾幾何時她卻忘了自己的諾言?


    就因為愛上了阿禮,她愈來愈舍不得和他分離。


    若不是因為這段日子他成天忙得焦頭爛額,她也始終找不到機會「下手」,也許他們早已坐實了這段夫妻關係……


    從頭到尾她竟然都隻顧慮著自己!


    就因為害怕失去他,她完全忘了替阿禮著想,甚至不曾發現這邊的人竟是用那樣的眼光看著阿禮。


    「別聽他們胡說,鄉下人就愛閑礙牙,我從來就不在乎。」齊禮安扳過她的肩膀,趕緊安慰她,就怕她會因為這段閑言閑語受到影響。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謝婉玲早已鑽入自責的牛角尖中,再也爬不出來。


    「如果你愛的人也這麽說你,你也不在乎嗎?」她紅唇顫動,泫然欲泣。


    「她絕不會這麽想。」


    瞳眸驟縮,謝婉玲臉色更蒼白了。


    「是嗎?你愛上的那個女人真好……真好……」


    仿佛察覺到她眼神中的絕望,他不禁更急了。


    該死,她一定又誤會了。


    這段時間看著婉玲陪他奔波南下,急苦之心溢於言表,如果不是真心喜歡,是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他本想等著汙染事件告一段落,再好好和她說清楚講明白,沒想到卻把她越推越遠。


    「婉玲,你聽我說,其實我愛的人就是——」


    「那個!」謝婉玲警覺地推開他,笑容破碎且客套,徹底拒絕聽見那個令她心


    碎的名字,隻能找個蹩腳的理由離開。「……我、我突然想到有件事要辦,我先離開一下!」


    他愛上的女人一定是個好女人。


    那個人一定不像她那麽自私自利,隻會為自己著想。


    「等等,你要去哪裏?」齊禮安急得站起身。


    謝婉玲卻不發一語地搖搖頭,後退得更快了。


    拿起掛在門板上的包包,二話不說轉身奔出門外。


    不行,她絕對不能再這麽自私自利下去了,阿禮值得更好的女人,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她。


    也許,真的是該放棄了。


    【第九章】


    謝婉玲是哭著迴到台北的。


    因為車鑰匙就放在她的包包裏,所以當她奔出民宅直奔汽車後,就直接「綁架」了齊禮安的汽車。


    雖然就這樣把阿禮一個人留在鄉下真的很過分,但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再去麵對他。


    如果阿禮說的那個人是她的同窗好友怎麽辦?


    如果那個同窗好友哪天突然跑來求她怎麽辦?


    如果哪一天連他們身邊的好友也嘲笑阿禮入贅,她該怎麽辦?


    為什麽她會天真的以為隻要勾引了阿禮,他們就會變成真正的夫妻,並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也許因為太過傷心,她連自己是怎麽開車迴台北的都不知道,她隻知道一路上她的手機始終響個不停,全是阿禮打來的,但是她不敢接。


    因為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打開自家大門,謝婉玲失魂落魄地走進大廳。


    因為父母兄長平時各有自己的事業要忙,整間屋子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就連平時穿梭在別墅裏打掃的女傭也不見人影。


    正好可以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站在大廳裏,她先是一臉呆滯地看向窗外,好半晌後才愣愣迴神揪緊自己揪疼的胸口。


    也許等爸媽迴來後,她該坦承事情的真相。


    她真的不能再讓阿禮被人指指點點,甚至蹉跎他一生的幸福了。


    可問題是,她真的做得到嗎?


    想起阿禮溫柔深邃的眼神、想起這段日子他的溫柔體貼、想起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她的眼睛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水龍頭,又開始滴滴答答地亂漏水,可她不允許自己這麽懦弱沒用,因為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除了向父母自首坦承事情的真相外,她還得準備好離婚協議書,接著還得聯絡律師——


    嗚,為了彌補阿禮受損的名譽,也許她還得準備一點「贍養費」。


    如果阿禮得知自己再也不用為了幫助她而犠牲終身幸福時,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嗚嗚嗚……」


    想到這個可能,淚水不禁又失控了。


    為了阻止心中那似乎永無止盡的疼痛,她不禁跌跌撞撞的奔到酒櫃前,拿起一瓶謝柏興珍藏多年的日本燒酒,仰頭一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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