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事重重地迴了紫宸殿,進去便聽說蘇瑾已吃了藥睡下了,她這次懷孕睡眠一直極差,睡不多久半夜又會醒,所以他也不進去擾她,自在外殿讓人掌了燈批閱奏折起來。


    偏巧這日有個尚侍有些咽熱,不敢近前伺候怕把病過給了主子,劉尋有嚴命,無論什麽品級的宮人,一旦有不適都必須立刻上報且挪出去,否則若是將病氣傳給了蘇瑾或者小皇子的,必要嚴懲。紫宸殿原就人手不足,這一請假,便有些不足,雲華因看上去謹慎小心,便讓她在外殿繼續伺候著。


    雲華萬萬沒想到這麽快便能在禦前伺候,心裏狂喜之極,雖然侍立一旁,卻是餘光都全神貫注在陛下身上,隻怕陛下一有需求沒立時跟上,可惜的是今晚雖然高總管沒當值,陛下身邊伺候筆墨的仍然全是內侍,她想起初入宮聽過的傳言,陛下一貫不喜用女官,皇後娘娘是他唯一用過的禦前女官,心下暗自揣測,宮中女官六局全是皇後娘娘轄下,莫非這是皇後娘娘怕有其他女官效仿於她,所以才如此限製?


    不管如何,陛下看上去的確憂心忡忡,批折子直批到深夜,真真是辛苦之極,她早聽說陛下勤政之極,如今親眼目睹陛下日理萬機,身旁還無一人分憂解難,隻覺得對陛下既是崇敬又是憐惜。


    這時劉尋咳嗽了兩聲,旁邊的內侍無動於衷,雲華感覺到那內侍有些不夠體貼,連忙倒了杯茶端在旁邊輕聲道:「陛下可要喝些熱茶潤潤嗓子?」


    劉尋一怔,抬眼去看,一名五品女官低著頭奉茶在側,隻看到烏壓壓一頭鴉發上押著珍珠發簪,他沒有接茶,反問:「你是新來的?朕怎麽沒有見過。」


    雲華連忙道:「婢子是徽柔書院今年才考入宮來的,因紫宸殿人手不足,李尚宮推薦我過來的,今兒才到的。」她心裏又驚又喜,想不到劉尋會主動問她這樣一個低級女官的話。


    劉尋頓了下道:「你且抬起頭來。」


    雲華連忙抬了頭,卻目光往下,萬萬不敢直視聖顏,一雙睫毛微微顫動著,仿若羞赧之極。


    劉尋打量了她一下道:「倒是伶俐,既然是徽柔書院出來的,想是也通些文墨了,禦書房那邊正缺個侍奉筆墨收拾我平日寫的字紙的,你明天就過去那邊伺候吧。」


    雲華心下驚喜萬分,麵上帶著感恩的表情,跪下謝恩。


    劉尋笑了笑,沒說什麽,神情頗為愉快。


    太子劉佑每日雖然老老實實去上書房進學,卻仍是有些叛逆,每逢朝日散後,他還要去禦書房聽父皇拿幾份折子親自念給他聽,慢慢解釋折子的意思給他,然後又說自己的批紅的原因。


    他明明大部分都聽不懂,卻仍是被父皇壓著聽,這日又是大朝,他聽完太傅授課後,便帶著內侍去禦書房。


    然而平日裏都是一稟便入的,今日卻在門口立了好一會兒高永福才親自迎了出來,他進入禦書房,卻立刻被一名女官吸引了目光,隻見那女官身形纖細,玉骨珊珊,不過是一身普通的女官服,卻穿出了一股風流來,眉目更是清麗絕俗,手上頸上都戴著貴重精巧的首飾,他給劉尋見禮後忍不住一直看向那女官:「父皇,您不是一貫不用女官伺候的麽?」


    劉尋臉色一沉:「朕做什麽還需要向你交代不成,你要喚她雲姑姑,不可無禮。」一邊又叫那女官道:「雲華,今兒我有些乏了,你且將今日那河工的折子給佑兒講講。」


    雲華心頭巨跳,這可是讓自己教導太子!聽說皇後娘娘習武出身,小門小戶,文墨不通,想必陛下很辛苦吧?她一邊拿了那折子,過來果然一一念了然後逐一分析,倒是切中要害,條理分明。


    劉尋在一旁聽著滿意道:「佑兒仔細聽好了,你雲姑姑學問上是不錯的。」


    劉佑滿心不悅,卻懾於劉尋之威,不敢多嘴,隻聽完後看劉尋沒什麽事了,才起身出去了。


    高永福連忙送他出來直到院門外,劉佑忽然轉頭問高永福:「父皇為什麽好像很器重那個雲姑姑?」


    高永福苦笑了下,悄悄對劉佑道:「太子殿下,奴婢鬥膽提醒您兩句,陛下雖然是您的父皇,更是這天下的至尊之主,您既是他的兒子,又是他的臣子。一國之君本該有三宮六院,之前隻有皇後娘娘一人,這以後誰說得準?陛下看重誰又不看重誰,這都不是我們能置喙的,太子殿下還是要好好兒表現,皇後娘娘將來的指望,隻在您身上了。」


    劉佑似懂非懂,還是問了句:「母後知道這雲姑姑麽?」


    高永福連忙拍自己臉頰道:「唉喲,這是奴婢多嘴了,娘娘如今可是千金之體,殿下您可千萬別和娘娘說什麽,陛下不過是覺得雲典侍伶俐,所以放在書房聽用的。」


    劉佑懵懵懂懂迴了東宮吃了晌食,然後又和伴讀去了小校場,他們還小,騎射教習也不過是拿幾個小弓讓他們拉著玩兒,拉拉筋骨罷了。


    劉佑有些不懂,悄悄問伴讀李筠,他是兵部尚書的嫡子,比他大三歲,已頗為老成,平日多有提點劉佑,劉佑也頗為信任他,他便悄悄將這事和李筠說了,問他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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