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浩很是尷尬,這濃重的尷尬甚至抵消了一部分憤怒的情緒。他機械地將手揣進褲兜,又取出來,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把話收了迴去。


    “顏董,請你相信我,我的離職真的和你沒關係。”林淺淺希望用自己誠懇的態度讓顏浩知道,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那樣。


    “是因為昨晚我們之間發生的事嗎?”顏浩在腦海中一直為林淺淺的離開找理由,“或者,是我今天上午說的那些話,讓你有壓力?”


    林淺淺看著皺著眉頭踱來踱去的顏浩,她很想告訴他真正的原因,無非就是自己還清了欠款,想要過真正屬於自己的日子。但她知道,有些原因的背後牽扯著一個又一個秘密,那些秘密自己到死也不能說,不然對顏浩來說,一切真的太沉重了。


    “我就是想過一段無業遊民的生活。這幾年工作太忙太累了。”林淺淺覺得,這個借口和自己真正的離職原因也大差不差。


    “好,從明天開始,我給你半個月長假。工資績效照發。”見林淺淺沒有迴應,顏浩接著說:“20天,夠嗎?”


    “顏董,和別的都沒關係,我隻是不想繼續在這裏工作了。沒有別的原因。”林淺淺知道,離職可能不會特別順利,但她已經鐵了心要走。


    “不管是什麽原因,當我…當我求你,不要離職好不好?”顏浩終於將那個“求”字說出了口。四年前,他拉著林淺淺的衣角,哭著說“求你不要走”,現在,他又一次用“求”這個字,僅僅隻是希望林淺淺不要離職。


    林淺淺聽到“求”這個字,明顯有些意外。顏浩幾乎從不求人。上次聽到這個詞,還是四年前。


    她愣愣地看著顏浩,顏浩也用祈盼的眼神看向她。


    時間就像是迴到了四年前那個雨夜,林淺淺不顧顏浩的哭求,一次又一次甩開他的手,一次次說著最傷人的話,隻為了離開顏浩。當林淺淺看到醫院的護工已經拉住顏浩,她立刻頭也不迴地消失在雨裏,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顏浩的麵前。


    “我這輩子,隻求過你一個人。上一次求你還是在美國的時候。”顏浩眼角帶淚,看得出來,他已經盡力在控製自己。


    “既然已經有過一次,那你就應該知道,這個字,對我來說是沒有用的。”林淺淺思索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我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我會再打印一張離職申請,到時候請顏董簽一下字。”


    “林淺淺,我不可能簽的!”顏浩大吼著,他的臉已經漲的通紅,額角的青筋變得很明顯。


    “你不簽也沒關係,我可以去找萬董簽,如果他也不簽,我會按照勞動法書麵通知單位,過一段時間可以自動離職了。不過我相信,萬董比你明事理,他是一定會為我簽這個字的。”


    說完,林淺淺走出了辦公室,她突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離職之後,她將真正和過去告別,從此不用再還過去欠下的債,亦不再糾纏於以前愛過的人,她可以隨心而活,不用背負任何自己不想再背負的。


    “今天你會迴來嗎?”林淺淺一邊刷卡出單位,一邊打著電話,電話那頭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舒暢。


    “要迴來,不過我星期天一早就要迴學校,畢業論文有個數據還要做實驗論證一下。”舒暢和林淺淺住在一起,舒暢還在讀書,所以周一到周五基本都在學校。


    “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晚上一起出去喝點小酒怎麽樣?”林淺淺的心情好極了。


    “行。不過我會晚一點迴來,我快到了就給你打電話,咱們直接在店裏見。”


    舒暢所說的店是她和林淺淺常去的燒烤店,店老板和她倆是同齡人,從搬來這個小區開始,兩人就經常在這裏吃東西,見證了店老板從戀愛懷孕到生孩子的全過程,現在老板的女兒已經三歲了,舒暢和林淺淺還是單身貴族。


    舒暢一直等到晚上八點才忙完,到店裏已經九點。


    兩人點了一些烤串,又叫了幾瓶啤酒。


    林淺淺把自己的公積金賬戶點開給舒暢看,“我以前都不知道,不光是買房,辭職也是可以提取公積金的。我守著這個小金庫,從來就沒動過提取的心。不看不知道,今天一看,居然有19萬多了……”


    “噢喲,真的不得了呢。”見林淺淺開心,舒暢也發自內心地陪著她開心。


    “隻要把這筆錢提出來,我的欠款就可以提前還清,就再也不欠萬知行一分錢了!”林淺淺笑得像個孩子。這四年來,為了還這筆錢,她隨時繃緊了工作的弦,現在終於可以放輕鬆了。


    “你真的要辭職嗎?”


    “當然,我今天已經把辭職報告都打出來了,等到星期一就去簽字走流程,爭取三天之內全部搞完,下個月一號,錢就能到賬。”林淺淺已經把時間卡得死死的。


    “萬知行不會願意放你走把吧。其實你也知道,他之所以願意拿出這筆錢,完全是因為喜歡你……就算是把錢還清了,可他對你的這份感情,你打算怎麽辦?”


    “你知道的,我配不上他。更何況,我對他隻有感激,沒有男女之情。”林淺淺眼神暗淡了,她知道自己對萬知行有所虧欠,但這份虧欠,她注定這一輩子都還不了。


    “其實我覺得你可以試著接受他。”舒暢一直都很希望林淺淺和萬知行在一起,在她看來,一個如此優質又癡情的男人,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有件事,我沒來得及告訴你。顏浩迴江州了。”林淺淺仰頭把杯子裏剩下一半的酒一口氣幹了。


    “他迴來幹嘛,他不是留在美國了嗎?”


    “嗯。”林淺淺往杯子裏倒著酒。“已經迴來有段日子了,上周末你沒迴家,我知道你忙畢業論文,就沒告訴你。”


    “四年了,兩個人在地球兩端,居然還割不斷?你這是什麽孽緣啊?”舒暢皺起了眉頭:“算我求求你了林淺淺,哪怕就隻是為了報恩,你和萬知行在一起吧,行不行?那個顏浩和你八字真的不合,遇上他你就不會有好事……”


    “不過……”林淺淺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了:“昨天晚上我和顏浩上床了。”


    舒暢把手裏的烤串一丟,手叉著腰,用怒其不爭的語氣訓著林淺淺:“大姐,你要是四年沒那啥,太饑渴了,你找萬知行去,我舉雙手雙腳讚成,你找那個病秧子幹嘛?嫌自己不夠倒黴嗎?”


    “他現在不是病秧子,他現在生龍活虎的樣子挺健康的。”這句話剛一說出口,林淺淺想到了那張胃癌診斷單,低頭又自言自語道:“我差點忘了,他應該還是個病秧子……”


    “這……這是我要說的關鍵嗎?他身體好不好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重點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你就會很倒黴。你這幾年,說白了,都是在為他還債,現在剛要還完,他就陰魂不散又出現了,老天爺這是什麽意思嘛!”


    “他現在挺有錢的,比萬知行還有錢。”林淺淺的笑明顯帶著一絲醉意。


    “行行行,他有錢,那你就讓他把這120萬還給你!這才喝多少呀,就開始說醉話了。”舒暢並不相信林淺淺的話,她付了錢,拉著林淺淺就迴了家。


    兩個人躺在床上,兩個人都睡不著,兩個人都有心事。


    林淺淺是想著明天要怎麽和王知行說起自己離職的事,舒暢是對顏浩的再次出現擔憂不已,她不希望林淺淺再次陷進無盡的旋渦,更不希望她再一次因為這個男人失去追求自己新的人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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